第23章 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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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想着，她唇角笑意加深，帷帽下杏眸流光灵动，一时忽略了适才插入的那声林间虎啸。

    哪怕我身先死，也无需难过，望你继续去追逐我们共同的志向。

    他们腰部紧贴着，裴麟怕徐香晚掉下去抱的很紧，紧到徐香晚有些疼。

    “裴三郎，不送。”陈元根本没把裴麟放在眼里，一甩盔袍，左手推着还一脸不服的陈煊后背，往营内返。

    而裴麟在和陈煊的比试中，便如鹰击长空、烈马竞驰，显得那般神采奕奕、生机勃勃，让徐香晚觉得，比起裴勋，还是裴麟更适合穿一身热烈的红衫。

    他要和陈元打？！

    陈元和陈煊脸型有几分相像，只是脸上毛发尤为茂盛，留着黑密的须髯。

    他们起誓要互相信任，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一起去追逐安定天下的鸿鹄之志。但同时，他们又有着豁达的心性，他们说死生都是天定的，兄弟携手共行，行到何时都不后悔、不推辞。

    感受到裴麟那变粗的呼吸、弓起的脊背，和那攥得似要把骨头捏碎的拳头，徐香晚一只手贴上他的腕处，手下的每一寸触感都是铁硬铁硬的，那是裴麟发怒的征兆。

    陈元虎眼中出现一闪而过的怒意，他无意和一个小娘子纠缠，只继续转身往军营内走。

    帷帽外，旁人只能隐约看出隐在帽纱下、这对璧人侧脸的轮廓，以及快要贴上的唇。

    陈元是林大将军的徒弟，更是裴启的结拜兄弟，裴麟幼时和陈元也很相熟，叫他一声陈三叔理所当然，谁知裴麟在陈元嘴里却成了客气的裴三郎。

    对陈煊，毕竟年龄相近，徐香晚是一点儿都不怕。可是陈元不同，陈元体型有三四个徐香晚那般大，明明也隔了五六步，但那巨大的身影压得她有些闷。陈元是老将，那在血海中磨砺出来的气势自然非同小可。

    可是陈元没有，他认真看完后将它折好放进帖子，还给徐香晚。

    南梁虽然民风没有拘谨到女子不能和夫君你侬我侬，但大庭广众下，徐香晚觉得她的行为应是有些不妥。

    只见他下颌轮廓流畅利落，少年郎英气十足，凤眸微垂看了她一眼后随之移开，扑来的温热体息中没有寻常男子的汗臭味，反而有几分冬日烤栗果的清香在轻风中散开来。

    察觉身后有动静，徐香晚退了一步挡住那人，在他人看来，徐香晚是被陈元吓得贴到了裴麟怀中，正要嬉笑时，就听徐香晚义正严词道：

    帷帽内，他们四目相对。

    从中翻飞开的帽纱慢慢飘落在裴麟的墨发上。

    帷帽下，徐香晚垂眸看到了裴麟逐渐捏起的拳头，心头开始砰砰地跳起来。

    知道裴麟的意图后，徐香晚拼命挣扎被裴麟禁锢住的双手。

    “那就再练！练到打得过为止！”

    直到陈元血红着眼转身，徐香晚才停下，行大礼高声道：“恭请陈三叔，借一步说话。”

    这小娘子，有点意思，陈元眸色一暗。

    身后，陈元和陈煊自然也注意到了裴麟徐香晚这边的动静，他们转过身，陈元满脸黑黑的不知道是什么神色，倒是陈煊干净的脸上意味深长。

    那人身材魁梧粗壮，声音似虎，体型更似虎，一出场就给人与年轻将领完全不同的威圧感，更重、更沉、更有杀气。

    裴麟上前挡在徐香晚和陈元之间，隔住了陈元对徐香晚的威慑。

    那力道不重，但刚刚可以把她扯开。

    帷帽再一次将她面容遮了个严实，裴麟就在她身后，莫名给了她面对这两个八面威风将领的勇气，她心中甚至还有丝对陈元的恼意。

    他若那般，再笑上几分，一定会惹得满楼红袖招，那街上小娘子们的香包鲜花恐怕通通都得往他身上招呼。

    她带着几分讶异仰头看向身侧的裴麟。

    “陈指挥使慎言，裴氏三房如何没有掌家人？我婆母林大娘子出身将门，是女中豪杰，自幼由父教养大，虽为女流，但绝对当得起裴氏三房的掌家人。“她往前一步道：”我外翁林大将军的教诲如何，想必陈指挥使心里是最清楚的。”

    帖子悬在空中良久，无人接。

    徐香晚双手攀着裴麟的肩，脚踮在裴麟的靴上，还好她不重，裴麟一只手就能抱起她，所以她的脚半悬空踩在裴麟脚上，裴麟应该不会疼。

    她掐手克制住自己，没有后退，但那轻颤了下的肩头还是落入了裴麟眼中。

    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刻薄了。

    靛蓝色的帖子，一头是纤纤玉手剔透白皙，一头是武将之手、五指粗长多茧粗糙，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感。

    在春日烂漫中，做一个意气风发的金陵游街少年郎。

    “呵。”陈元一掌拍在陈煊胸口，令陈煊后退一步咳了几声。

    “以我刀戈，护汝后背，以我刀戈，护国护民，鸿鹄同志，愿力不竭，死生天定，纵死不辞。”

    “因外翁林大将军和公父裴将军与陈指挥使的际缘，妾身腆脸叫陈指挥使一声陈三叔，今日我夫妇二人前来，是为奉上一封帖子，陈三叔一看便知。”

    陈元说的怎的这般生疏？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不悦之感。

    这声久违了的“陈三叔”在陈元粗犷的内心徘徊良久，他两条粗眉并在一起，沉声道：“裴三郎，此地是军营重地，你找在下到底为何？”

    就在这时，裴麟开始提步！

    很明显，这是一对兄弟的结拜词。

    徐香晚迟迟未伸手接下，陈元落在那小娘子身上的目光便更威沉了。

    那张抖开的薄纸在陈元指间显得那般脆弱，好似陈元轻轻一捏就能将那张纸碾个粉碎。

    裴勋的那声呦呵更是让她的脸蹭蹭蹭地开始发红。

    东郊军营外的河边，站着六道身影，河东裴氏四人，建东陈氏二人。

    然后攀在他肩膀上的手拍了拍，示意裴麟将她放下。

    突出的指骨戳得徐香晚掌心有些疼，但她温软的手还是坚定不移地包裹住那铁拳。

    他来，并非是一定想要拜入陈元麾下，其实他是来验真的。

    裴麟没料到徐香晚这突然的举动，就在徐香晚扑上来时，下意识扶住了她的后腰贴向自己。

    却听背后那小娘子朗声吟道：

    就算是在他发怒的时候，都对她保持着克制的温柔。

    透过帽纱看过去，陈元下半张脸都是黑黝黝的一片。

    待她将视线转向从营口重步走来的那人时，他已经快到近前，陈煊身旁。

    裴麟看向他，薄唇轻启：“陈三叔。”

    陈元沉步上前，一把拎住陈煊的盔甲后领，将陈煊从地上猛扯了起来。

    “呦呵。”裴勋在一旁发出调侃声。

    陈元很少遇到敢挑衅他的小辈，他目光尖锐，哪会看不出裴麟这小子怒气已生。

    徐香晚拉不住，立刻站在裴麟身前抵住他胸膛。

    帽纱飘落，眼前一片朦胧，徐香晚清丽的容颜也随之被掩去五六分。

    教训完侄儿，陈元才将那双虎眼转到了裴麟身上。

    “陈三叔为何不肯收我家夫君和从兄入麾下？”徐香晚直截了当地问，她想武将应该不喜欢拐弯抹角。

    起身抹去唇角的血，陈煊忿道：“三叔，我陈煊何时给建东陈氏丢过脸！不是输不起，是没打爽！”

    “怎么，我竟不知裴氏三房没有掌家人，是一个小娘子在当家？”

    ......

    “陈指挥使，请借一步说话。”

    虽然不妥，但还是干正事要紧。徐香晚直视裴麟道：“不要打，让我试一试。”

    下意识地，她上前一步依在裴麟身边，在两人重叠的衣袖下，徐香晚不着痕迹地用双手拢住了裴麟那坚硬似铁的拳头。

    “别输不起，给建东陈氏丢脸！”

    他没注意徐香晚容色，但能拿下裴麟那般样貌的，定然是个难得的美人。

    就为这事？浓浓的不屑、叱责，和来自长辈的威压。

    “疼。”她假装着轻道，趁着裴麟松力道的时候，挣出双手，一把将帽纱从中间两侧掀开，然后双手贴上裴麟的肩，踮脚扑上前——

    裴勋抱胸欣赏着河边的粼粼水光，还站远些打了个水漂。

    不要打，裴麟。徐香晚心中祈祷道。

    好似......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明明是活人、但不像活人的裴麟了。

    几

    你我虽无血缘，但早成一家。

    裴麟便一只手锢住她的手腕往一旁拉。

    这段话一遍遍荡开在一望无际的军营外，听得让人有些动容。

    虽然徐香晚在裴府也时常看裴麟练武，但独自练武的裴麟一招一式就像她绣花般，虽得心应手，但久了有些索然无味。

    是个美景。

    “天地为鉴，山河成盟，义结金兰，永不违誓。”

    徐香晚捡起地上的帖子，细心拍去上面的泥尘。母亲给的帖子，一点也不许弄脏，然后放回长袖里。

    那人便是新上任的金陵指挥使——陈元，陈煊的三叔。

    陈元身量比裴麟粗了一大圈，两人目目相对，只相隔一两步，裴麟就要和陈元那冷冰冰的盔甲要碰撞在一起了。

    察觉裴麟情绪有异，徐香晚从广袖中拿出林氏的帖子上前递道：

    裴麟的拳头早就化成大掌环着徐香晚的腰了，那双墨色凤眸里翻滚着不解和更多他自己都道不明的情愫。

    帷帽下，徐香晚细眉微挑。

    “就为这事？”

    “啪嗒——”陈元松指，那靛蓝色的帖子便坠落脏土之中。

    那双虎眼紧紧盯着裴麟，看着眼前墨眸深处开始燃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