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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如分家!以后我勋儿也不用日日见到这煞星了!还要赔偿我勋儿一条腿!”郑氏抢话脱口而出。

    听这架势,怕是不能善了。

    有世家的车队经过,听见她如蝼蚁般爬着喊救命,厌恶地“啧”了一声,匪贼不惹世家,扯着她让道。

    是裴麟,一身玄衣,踏马而来。

    郑大娘子扑在床边,歇斯底里地哭:“我命苦的儿啊,怎么摊上这么一个毁天灭地的煞星!”

    她听到郑氏捂着脸小心翼翼地呜咽。

    “姑娘,姑娘!出事了!”

    裴麟侧了脸,长身玉立,宽肩窄腰,像矗立于风雪下的青山。

    徐香晚见状,当机立断地跪在了林氏身后。

    车轮辘辘从雪道上而过,新下的雪覆住了鲜红的血。

    裴勋这样被宠得游手好闲的郎君能有什么过人的造化?郑氏一听就哭喊着让裴麟赔他儿子一条腿。

    “孙儿,无话可说。”

    她撕心裂肺喊得凄厉,被匪贼赏了一巴掌,口中涌出一口腥甜。

    原本宽敞的房间一下子显得逼仄起来,气氛低沉,极具压迫感。

    一时之间,场面胶着沉寂。



    “嘚嘚......嘚嘚......”

    “诶,家门不幸啊,想我裴氏满门荣光,怎么就出了这么两个兄弟阋墙的东西。”大房家主裴文抚着长须悲叹。

    徐香晚虽听得糊里糊涂的,但当然不会作死地贸然发问,她也恭敬地伏着身,耳朵却将这房间里的风吹草动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时的裴麟已近弱冠,声音醇厚而清透,她不敢看他,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天地都在旋转。

    饶是心里有了些准备,走进裴勋的房间时,满地淋漓的血迹还是刺得徐香晚心头一跳,几个女婢匍匐在地擦拭着。

    骨节分明的指握住染血的箭羽轻轻一抽,匪贼的尸身轰然倒塌,墨色的大氅随即挡着雪粒子从头罩下,将她遮了个严实。

    二房家主裴秀看了眼揉着太阳穴的齐老太君,斟酌再三道:“母亲,事已至此,万望母亲保重身体,切勿忧怒伤身。勋儿现在被麟侄打断了一条腿,我作为伯父自然不好也要麟侄断一条腿,只是儿子惶恐,麟侄性子这般暴虐,迟早有一日祸累裴氏,现今麟侄也已成家,也该自己建功立业,不如......”

    画面一转。

    去往二房所在的西院路上,徐香晚拉着见月问了好几遍。

    在这世间,她无人可依,东南西北都是路,却无处可去。

    齐老太君被裴麟这话激怒,一拐杖打在他的左肩。

    过了一会儿,东院的大房家主裴文和大娘子余氏也赶了过来,这么一算,除去在外任职的大房嫡子,裴家在金陵的所有嫡子,都聚在裴勋的房里了。

    徐香晚默然,抬头看了眼还黑着的天,都被裴家这满府通明照得发亮。

    溪边林间,她亲手挖坑埋了见月,立了碑。她面纱之下一片平静,转身行跪礼:“烦请恩公带我回金陵。”

    少顷,齐老太君叹了口气,她睁开一双浑浊的双眼,盯着跪在脚边恭顺低着头的林氏,缓缓道:“林氏,你真的好大的本事,裴家两个嫡子,都在你身边给养折了。”

    见月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这话轻飘飘地落入耳中,却压得林氏脸色煞白。

    郑氏一听不乐意了,她哭诉道:

    她和见月是唯一两个小娘子,原本藏在商队里是逃出金陵去活命的,却没想到刚出金陵没多久就将自己送到了死道上。

    就在匪贼欺身而上,她绝望地闭上双眼时,一只利箭破空而来,刷地射穿了匪贼的心脏,炸开一朵血花。

    “那裴勋给裴麟下药往死里打都是下人编出来诓骗我的吗!”齐老太君拍桌而起,震得茶盏嗡嗡作响。

    梦中。

    徐香晚觉察到身旁的裴麟身形一晃,她偷偷侧瞄过去,发现裴麟撑地的右手发着颤,他穿着一身黑衣,裸露的手背青筋叠起,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你确定是夫君将裴勋打折了?”

    不远处,林中尸体横陈,整个商队被洗劫一空,那些匪贼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将商队屠了个干净。

    裴麟在前头牵着马,马蹄在积了薄雪的官道上踩出一个个月牙,她扶着手下冰冷的马鞍,眼前是逃不出的金陵。

    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叫骂声在夜里鬼哭狼嚎似的渗人。

    齐老太君想必跟着裴老太爷官场厮杀,什么风浪没见过,现下家中两个孙儿窝里你死我活地闹成这样,她还是静默着一言不发。

    那仿佛是她走过的最长一段路了。

    裴老太爷虽已仙逝,但因齐老太君尚且健在,因此三房住在一个府内并未分家,各房都设了一个对外进出的门,几房间便以院墙园林相隔。

    她知道那是血,她的血......或许还有见月的。

    她许久没有梦见前世了,总觉得是不好的征兆。

    而另一边,齐老太君夜半被兴师动众地请了过来,正坐在高堂上一脸疲色地扶着额,脚下是跪着认罪的林氏。

    齐老太君哼了一声,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于心不忍,所以按言不发。

    “都说婚礼不闹不喜不热闹,本就是个玩笑,谁知道遭了这煞星记恨蓄意报复,竟然还闹出这样天大的祸事来了。可怜我的勋儿,从小没受过什么伤,我都不忍心磕着碰着他啊,这次被这煞星伤的是疼醒了昏,昏了疼醒啊!我的心,真的在滴血啊!”

    徐香晚眉心一跳,想着这话还真的就不如不说。

    匪贼狞笑着,扯着她的长发,像拖牲口般将她往道旁草堆里拖,她的手掌、衣衫尽被碎石砾磨破,手心一片温热。

    点到裴启这个战死沙场的儿子,齐老太君眼中浮现一丝伤情,她垂下眼问:“裴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哪有往死里打那么严重……”郑氏怔住哭声,下意识反驳道,被二房家主裴秀扯了衣袖:“闭嘴吧你。”

    “姑娘,奴婢只恨没有力量可以保护你......”见月睁着双圆溜溜的眼,不甘地倒在血泊里。

    裴麟沉默片刻,没有转头就走。他说天地广阔,东南西北皆是生路,问她要去哪,他可以送她一程。

    裴勋因给裴麟下药毒打的事,原本被罚着跪宗祠,他见无人看管,半夜溜回了房间睡大觉,谁知遇上了醒来寻仇的裴麟,裴勋幼时也跟着学过些武,两人动起手来一通往死里打,将房间弄得满地狼藉,裴勋还被裴麟打折了一条腿,郎中看过说以后好不好看造化。

    “好一个无话可说,既如此,你不要姓裴可不可以,我裴氏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孽障!”

    果然,见月看她醒来,将她扶起焦急道:“姑娘不好了,姑爷把二房的郎君打折了!”

    裴麟这话像是从牙齿里蹦出来般生硬,带着股不驯的桀骜和反抗。

    齐老太君的这句话,远远承载着比字面意思更多的愤怒、责怪和羞辱,让林氏一向挺直的腰板都歪斜了几分。

    她听到齐老太君发怒向外命令道:“将那孽障带上来!”

    郑氏见到裴麟冲上来就要打,嘴里喊着“你这天杀的煞星”之类的话,被二房家主裴秀脸色铁青地拦下了。

    她浑身止不住颤抖,用了半晌支起身子道谢,眼泪从空洞的眼中涌出,好像都是凉的。

    内室裴勋给灌下去几碗汤药,醒来后又给疼昏了过去。

    “母亲息怒!裴麟是三郎的儿子,怎么可以不姓裴?都是儿媳教导无方,请婆母恕罪。”

    林氏看似柔弱,实则内强得很。也是,将门出生的虎女,哪怕是个挨一下就伤的女娇娥,内心也比寻常女子坚韧得多,不然三房郎主裴启死后,林氏也不会拒不改嫁,独自一人撑起了三房门庭。

    突然,妇人的哭泣声划破长夜——

    他拂袖拱手道:“母亲息怒,儿子惭愧,愧对母亲,愧对三弟,一切处罚皆由母亲责断。”

    裴麟闷哼一声,咬着牙没再发声,他双目猩红,嘴角渗着血,发丝披散,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瞧着就像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夜色一片漆黑,耳边只有嘚嘚的马蹄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裴麟身上,而他低着头,半晌才一个字一个字地回道:

    她听到郑氏仍不依不饶地骂着裴麟,直到齐老太君都听得心烦,刻着寿桃的红木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一喝:“住嘴。”

    满室烛光亮得她晃眼,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掺杂着啼哭声,她隐隐约约觉得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心如擂鼓般怦怦直跳起来。

    二房家主裴秀立在一旁,脸色极为阴沉骇人。

    外室裴家所有的掌家人坐在圈椅上,一旁跪着林氏和徐香晚,堂中裴麟手抵着地撑跪着。

    林氏是真的慌了,裴麟是她和裴启唯一的儿子,如果裴麟被划出族谱,那裴启这一支相当于断了脉了,那她百年之后还有何颜面去见裴启?

    徐香晚一脸迷糊地被见月摇醒,揉了揉发酸的眼。

    然后那个孽障——她的夫君裴麟就被两个身形孔武的武夫押着带上来,踢跪在了地上。

    “大伯哥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家勋儿一向安分守己,与人为善,从来没出过打伤了哪家郎君的事,这次这煞星结婚,是,我承认我家勋儿做的过火了些,但那还不是看在没多少世家参加婚礼,想要这婚事办的不至于太冷清了的份上,才找了几个朋友来闹婚。”

    见月为了保护她,被匪贼捅了个穿漏。

    可阿娘和外祖都死了,从小陪伴到大的贴身女婢见月也为了保护她死在匪贼刀下。

    在郑氏骂骂咧咧的啼哭声里,徐香晚大致了解了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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