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风飕飕

[    【作者李西闽..提示：如果章节内容错乱的话，关掉阅读模式,关闭广告拦截即可正常】

]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呀，游长水怎么说死就死了！”

    猪牯笑着说：“哪里，哪里，王镇长十分欣赏你，他自从看到你给老镇长游长水的画像后，就一直夸你是我们唐镇的天才，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就和宋画师学会了画像！不得了呀，王镇长让我来告诉你，你以后就住在画店里吧，没有人会赶你走的，你从今往后就是我们唐镇的画师了！”

    上官玉珠停住了脚步，离游武强也就是半步之遥。她认真地说：“对，我叫上官玉珠。”

    “你不要说凌初八了，这里离黑森林不远，要是被凌初八的鬼魂知道我们在说她，那就麻烦大了！”

    游武强摇了摇头。

    李媚娘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死猪般的王秉顺从自己的身体上推了下去。

    那两个山民走过去后，游武强才从大树后面闪了出来。他的脸色阴沉，口里喃喃地说：“他死了，他死了，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身体落在了地面上。他站在那棵巨大的古松下，斑驳的阳光从古松的茂密顶篷的缝隙中漏落下来。那条青蛇不见了，游武强看到了古松下那堆白色的鹅卵石。这不就是黑森林的入口吗？他突然记起了自己是怎么进入黑森林里的，他在黑森林里的那个山洞里沉睡了多久呢？现在又是一个什么日子？

    游武强什么也看不到，就是回过头去也看不到那个说话的女人。

    三癞子没有再说话。

也爬不起来了。

    猪牯说：“爹，你快松手！”

    猪牯堆着笑脸说：“新镇长王秉顺让我来通知你——”

    当他来到乌石岽时，看到那条山路上有两个山民走过来，边走边说着什么，他们好像说到了自己亲叔叔游长水的名字，游武强闪身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偷偷地听那两个山民说话。

    上官玉珠的脸沉了下来：“因为我的师傅死了，所以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游武强一片迷茫。

    猪牯传达完王秉顺的话，就往家里走去。现在，他特别的恋家，只要能抽出空来，就往家里跑，他心里每时每刻都放不下冯如月。镇上的人都知道猪牯把那卖唱的父女拣回了家。有时，有人碰到猪牯会和他开玩笑：“猪牯队长，你是金屋藏娇呀，什么时候把她领出来，给我们唱一曲《十八摸》呀！”猪牯就会假模假式地掏出盒子枪说：“你再胡说八道，老子就一枪打暴你的狗头！”开玩笑的人根本就不会害怕，反而哈哈大笑。猪牯其实心里十分得意，把盒子枪插回枪套里，暗笑着离去。王秉顺也曾语重心长地对他说：“猪牯呀，你是我的侄儿，有些想法不妨和你直说。你是老大不小了，该娶妻生子了，可是，你弄个卖唱的女人回家，人言可畏呀！有些话说得实在很难听，我的脸上也没有光彩！我想给你找个好人家的姑娘，你看如何？”猪牯听了他的话很不舒服，但又不好反驳王秉顺什么，况且王秉顺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猪牯只好假故离开，不让他说更多听上去不舒服的话。猪牯心想，我就是喜欢冯如月，关你们鸟事！

    11

    游武强惶惑地望着她，如果眼前的是个日本鬼子或者是他的仇人，他一定不会如此恐惧，可他眼面的是个神秘而又美丽的女子，他的心一片冰凉，身上却在流汗。

    游武强努力地回忆着躺下前的情景。

    李媚娘突然说：“长水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飕飕的风声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不是说不谈这些事情了吗？走吧走吧！”

    游武强喃喃地说：“上官玉珠？”

    猪牯踏进了画店的门槛。

    白衣女子又笑了笑说：“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的，真的！我不是凌初八，我是上官玉珠。”

    猪牯闻到了腥臭味，有些恶心，退出了画店的门。

    那条青蛇在引导着他飞翔。

    这些天，总是有一群一群的死鬼鸟在唐镇的上空，怪叫着盘旋，唐镇更加的人心慌慌。

    红眼美女朝他走过来。游武强心里十分紧张，他的确分不清这个女人是人是鬼，他没有见过凌初八，但是他知道习蛊的女人眼睛是红的。游武强喃喃地说：“你是谁？”

    他的身后仿佛有个女人在忧伤地说：“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我本不该在唐镇看到你，更不该在那个雪天里碰到你，可你为什么要在那个雪天来到黑森林呢？……你走吧，走吧……”

    三癞子机警地打断了他的话说：“王秉顺让你来，是不是要我搬出画店？”

    上官玉珠的眼睛里闪烁着愤怒和悲伤交织在一起的光芒，咬着珍珠般的牙齿说：“我要给她报仇！对，我一定要给她报仇，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比我母亲还好！”

    

    游武强在昏沉中听到有个女人在耳边说话：“我第一次见到你时，那是个墟日，你坐在棺材店门口的竹椅上，脱掉上衣，把身上的伤疤给大家看。我也站在那里看你的伤疤，听你讲你杀日本人的事情。我当时被你吸引了，在我心中，你是一个打不死的人，是个血性的男人。回到家里后，我一直想，如果有你在我身边，我一定不会受人欺负。……”

    “……”

    三癞子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他身上怎么有死人的味道？”

    他依稀地记得，白衣女子扯下了蒙住脸的白麻布，他看到了一张惊艳的脸，那张鹅蛋脸上的皮肤细腻，白瓷般透出亮光，那鼻子挺挺的，和那张樱桃小嘴搭配在一起是那么的完美无缺……但是，这个美人的眼睛里透出一股逼人的红光，其实她的丹凤眼是那么的美丽。

    王秉顺喘着气说：“从今天以后，我每天晚上都要睡在这张床上，一直到死！”

    王秉益干枯的双手十分有力，紧紧地抱住猪牯，猪牯的腰都被箍痛了。

    游武强的心又重新掉进了冰窟，身上的汗水湿透了内衣。

    白衣女子笑了笑说：“你以为我是谁？”

    他清醒过来，发现身边没有人。山洞里的篝火还在熊熊燃烧。他不知道这堆篝火燃烧了多久了，是不是一直没有熄灭过。山洞里十分温暖，甚至还有些热，游武强的额头上泌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游武强说：“你为什么会一个人住在这个山洞里？”

    猪牯推开家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熏苦艾草的味道，一缕缕淡青色的烟舞从冯如月父女住的偏房门的缝隙间冒出来。冯如月为什么要在房间里熏苦艾草？猪牯来到厅堂上，正要敲偏房的门，突然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是父亲王秉益，王秉益在他的耳边讷讷地说：“你娶了冯如月吧，你娶了冯如月吧——”

    这种声音是那么的熟悉，好像在那里听到过。游武强正在考虑着什么，他眼前出现了一条青色的蛇。那条青蛇飞在半空中，朝他吐着血红的信子。游武强顿眼前一片漆黑，大脑一片空茫。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朝一个未知的方向飞去。

    “游镇长当初不要听三癞子的话，派人到县城里去报官，他就不会惹下这个杀身之祸了的！”

    猪牯来到了画店的门前。三癞子坐在画店里，像是在考虑什么重要的问题，眉头紧锁。他看到了猪牯，猪牯的脸色蜡黄，像是得了肝病，只有得肝病的人，脸色才会这样黄。三癞子对唐镇保安队的人从来没有过好感，不仅仅是因为钟七经常呵斥他，不把他当人看。在三癞子眼里，他们都是狗，狗仗人势的狗！同样的，猪牯在他眼中，也是一条狗。

    游武强在山洞中寻找出口，可山洞竟然没有出口，他当时是如何进来的？

    游武强怎么也想不起后来的事情了，他怎么躺在这干草上的，一无所知，仿佛自己大脑中的记忆被清洗掉了一段。游武强的两个太阳穴隐隐作痛。他从干草上站了起来，目光朝另外一个角落的那张竹床上掠过去，那竹床上空空的，什么人也没有。游武强又环顾了一下山洞的四周，根本就没有上官玉珠的影子。或者根本就没有上官玉珠这个人，一切都是他的梦幻，也许他现在也还在梦中，还没有清醒过来。

    ……

    12

    他躺在山洞的一角铺着干草的地上，睁大眼睛，心想，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了？

    三癞子冷冷地对他说：“你来干什么？”

    “可是，游镇长做得没有错呀，他不去报官抓人，说不定凌初八还要害死多少人呢？”

    “你说得是！不说了，不说了！”

    “是呀，听说是被凌初八的鬼魂弄死的，死后的样子十分的骇人！”

    白衣女子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凌初八？”

    他自然地想起游长水死的那天，镇公所那棵枣树上扑满的死鬼鸟，不禁胆寒，死鬼鸟在碓米巷出现，难道谁家又要死人？而他的家就在碓米巷里，难道——猪牯不敢往下想了，匆匆地回家。

    飞翔的身体是那么虚幻，那么的不切实际，随时都有可能摔死在地上，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此时，他的生命掌控在别人手里，根本就没有能力靠自己的力量解救自己。

    游武强朝山外走去。

    上官玉珠的眼泪从红眼中滚落：“我师傅就是凌初八，她死了，死得好惨，她的头被砍下来，她的眼睛一直没有合上，她死不瞑目！”

    “新的镇长王秉顺听说是游长水的好朋友，不知道他会不会也——”

    猪牯走进碓米巷，一群黑色的死鬼鸟怪叫着从巷子深处冲出来，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卷起一股阴冷的风。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种“滋滋”的声音。

    王秉顺想，自己终于得到了李媚娘，他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得不到这个女人了。现在，他得到了，就是死，也心安理得了。他真想就这样沉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游武强感觉到了她的悲伤，她一定还在给她师傅戴着孝，游武强渐渐地放松了自己紧张的情绪，问道：“你的师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