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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

    他用衣角擦干净麦芽儿手上尘土,对上小娃娃黑白分明的眼,忽然觉得刺眼。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麦芽儿口味淡,不太吃辣。霍炀有些遗憾,把充当打蛇棍的登山杖给阿夺,让他快些下山。

    麦芽儿端坐于地,看他近乎癫狂地画着舆图。

    霍炀一愣,重复默念这句话,不由心中畅快,哈哈大笑。

    “记得给你二叔我送饭。”

    “快,就是这里!”

    远处传来人声,霍炀将舆图抹去,拍掉手上尘土,再次将麦芽儿抱在怀里。

    麦芽儿一直觉得地图不太对,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霍炀一出手,立马明白了问题所在,忙不迭点头。

    “把兔子背回去,让你奶炒肉,多放醋和辣子。”顿了下,他摆手,“不要辣子,多加醋。”

    麦芽儿觉得那是对的。

    “哈哈哈,谁让我是你爹呢!爹再给你画个地形图。”

    “主子病情危急,怎么能慢!”方戚极为急切,抬手要推开半夏。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闺女啊,那些宗族最讨人厌。他们想要生生世世坐在高位,你说说他们是不是该死?”

    霍炀突然很难受。旁人骂他是暴君,他想,或许自己就是暴君。

    “闺女看好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咱家的!”

    霍炀听到动静,眼一瞟,连忙站起来后退几步,一手抱紧闺女,一手攀着树干,双脚齐齐用力,哪怕一条腿是瘸的,仍旧凌乱又不失飞快地窜上树。

    日影西斜,比阿夺来得更早些的是方家人。

    “真有那朱门,毁了便是。”幼童嘴角微翘,说着近乎于残忍的话。

    霍炀笑得癫狂,大手抹去地图,双手并用快速勾画起来。

    方戚满心焦急,大步走来督促,脚下一软踩到东西,刚要低头,小腿便传来剧痛。

    “你们挖?挖坏了,你们负得了责?”

    和方家人一起来的还有徐老大夫。 徐老大夫分外怜惜这叶片摇曳的人参植株,小心翼翼拿起木铲递给半夏。

    霍炀是个天生的探子,当年父皇被困,他带千人突围,直取敌将首级。走过一次的路,绝不会错。

    半夏生怕挖断,越发谨慎小心,汗水滴落在泥土里,用了一个时辰,还没挖到一半。反倒是扶着植株的手微微一抖,不小心扯断几根细须。

    半夏带着人过来,引得树枝乱晃,草木摇曳,惊飞鸟雀。

    徐老大夫见霍炀抱着的麦芽儿,勉强一笑,从袖中掏出一颗糖。

    这里有大夫,他管什么闲事?

    洋洋洒洒,父辈们打下的江山落在土地上,每一个凹凸,都是一场事关疆域的死战。畅快且残忍。

    “娃娃呦,大热天的,你爹倒是把你带出来了。”

    “毁了!好,好,好!”若他那个软弱的儿子能说出这种话,当爹的就算死了也值得!

    麦芽儿跟着霍炀的手指,好似将黑水村与清河县城重新走了一遍。

    “好嘞!”有饭吃,阿夺很积极,背着东西小跑下山。

    只见霍炀推翻小土堆,快速画出黑水村的布局,几条蜿蜒小路,一条通往南边清河县城的官路,城墙、屋舍、水流、沿路土丘、农田与耕地。几笔粗略线条描绘,给人栩栩如生的错觉。

    真有那样的宗门,毁了便是。师尊说过这样的话。

    天下大旱,会不会真的是天罚,是帝王的错?

    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他上下左右,十方八面仔细打量一圈,发现周围没有蛇,才松了口气,抱着闺女儿好整以暇看下方闹剧。

    “快点!小心点!”

    “你来,一点一点,慢慢来。”

    “厉害吧?当年你爹我可是全军最厉害的斥候……”霍炀的话戛然而止,好汉不提当年勇,更何况,他还能回去吗?

    挖参是个力气活,也是个苦活。

    林直是不是骂得对?

    霍炀不喜欢方戚,不喜欢半夏,也不喜欢坑他银子的徐老大夫。当下高高挂起,半点都不想管这件事。

    霍炀心有郁气,宣泄不出。

    内有忧患,外有敌寇。这里就是她生活的地方。

    冻死骨……

    因为他,一个不合格的帝王,这世上会有多少孩子要被饿死,冻死?

    千里江山,万里阔土。

    霍炀越看麦芽儿越喜欢,他不信天命,却觉得这是上天要还给自己一个闺女。谁家女郎儿能有这般魄力?除他霍炀的种,还能有谁!

    她想,自己这个便宜爹,似乎有些来头。来自异界的灵魂托腮望着这片土地,地方不大,也不算小。贯穿南北,横跨东西,浩浩汤汤,千里沃土。

    霍炀双眼亮得惊人,眼中映出刀光剑影,映出烽火连天,映出了青天白日里的厮杀……

    麦芽儿和霍炀手上指缝里都有土,谁也没接。徐老大夫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咳两声,掩饰羞愧与落寞,扶着树干喘粗气干看徒弟挖参。

    霍炀蹲下地上看他们画的小地图,揉着麦芽儿的脑袋嗤笑一声,动手修改了几个方位,微调了几条小路,这才自得满满道:“看,这才是对的。”

    “闺女啊,看这就是报应。”

    霍炀抱着麦芽儿往旁边移了些,不想参合他们的事。

    他听阿夺的话,本觉得童言好笑。转念想起早年太傅教东西,又笑不出来。当年他也是不明白其中道理,颇有几分何不食肉糜的念头,现在回想,霍炀笑不出来。

    稀里糊涂来到黑水村,他不知来路,亦不知去路,说不害怕不茫然是不可能的。

    徐老大夫满心怨怼,执意让半夏来。半夏用木铲小心翼翼移开枯枝败叶,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清理植株旁的泥土。

    野山参根须杂乱,没经验的人很容易将根须挖断,更有甚者会直接挖断根茎。

    这个冬天,会有多少和他闺女差不多大的孩子在雪夜里冻死呢?

    “这里,在这里!”

    他忽然有些忧愁。

    “阿爹做的对!”

    一行人冲过来,连忙动手开挖。

    剧痛之下,方戚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这不是早上那条蛇?不对!比早上的要粗好几倍!

    麦芽儿不知道什么宗族,她只知道宗门。她和阿夺不一样,她并非是单纯的小孩子,这副幼儿的躯壳里并非是懵懂稚嫩的孩童,而是成年人的灵魂。她所经历的,并不比霍炀少太多。

    “慢点慢点,根须深入地下,要一点点挖,根须不能断!不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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