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霄玉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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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神期的修士神识遍天地，玉清峰又是十座内峰之一。那些发生在玉清殿闺房内肮脏混乱的**之事，瞒得过谁呢？可是渡微不闻不见不在意，她身为长辈也不好言说。玉清峰廊檐下挂满了青色的铃铛，从头走到尾，她才发现，她其实从来没了解过这个孩子。

    他们共生一体，言卿隐去这些负面感情，冷静说：“我能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一本书。你呢，是你身为神的预知能力吗？”

    “是啊，我就是这么信任他。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对现代的一切没有半点留恋。”

    可秦岭黑域受伤最重的那次，明明都气息虚弱到仿佛一碰就碎，谢识衣还是强撑着从袖中取下一个药瓶，往嘴里塞了一颗糖丸般的药。他的动作过于熟练，咬碎丹药时垂眸神情冰冷，好像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言卿并没有理会祂的神神叨叨，只是手指往花瓣底下探，想搞清楚它到底是怎么生长出来的。

    言卿：“天道之力？”魔神咬牙道：“对,这是霄玉殿的本源力量。在这里呆久了，对你我都没好处！快走！”

    谢识衣的剑名叫不悔。

    “至于你说的预知。我更觉得，它就是在这里曾经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

    席朝云已经是化神期强者了跟天地同感，或多或少了解了一

    “师叔，魇到底是什么呢？”

    突然言卿脑海中一阵剧痛，他脸色苍白，半跪下来，一掌撑地。

    因为莲花底下是一片空茫茫的雾，没有根茎。

    魔神仿佛停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言卿，你就那么信任他？！要知道，当年微生妆都因为情魇而爱过兰溪泽。”

    放血救障城不悔。

    那种孤独的飘零感，原来不止是因为死去的爸爸和妈妈啊……

    “不……”南斗令牌掉在了地上，这满殿的蜃气如烟如雾绕在令牌旁边，红莲怒放，映得令牌上的字迹也在发红光。

    “十方城死后，我回了现代，从病床上苏醒，过了十多年的人生。长大后看到那本书，是我回来的契机。”

    万事不悔，于是之后。

    她掌灯又重新回了玉清殿。

    言卿伸出手去抚摸那些蜃雾：“我曾经以为我是穿越后失去了现代的记忆。但现在我觉得，我就是在七岁那年那场车祸里穿越的。”

    她想安慰这个孩子，但乐湛拉住她的袖子，拦住了她。

    冷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袖，露出他苍白的手臂。

    魔神怒极反笑：“你要在这里跟我聊？”

    明明最开始，在这里，只有一个少年握剑，沉默着看了一夜的雪。

    但他摸空了。

    言卿无视祂的僵硬，平静叙述：“惊鸿四年，谢识衣被困在白家，白潇潇喂他喝下一碗带血的粥。你话里话外所有的根据，就是那碗粥，那滴血，对吗？”

    魔神嗤笑道：“我预知的东西很简单啊，我预知谢识衣会为了白潇潇死在沧妄之海，预知我将会在白潇潇体内重生。不过我的预知里可没有你。”

    在这里燕卿欣喜地转身，在这里殷无妄一步一徘徊，在这里白潇潇忐忑心虚地四顾。

    言卿也没想到为什么这样的冰雪山洞里,会有这样一个充满蜃雾的地方。

    言卿垂眸，轻轻出声。

    荆钗不小心划破手指，鲜血把灰白的发染红。她眯起眼，借着细碎的日光看着发上红与白的分界处发了很久的呆，光线明晃晃，让世界这一刻都变得不真实。

    为一个魔种流亡天涯不悔。

    那么多的细枝末节，一点一滴，告诉他们一段谁都不知道的执念。

    慢慢地，席朝云发现，这药只有在谢识衣受伤过重快要昏迷前才会吃。

    谢识衣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席朝云在梳发。

    没人知道，玉清峰房内的桌子椅子、装饰用的弓箭雨伞，其实都是出自宫殿主人之手。

    谢识衣身上常年会备着一瓶止痛的药。

    十个字，写尽了憧憬、期待、贪婪、虚荣，也写尽了燕卿的命。

    轰。

    言卿脸色苍白，抬起头来道：“因为我从病床上醒来，参加完我父母的葬礼后。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秒，我都没感受过真实。”

    言卿道：“对。你先告诉我你预知到的东西。”

    一百年后，这个孩子成为修真界第一人。白衣胜雪，惊才绝艳。她在南泽州游历时听到很多人讨论他，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听多了外界的传闻，再去回想当初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年，她会有种深深的割裂感。

    天相殿中的魂灯灭了，她守在忘情宗，看了无数人灯起灯灭，却从没想过自己会看着这个孩子死。

    席朝云第一次见那个孩子的时候，就在忘情宗门外。

    言卿闻言没说话,手指重新抹上那凝霜结冰的莲花，他在大雾茫茫中，血碧异瞳静静凝视莲心。花瓣又冷又硬,像是雕塑。言卿描摹着那一道道边缘脉络，突然出声说。

    谢识衣成为仙盟盟主后，其实就很少出现在南泽州了。

    “嗯。”

    他在难过，可他自己都不知道。又或者说他知道了，但这种感觉太陌生，不知道怎么应对，于是只能选择封闭五感，选择逃避。

    同时，袖中，席朝云下魔域前交于他荆钗神木，滚地而出。

    下一秒，一股阴冷扭曲的记忆潮水般朝言卿涌来。蜃雾越来越浓，一瞬间，言卿感觉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拉着他下坠，势要把他带下地狱。

    魔神心思用在打量旁边的环境上，皱眉道：“奇怪,这里总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言卿收回手：“为什么？”

    “愿与渡微仙尊结为道侣”。

    生长在霄玉殿的莲花，连叶的边缘都是冷的。言卿的手指刚刚碰上去，就感觉霜意渗透皮肤,冻结血液。

    冷风卷过寂寂宫殿，魔神陷入了久久的无言中。言卿能感同身受祂的情绪，震惊之余是浓浓的怨毒。

    她一直记得那个少年木木地抱剑安静看过来的眼神。

    言卿点头，然后抬头看着这满室的蜃雾：“是啊，我早该死了。”

    ……没人能看到令牌上深冷血腥的诅咒，和这深入命轮的缘起缘灭。

    “魔神，我们聊聊吧。”

    碎无情道不悔。

    入魔域不悔。

    他像是抱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抱着剑，用力地到每个指节都在发白、发颤。

    能不恨吗？连最后一个想看自己笑话的筹码都被他云淡风轻说了出来。

    山壑清净，红梅在清冷月光下漫天飘扬，覆盖九千九百阶上的斑驳血迹。

    魔神敏锐捕捉到了言卿嘴里的重点：“一本书？”

    魔神愣住，随后瞳孔也眯起：“你在说什么？”

    言卿咬牙，吃力地想要去拿它，可是手指刚触到边缘，他整个人瞳孔紧缩，僵在原地。里面诡异凶残的力量前所未有，摧枯拉朽，好似能扭曲时空、更改天命。随后，言卿噗地吐出一口血来，那血与上面的字迹重合。

    闭关百年不悔。

    他一个人在这里呆的太久了，与魔神共生，光是从一数到一千零九已经无法让他保持冷静,于是他现在很喜欢去做一些枯燥又简单的事。比如说,弯下身去研究莲花的形状。

    其实还挺矛盾的，如果是真的痛得快要昏迷过去了，那就直接昏迷吧，或许还少受点罪。毕竟对于修士来说，止痛药是再鸡肋不过的东西了。

    故事的起因是罗霖花，可是当时人人都被闹剧同化，鲜活生动，情绪强烈。

    春派所有闹剧都因它而起。

    *

    娶燕卿为道侣不悔。

    话音落地,魔神愣住。

    当时被卷入那段狗血混乱的剧情里，言卿只感觉糟心吵闹。他、白潇潇、殷无妄、燕见水，天枢、承影，你方唱罢我登场。

    死于沧妄海不悔。

    悬桥青石，风雪梅林。自燕卿住进来后，她很少来这里，因为她不太喜欢渡微娶的这个道侣。

    很早很早之前，渡微问过她这样一个问题。

    “这是第二个轮回了。”言卿道：“打个赌吧，魔神。我赌谢识衣哪怕喝了白潇潇的血，也不会被魇操控。”

    麻木的、迷茫的，还带点神游天外的发呆。

    魔神尖叫道：“我都叫你快点离开这里！快走！”

    她曾经问过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而长阶覆雪，灯火满堂中，少年轻声给她的答案是，“为了告诫自己，万事不悔。”

    “这里有天道之力,快走！”

    他从袖中拿出那块南斗令牌来，黑石做的令牌古朴至纯，上面的血迹鲜艳如初。

    魔神突然神情一变，声音冰冷：“言卿,赶快离开这里！”

    霄玉殿的雪山成群，万千风雪成为最森然的屏障。

    他头痛欲裂，手指紧紧握着那块令牌，晕倒在了红莲之前。

    最开始她以为是他怕疼，可后面她又亲眼看他受天地雷劫而面不改色。

    魔神恨恨道：“言卿，你早该死了。”

    这里曾人来人往，诠释了一桩桩鲜明热烈的人间风月，只是都与山的主人无关。

    步伐最后停在了梅林前的那座石碑前。

    山洞，地牢，大殿。打脸再打脸，咆哮再咆哮，像是在草台班子里表演的一处恶俗喜剧，丑态百出。

    外人眼中高冷孤傲的忘情宗首席弟子，其实只是一个会孤独地看铃铛发一天呆的少年而已。

    那株罗霖花像是最初和最后的警示,到现在，言卿也不想跟魔神绕弯子了：“你那么笃定谢识衣喜欢白潇潇，就是因为一碗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