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茫茫人海-玄一避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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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一说：“求仁而得仁。既然求的是践行心中的大道，做了该做的事，便是成功。至于世俗之累，人所难免。须知心若脱俗，便无所累。”

    陆世隆问道：“在下身在其中，时常感到处处艰难，能否算作‘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呢？”

    华盖又问玄一：“大师放走的那条大蛇，对它可有了拘押之法？”

    眼看李克定出生将满一百天，天津唐家派人前来祝贺，唐贞闻报来的是大哥唐贤和二妹唐淑，忙把兄妹让到内宅，三人亲亲热热的说话。

    唐贞便问：“你说的夏幻清，可是玄一的弟子？”

    玄一听后，一笑说：“看来还是瞒不住先生。刚才故意隐瞒，是我的错。”

    七天过去，这日下午，玄一正在给幻清讲解幻术的由来，门外有人来访。

    幻清在一旁仔细听着，心想华盖这一番话倒是直指要害。

    二人话语投机，彻夜畅谈，直到东方见晓，陆世隆便邀玄一与他同赴河间，玄一欣然同意。

    自从普云避居河间，李伯南闲来无事便到文庙之中去见普云，一来二去，和幻清也逐渐熟识起来。

    玄一也陪他饮了几杯，知道华盖向来直言直语，玄一也不客气的又说：“先生今番来的正好，愚兄尚有一事相托。我这里有三百字箴言一篇，是我毕生心血，有缘者得此，可承我幻术，因我的两个弟子都与幻术无缘，希望先生将来把他传于有缘之人。”

    玄一也对陆世隆能在纷繁芜杂之中，想有所作为的忧国忧民之心感到佩服。

    于是未等秦家人来接，玄一便提笔挥毫，给秦家人留下了一段话，随后走了。

    这李伯南的夫人是天津唐家大小姐唐贞，唐家自洋务以来，家业长盛不衰，在京津一带，影响很大。

    陆世隆昨日被任命为河间知府，因受普云之托，离京赴任以前，特来拜望玄一。

    唐贞一笑说：“谁叫二妹妹生的倾国倾城，又才学高深，合适的人太过难找。现在的大家公子多是纨绔，真才实学者寥寥无几，等我让伯南再多方探寻着，实在不行，南方人二妹妹也考虑一下吧。”

    在这河间府内，还住着一户李姓人家，有伯仲叔季兄弟四人，其中老大李伯南最是痴心儒学，与普云素来交厚。

    华盖咕嘟嘟的拿起酒壶干脆灌下几大口，而后才说：“痛快！大师说什么地狱熬煎，其实这人世何尝不是个大地狱，唯有超脱者例外。所以将来下地狱和上天堂也没甚分别，还是取决于自己。”

    李家有了长房长孙，上上下下皆大欢喜。

    唐贞便问大哥唐贤：“最近给二妹妹提亲的人里面，可有合适的？”

    正在此时，李伯南回到家中，见过舅兄唐贤和妻妹唐淑，对唐贞说：“正好大哥和二妹妹来了，刚刚在文庙，普云跟我说起夏幻清，倜傥风流，才华横溢，尤其弹得一手好琴。普云知道二妹妹才情容貌冠绝天下，有意撮合他二人。我想夏幻清和二妹妹也正好般配，过几天，咱们趁着夏幻清前来道喜，先让二妹妹在暗中观察一下，如果中意，我便回复普云，让他为夏幻清和二妹妹保这桩大媒。”

    唐贤笑着说：“提亲的从来就没断过，奈何二妹妹一个也瞧不上。若她不降低标准，恐怕要嫁不出去了。”

    天下事风云变幻，自从玄一和弟子夏幻清到了河间府，没出两个月，经过几年沉浮，年届四十的普云也避居到河间文庙之中，时常前去拜访玄一。从此以后，河间时有高人往来。

    唐贞温良贤惠，端庄秀美，与李伯南感情甚笃，二人成亲已有两年，三个月前唐贞诞下一子，取名李克定。

    这段话是：‘天生万物，无声无息。振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人行万事，仰合天文，俯合地理。精气为物，游魂为变，道济天下，故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华盖哈哈笑道：“大师慈悲，何故瞒我，我看大师这几日灵魂夜夜出壳而去，定是在追踪那条大蛇。”

    玄一谢道：“多谢先生费心。其实似先生这样才是正好，我则是过犹不及，所以先生才能逍遥于世，而我竟然犯下大罪，实在惭愧！将来我自会入地狱，去受那熬煎。”

    只是他这次一反过去的样子，竟然畜起了头发，乱蓬蓬的披散着，活像一头老年雄师。

    玄一接着说：“每个人在出生之时，都会得一股先天之气，这先天之气又分‘正气’和‘邪气’，天生得了正气多的是一类人，天生得了邪气多的又是一类人。如果一个人天生得来的邪气很多，即便他父母是仁人志士，他也会是个奸邪之徒；如果一个人天生得来的正气很多，即便生在污泥之中，他也会出淤泥而不染。我观陆大人，便是一身正气。”

    玄一闻报，忙让夏幻清把客人请进来，宾主一番客套。

    陆世隆听的连连点头，说道：“多谢大师教诲。在下奔波大半生，所见人与物，往往在‘过和不及’两端偏执，哪里知道任何运势走到极端必会反转。任何事情做到极端必然无功，所以正不能极正，邪不能极邪，可惜世人多痴，往往追求极致。如大师这般处在虚中，无善无恶，不正不邪，以虚待实，世上有几人能够做到？”

    而后，命幻清打开箱子，将一本〈幻术箴言〉拿给华盖。

    “可惜我没有大师的道行，只能借助酒力，才能勉强让灵魂出来游走，哪向大师那么来去自-由。否则，我倒愿助大师一臂之力，把那大蛇根除掉。”华盖说道。

    18岁的唐淑看着小外甥李克定，小脸儿、小手儿胖胖乎乎，一双眼睛充满灵气，尤其喜欢，不停在一边逗弄。

    落座后，幻清给华盖上了酒，他知道华盖向来只饮酒不饮茶，故而每日醉醺醺的，一身酒气传的老远。

    华盖不修边幅，不拘礼节，先大口喝了三杯酒，然后问玄一说：“大师这次来河间，是要甘老于此吗？”

    玄一笑道：“看得透彻，实不敢当。常言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对于看人，我向来以为，人大体分为两类总不会错的。”

    玄一仙风道骨，见识非凡，陆世隆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玄一说道：“世人多贪婪，有的执著功名，有的执著财富，有的执著美色，有的执著生命，终生奔忙，似车轮转动，无法停止。这人心如车轴，功名利禄是轮辐，唯有跳到车轮之外，才不会为世俗所累。”

    玄一摇头说：“我正为此事忧心，却始终无法破解。”

    陆世隆想他必有独到见解，拱手说：“先生可否详细讲讲，在下愿闻其祥。”

    普云和夏幻清都出自京城名门，两家乃是世交，因着这层关系，幻清也成了文庙的常客。

    陆世隆对玄一和秦家的故事已有耳闻，便向玄一道贺说：“听闻先生双眼复明，真是可喜可贺。”

    玄一说：“正是，我已经是无所作为之身，能老死于安静之所，也是幸运。”

    李伯南见幻清二十出头年纪，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想到18岁的妻妹尚未婚配，有意撮合二人，只在等待一个机会。

    唐淑从不在意门第和地域，便说：“我不论哪里人的，只要投缘即可，不过母亲不愿让我离得远了。”

    陆世隆看了看玄一，见他身材瘦弱，自有一番风骨，而玄一对秦家之事如观手掌，对世事又洞若观火，便赞叹道：“先生学识高深，看人看事真是透彻啊。”

    陆世隆一生为了功名，正如车轮一般转动不休，何曾有过片刻停歇，听了玄一所言，喟然而叹：“正如先生所说，陆某其实也是个执著的人。”

    玄一放下心来，连连和华盖痛饮，很快华盖便喝的醉醺醺，东倒西歪的离去了。

    陆世隆乃河间人氏，已然年过五旬，其祖上自康熙朝开始，历代为官。

    陆世隆的父亲与普云之父交好，在围攻捻军和洋务运动时颇有功勋，出任过保定知府。

    幻清忙把他让到师父这边。

    玄一笑道：“有阴阳才有万物，唯有冲气能使阴阳在律动之中调和，从而万物和谐共生。而我处在正邪之间，遇正气不足，我补以正气；遇邪气太盛，我以正相消；遇正气太刚，我化以柔气；遇邪气太锐，我锉以罡气。如此我用虚气感应万事与众人，用虚气应对万事与众人，就会无往而不利。”

    玄一微微一笑，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什么是瞎什么是明？没有明就没有瞎，没有瞎就没有明。是亦彼也，彼亦是也。”

    夏幻清开门见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邋遢老者，蓬头垢面，头大如斗，认的此人是华盖。

    华盖接过，放入怀中说：“大师放心，我定访得有缘人传之后世，不使幻术泯灭。”

    玄一随陆世隆到了河间，陆家在河间乃是头等大户，家中田地有十万亩，房屋几百间。陆世隆还专门划出一处院落供玄一和夏幻清师徒居住，玄一从此便开始在河间清修。

    玄一说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难哪，难哪!”

    陆世隆哈哈一笑说：“先生说我一身正气，在下惭愧，惭愧啊。刚才听先生所说，受益匪浅。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感知正气和邪气？如何去应对正气和邪气呢？还望先生赐教。”

    唐淑的左手食指正被小克定握着，遂来回摇晃，逗的小克定咿呀而笑，一边看着小外甥，一边嗔怪哥哥和姐姐说：“瞧你们说的，我才18岁，干嘛要降低标准？又不是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