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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钝:“......”

    然而不等他反驳,沈云巧已经把帕子抢过去。

    唐钝从没见过沈云巧这样的人,那次是他印象最深的一次。

    沈云巧吃着面,含糊不清会道,“还清了。”

    老爷子心里难受,知道孙子不娶是他和老婆子的缘故,他们年迈体弱,孙子担心他不在家,媳妇苛待他两。

    沈云巧直勾勾望着唐钝手里的勺子,咽口水问道,“都给我吗?”

    屋檐下的姑娘她看不清长相,能让唐钝主动靠过去说话,想来是不错的。

    陶瓷盆放在她膝盖上,她不着急吃面了,催问,“说什么?”

    “你好看,我丑,我看了你就会遭报应。”

    “给...”唐钝伸出右手,勺没碰到沈云巧的碗呢,怀里突然一空,低头一看,装猪油的褐色陶瓷盆没了。

    深吸口气,唐钝尽量不看她膝盖上的盆,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躲着我?”

    沈云巧充耳不闻,两口吃完鸡蛋,开始搅面条找肉沫,细小得不起眼的肉沫,被她硬是找出来拨到最上边,一颗两颗三颗...

    诸多话,孙子不说话他做爷爷的心里都明白。

    两指间夹的筷子就被沈来财一并抽走了两支。

    嘴上说着客套话,双手速度却快得很,也就唐钝眨个眼的功夫,左手的碗就没了。

    其中好几件唐钝都没印象,唯独记得她掉河里那事,那天他从镇上回来,远远的看到几个姑娘在河边洗衣服,琢磨着要不要改道,正犹豫呢,突然听到咚的声。

    唐钝;“......”

    “......”

    唐钝有点来气,“沈云巧,你吃我的面,跟我说句话怎么了?”

    本来就是给他们做的,沈来财这般给面子倒是省去他诸多口舌,他唤靠墙坐着的沈云巧,“沈云巧,这是你的。”

    便是村里知根知底的姑娘,唐钝也是退避三舍。

    她弟来了,劈头盖脸给她一顿骂,她不还嘴不哭闹,跟个哑巴似的,直到她弟问她怎么不说话,她才颤着声回了句冷。

    思及此,他想起一件事来,“你吃药欠的钱还清了吗?”

    “我洗得很快的。”沈云巧喃喃自语,快速让帕子沾上雨水,左搓搓右搓搓,翻来覆去来来回回地使劲搓,搓,再搓。

    肉沫是他奶熬猪油添进去的,在碗底最下边,他舀了半勺出来,挑眉道,“沈云巧,你要是跟我说话,我给你肉吃。”

    她的记性是真好,细数碰到唐钝后的倒霉事清晰如昨日。

    可沈云巧眼里只要面,人到跟前,抬手抢过碗筷就蹭的跑开,动作跟兔子似的灵活,翻转的背篓被她当作凳子,坐好后,她刻意背过身去,明显不想搭理人。

    “别这样说,墩儿听到又不高兴了。”唐钝奶安慰老爷子,“咱了解墩儿的性子,再是家境优渥的城里姑娘,墩儿瞧不上就不会娶。”

    “你好看啊。”沈云巧道,“没看过比你更好看的了。”

    怎么还清的唐钝却是没问,耀哥儿常说他岳母典型的重男轻女,宝贝孙子而将孙女当牲畜使唤,沈云巧生在那种人家日子可想而知,虽掉河不是他推的却也跟他脱不了关系,躲着自己估计害怕再发生那种事。

    “你给人家洗干净!”

    沈来财跳脚,“我的帕子干净着呢。”

    短短几瞬,对沈云巧那点气就没了,注意到手里挂着满满一大勺肉沫的猪油,倾身挨了过去。

    雨水如注,淹没了沈云巧洋洋自得的声音。

    他焦灼地跑过去要救人。

    唐钝仍不太懂,“你为什么看我?”

    “都给你。”一勺猪油对唐家来说不算什么,沈云巧告诉他原因就成。

    沈云巧惦着脚尖转身,再次背朝着唐钝,呼呼呼地吃起碗里的面来。

    沈来财:“......”他又没用帕子擦腿上的泥!

    哪晓得河里的沈云巧不扑腾不挣扎也不喊救命,冒出个脑袋,傻愣愣地望着河边惊慌失措的人。

    越是清晰,嘴角就翘得越高,末了反问唐钝,“你说你邪不邪门。”

    唐钝奶在屋里看两人挨得近,脸上笑开了花,跟床上的老爷子道,“咱墩儿懂事了啊。”

    丑姑娘是村里姑娘背地给沈云巧的绰号。

    唐钝端着两碗面出来,两张帕子已经整齐地挂在竹竿上了,他请两人进屋,沈来财俯首帖耳地凑上前,双手局促地攥着衣角,“秀才老爷您太客气了,咱躲个雨,哪儿用得着好吃好喝招待咱...”

    虽然猜到是这个,沈云巧说出来后,唐钝还是不太好受,温声道,“你不躲我,下次我有好吃的给你吃。”

    他问。

    内里的事情沈云巧虽然没说明白,唐钝大概清楚怎么回事,他打小不怎么出门,但常有姑娘为他争风吃醋掐架,沈云巧应该是受了牵连。

    他想骂人!

    唐钝紧了紧捏勺子的手,想让沈云巧把盆还给他,可回想自己那番话貌似有歧义,他想给一勺而沈云巧以为他说的一盆,依着她认死理的性子,他要开口,估计得吵起来。

    清亮的雨水淌过帕子后变了色,沈云巧这块搓两下,那块搓两下,看着差不多了,贴心地拧干水,平整地挂竹竿上,挂上后,还学黄氏晾衣服轻轻拍了拍。

    唐钝:“......”

    唐钝叹气,“这勺子也给你。”

    他记得那次沈云巧生病了,家里人不拿钱请大夫,她弟来村里跟耀哥儿借钱,耀哥儿问堂伯娘后,堂伯娘没答应,她弟便给大夫磕头求赊账,他自己慢慢还。

    “翔哥儿说的啊,这就是好高骛远眼高手低的后果...”

    挑着肉沫吃的沈云巧没有抬眼,“因为我看你了啊。”

    不去县学也是害怕他们突然离世他赶不回来。

    “还要说什么?”碗里的肉沫已经吃没了,沈云巧耐心说道,“不说我要吃面了。”

    沈云巧专心吸着面条呢,恍惚看到侧边伸来只手,下意识合拢双腿,锁紧手臂,紧紧护着膝盖上的盆。

    唐钝语塞,一时找不到说的。

    沈来财低头,灰色的帕子上沾着两根头发,白色的!

    唐钝后悔没有把面倒了,沈云巧简直跟白眼狼没什么分别嘛。掉头想走,又按耐不住心底好奇,还是走了过去。

    语声刚落,隔着半条过道的沈云巧像一阵风似的蹿了过来,唐钝想借此机会问清楚沈云巧躲自己的原因。

    沈云巧拧起眉,一脸纠结。

    有人高呼丑姑娘落水了。

    “沈云巧!”唐钝咬紧腮帮,从后槽牙挤出三个字来。

    而沈云巧拧干帕子,聚精会神翻找帕子上的头发,确认帕子没沾头发后,偏头向沈来财邀功,“大伯,我洗得又快又干净吧。”

    见沈来财抓着帕子站在边上纹丝不动,善解人意道,“大伯,给我洗啊,我洗得很干净的。”

    云妮和翔哥儿有,那是留着救命用的。

    沈云巧斜眼看他,唐钝抬起手里的肉,略微得意。沈云巧抿紧唇,目光在他脸以及勺子反复跳跃,表情纠结。

    “你邪门啊。”

    之所以知道这事还是村里人骂堂伯娘心狠见死不救。

    老爷子往窗外瞅了眼,花白稀疏的眉紧紧皱起,无奈道,“咱拖墩儿后腿了。”

    唐钝扶额“周围又没外人,你躲着我干什么?”

    爹娘不在,唐钝性子有些闷,从小不爱跟人说话,这几年多少媒人上门说和,想给唐钝说门亲事,全给唐钝拒了,喜欢唐钝的姑娘不胜枚举,却没看到唐钝跟谁说过话。

    许是脸上不满太过明显,沈云巧补充道,“我碰到你就会生病,有次路上遇到你我滑坡里了,腿痛了好久,有次在河边你经过害我掉河里发烧了,还有在竹林...”

    唐钝道,“你先转过来。”

    唐钝:“......”

    “不行。”约莫记着唐钝提的要求,沈云巧诚恳得多,“生病要花钱,爹娘没钱。”

    唐钝:“......”

    “脏。”沈云巧戳着帕子,肃色道,“你看...”

    “秀才老爷您日理万机劳心劳力煮的面我哪儿敢不给面子,您放心,哪怕是毒药我也会吃完的。”沈来财笑嘻嘻奉承几句,挨近碗口,哧溜哧溜喝起面汤来。

    唐钝给乐了,在书塾那会跟只苍蝇似的怎么拍都拍不走,回村就避自己如蛇蝎了,他敲敲碗,故意诱惑她,“面里放了肉沫的...”

    再看沈云巧,她抱着盆,两道眉皱着,“说什么?”

    唐钝眼珠一转,回灶间抱了大半盆猪油出来。

    沈云巧看是他,直接转身面朝墙壁,一副连个眼神都不想给的表情。

    这个沈云巧会,打湿水,翻来覆去的搓几下就行,正好屋檐雨水多,她走到台阶边,就着雨水搓起帕子来。

    沈云巧踮着脚,慢慢转过身,眼神定在他脸上,“你先给我。”

    只是她掉水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沈来财觉得沈云巧故意给他添堵的,帕子干净,她这般反复搓洗倒像告诉人家他脑袋多脏似的...

    刚出锅的面还冒着热气,鸡蛋是油煎过的,香得诱人,沈云巧馋得直舔唇,但看唐钝的眼神仍为戒备,忍着不挪脚。

    风刮过纸糊的窗户,老爷子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唐钝奶给他顺背,宽慰道,“墩儿的事让他自己拿主意

    “哦。”沈云巧张开双手,唐钝把勺子搁盆里,想了想,说道,“往后不用躲着我。”

    “......”唐钝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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