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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着院里紫薇花多,春花戴能戴多少,唐钝就点头答应了,认真听先生说话。

    半人高得草晃了晃但瞧不见沈云巧人影,唐钝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走,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沈云巧始终和他隔着段距离,只够他看到模糊的细碎的身影。

    李新的脸红得快赶上东边云霞,扔掉花,面红耳赤跑了。

    两句话的功夫,沈云巧已经穿过拱门没了人影,唐钝担心她跑出书塾迷路,仓促地道了声谢就追了出去,饶他每天都有跑步,追沈云巧也累得不行,在后面喊她稍微等等,人回头看是他,跑得更快。

    她挣开唐钝的手兀自往外走,唐钝留不住人,只能跟着,吴婶眼疾手快,回灶房拿了几个馍馍给唐钝,跟唐钝感慨,“这姑娘认死理。”

    午正出发,未时就到了绿水村村前,三个时辰的路整整缩短了一大半。

    唐钝眼睁睁看着漂亮的紫薇花海被她祸祸了干净,估计要送的人都摘到了花,沈云巧才收了手。

    “再等两天就是旬假,你送她回去在家多歇两天,旬假后再回来。”

    唐钝不认识她嘴里的人,只道,“那咱们回家吧。”

    边境时有战乱,比不得江南太平,文人墨客尤为少,唐钝是个好苗子,先生不想他在自己这白白蹉跎下去。

    他没什么要收拾的,先生那边打过招呼,随时能走。

    两人去了后头,绳子是捆柴火用过的有点长,考虑到沈云巧堆花的大小,唐钝特意拿刀将其割成一截一截的,沈云巧欣喜不已,捆好花打好结,给唐钝介绍哪捧花是谁的哪捧花是谁的。

    唐钝顾不得累了,急忙抬脚追上。

    “春花不会来的。”乡下人再不在意名声,刚定亲的姑娘出去找汉子也是要被诟病的,唐钝觉得沈云巧被骗了。

    清早还是花海紫薇花丛,这会儿已是疾风骤雨洗涤过的残肢碎花,他摁了摁眉心,“沈云巧...”

    沈云巧紧了紧怀里的花,“我没手啊。”

    沈云巧一进村就有人看到了,隔着山头喊她,“云巧,你回来了啊,赶紧回家,你家出事了啊。”

    “哈哈哈”

    镇子跟绿水村隔着好几座大山,大汗淋漓追了两座山头后,唐钝有点体力不支,想停下歇歇,突然看到沈云巧垂着脑袋往茂密的树丛里钻。山里树木葱郁,稍不留神就迷路走不出来了,唐钝拧眉,“沈云巧,你去哪儿?”

    “云巧妹子,等我们晌午下学带你找云妮姑娘啊。”

    沈云巧还是没有回头,瘦弱的身形在村道上奔驰穿梭着,紫红色的脑袋像夜里跳跃的光,熠熠生辉,花散在路边也不知,他弯腰捡起,翻阅山岭的花已经有些惨不忍睹,搁阳光下看着有些凄凉,他看了许久,喃喃道,“不好看啊。”

    长流村在绿水村背后,他回家得经过绿水村,每次碰到沈云巧,她就像碰到豺狼虎豹似的,转身就跑,仿佛身后有鬼追,都说有些人的眼睛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好几次他想追过去问她是不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唐钝隐隐猜到了什么。

    她站在暖黄的朝霞里,垫脚够最高的两簇花枝,脸颊背着光,身形消瘦得比树根粗不了多少。

    “我不要,你下来吧。”

    仿佛又回到过去。

    唐钝抬眉看她脸颊黑得泛红,“热了吧。”

    “沈云巧...”这一路唐钝喊了很多遍,嗓子近乎哑了。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那我也要跟着。”

    花枝太多,她腾不出手摇扇子。

    唐钝后悔没有把云巧送到云妮那儿去,白白糟蹋了这么多花,如今花折下来,只能任她拿回家去,便道,“我跟吴婶借个背篓给你装。”

    “唐钝,我得回村了。”沈云巧鼻头淌着细密的汗,把花搁石桌上,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唐钝心想,可不就午时了吗?

    又听到自个儿名字,沈云巧茫然地歪头,眼露询问。

    “这儿有扇子。”唐钝垂眼看石桌上的蒲扇,示意她拿去用。

    “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便是云巧妹子了。”

    噗,唐钝差点没忍住,侧目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院里如何会有杂草,唐钝问她拿来做什么。

    “气人也厉害。”

    李新脑袋又挨了几下也彻底恼了,嘴硬道,“云巧妹子就是好看。”

    但,沈云巧溜得太快,从来没给过他机会。

    “婶子,春花呢?”

    “要把衣服还给人家。”脱下的衣服被她挂在凉亭的围栏上,提了提松松垮垮的袖子,抱起花往外头走,唐钝放下手边的书伸手拉她,“不等春花了?”

    “她会来的。”沈云巧言之凿凿。

    “哦。”沈云巧跳下地,撩起外面灰色棉布衣衫,捏着里面那件粗布麻衣擦手上的露水,然后拍衣服理好,又问唐钝,“唐钝,有丝茅草吗?”

    李新抱头,“哪儿过分了?云巧妹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热。”

    唐钝应下,刚抬脚,身后的人就贴了上来,他耐心解释,“我给你借绳子。”

    其他人摊上这种事,早把亲戚喊来了,哪儿会管小姑娘死活。

    唐钝正欲松口气,就看沈云巧转过身,掐着花枝问,“唐钝,你要吗?”

    “我又不好看,他为什么那么说?”云巧满脸真诚,见唐钝不答,又去看被人围着的李新,不知看到什么,突然夺了唐钝手里的花跑进人堆,把花塞到他怀里。

    这儿人迹罕至,茂盛的杂草里只有沈云巧走过的痕迹,唐钝急声提醒,“沈云巧,你走错路了。”

    怎么就清水出芙蓉了?简直睁眼说瞎话!

    几人又要动手,沈云巧松开花枝,蹭蹭跑到唐钝跟前,望着打作一团的人问,“唐钝,你的同窗是瞎子吗?”

    唐钝不知道沈云巧哪儿得来的结论,这会儿是最晒的时候,站太阳底下什么都不做就会中暑,何况是赶路,他跟她商量,“吃了午饭休息会再走。”

    在场的人哄然大笑,倒不是笑沈云巧有自知之明,而是笑李新拍马屁拍到马腿上。

    唐钝眉心跳了跳,“你干什么?”

    这话一出,遭来其他几人殴打,“李新,你这话就过分了啊!”

    “我没什么能教你的,县学不同,据说再过半月会来一个饱读诗书的山长,你要是去了,对你学问大有进益。”先生说道,“你要不放心家里,请几个长工照顾你爷奶。”

    待头顶笼罩的阴影散去,炙热的光重新罩上头顶,他竟有点不适应,抬头挡了挡头上刺目得光,回头眺望,苍绿的山林突然变得远了起来。

    沈云巧早上吃了两个鸡蛋两碗面,期间又吃了几块糕点,现在一点都不饿。

    “......”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也便如此了吧。”

    沈云巧则坐在院子里,日头升高,怀里的花渐渐焉了,她就挪凳子到凉亭坐着。

    “我不饿。”

    众人笑得更欢,先生在房里用了早饭准备去前院学舍,听到动静过来,以为几人顽劣欺负李新,挥着戒尺每人打了两下,罚他们抄两遍《论语》,几人瞬间哀嚎不已,灰溜溜捡起地上的水盆走了,走路也不安生,你推我我推你,走出老远还不忘回头和沈云巧说句话。

    秦家娶春花的彩礼是半亩荒地,虽说是荒地也

    “借绳子。” 沈云巧蹲身整理花枝,几只一推,几只一推,井井有条的。

    沈云巧沉迷折花并没应声,嘴里嘟哝着,“给春花的花摘好了,要摘些给娘,给爹,给翔哥儿,奶给我吃鸡蛋,还要给奶。”

    在沈云巧跟唐钝说话时几人就停了动作,猛地看李新收到了花,都有点懵,谁知听沈云巧说,“瞎没关系的,我还丑呢。”

    吴婶笑了,“是你脾气好。”

    树遮着光,路不好走,唐钝脸颊不知在哪儿被划破了,有点疼,又有点痒,衣服也破了口子,但越往里走,越是凉快。

    唐钝是先生教过最满意的学生,在他面前,先生从来都是笑着的,说话也不端架子,“县学又来信跟我要人了,骂我携恩图报耽误你前程,你好好想想,真想考科举,还是得去县学。”

    “春花不会来了。”

    外人都说唐钝留在书塾不走是他的缘故,其实不然,唐钝爷奶身体不好,他担心走远了遇事赶不回来,坚持不肯离开镇子,先生说了无数回,也不多说什么,只劝,“你再好好想想。”

    回答他的是沈云巧被树丛剪碎的身影。

    唐钝知先生为他好,但清溪县离家远,几年以内他不会去的,目送先生离去,回头找沈云巧,只看她站在木凳上掰着枝桠,紫薇花散得满地都是。

    唐钝拿她没辙,便回屋拿了本书坐在亭子里看。

    沈云巧看了天后却摇头,“不行,要等春花。”

    “春花在大牛家地里呢。”

    唐钝不管她了,她也老实,坐着不乱动,也不吵闹,翻来覆去闻花瓣的味道,不知道过了多久,吴婶站在墙后说吃午饭了,问给他们送进屋还是拿到这边来,静坐了一上午的沈云巧唰的站起身,走到太阳下抬头,“晌午了吗?”

    “好。”

    沈云巧指着满地的花,“捆花啊。”

    几个人互不退让,像着了魔似的,争先恐后噼里啪啦搜刮肚里的诗词。

    “......”

    “我不找云妮。”沈云巧温温朝远处回了句,看唐钝跟人说话,自顾捡起地上的花,抖了抖灰尘,跑过去问能不能再摘几朵花,春花来了给她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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