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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万箭穿心,亦情愿忍受。

    又耗费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她才能推开窗户,感受到阳光洒落在身上,冰封的心才终于有所融化。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因说了也不会动摇这决定分毫。

    傅风白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拉住那个小手,抚去泥土,一点一滴的,慢慢的,一个孩子的面容渐渐展现在了眼前。

    痛失爱子的夫妻已经哭到哑言,围观者们沉寂了,天色晴朗,每一个人的心中却阴云笼罩,前路漫漫,硝烟未散,还会有多少人失去他们的孩子,失去他们的家人?

    这日乌云漫天,天空中响起了几道惊雷,伴随着刺眼的闪电,遮挡住世界的清明,同年级的二班老师临时请假回家收衣服,拜托正好没课的苏月梧代一节课。

    然而战火越演越烈,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她不知道傅风白会不会履行承诺的回来,也没办法联系到他,只有耐心的等待,她的人生,除去上班,所有的精力都交付了等待里的流年,她在这流年里徘徊消磨,走不出,也看不开。

    “当然。”苏月梧点点头:“几年前谢先生给你的介绍信,但是我隐约记得它当时被你压在了书房最底层,今日这风也太大了一些,竟能将一张纸从书房吹到这儿来。”

    他的手停住了,愣了许久,才有勇气拿指尖探上他的鼻尖。

    这三年里她没有从报纸上看到傅风白的身影,不管曾经有着多么叱咤风云的威望,如今在那数万将士之中,也只不过是小小的一员,只有这些无数的小人物,才能构筑成伟大的堡垒。

    三年间,她每天上班的路上都要买一份报纸,晨报的首页几乎整块版面,都是战争的报道,战争已经全面爆发了,有些英雄人物的光辉事迹也会出现在报道之中。

    我等着你,你一定要回来!

    苏月梧昏倒在地上的时候,傅风白正全身不住的发抖,片刻之后,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涌出,高大的男子,在这一刻伏地,掩面大哭。

    只要他没来,她就一直等下去,终有一天,战争会结束,等待的人自会到来。

    “不用说。”苏月梧立时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苏月梧捡起掉落的纸笺递给了他,眼里闪过一丝悲凉的笑意,傅风白微微一怔,伸手接过,那纸笺已经陈旧泛黄,墨色的字迹还清晰可见,他沉寂了一下,轻声道:“你还记得这个吗?”

    傅风白顿了顿,上前一步:“我有话想对你说……”

    傅风白进门来,两人相视而笑,如今,傅家只剩下他们两个。

    那白嫩的小手早已经沾染了红色的血迹和灰色的泥土,唯手腕上的银色镯子还闪烁着点点的光,两人的神情瞬间呆滞,脑海里“轰”的一声炸裂了。

    两个人的身形渐渐靠近,在咫尺相望的时刻,陡然间一阵寒风,吹来河面的血腥,刺鼻的气味袭来,那风卷起厚厚的尘埃,在河流淌过的一片废墟之中,有一个小手随着河水退尽,渐渐显露出来。www.chuangshige.com

    苏月梧其实有些庆幸这些报道里面没有傅风白,因这报道出的英雄们,大多是已经以身殉国,或许傅风白在那些士兵们之中无名无姓,不足以被媒体报道,但至少不会听到关于他不好的消息。

    “我会回来,我保证。”傅风白抹去她的眼泪,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保证,谁会真的相信?

    傅风白却又摇摇头:“不是在这里,上海已经不安全了,三日后,我会安排人送你走。”

    这样,便有希望。

    “好,我在这里等你。”苏月梧没办法再劝慰他,她只能道一句自欺欺人的承诺让他宽心,然而这也是心底最深切的希望。

    一次次失望,一次次重新燃起希望,那些在前线的英雄们都还没有放弃,她自是不应该放弃。

    “台北,我在那里购置了一处房产,这是地址与钥匙。”他将她带到书房,递给她一个木匣:“还有一些银票,你过去之后……这些钱财约莫能够你用上三四年,三四年的时间不算短,那时候战争一定已经平息了,我应该早就去找你了,我们以后就在台北,安稳的过日子,我们……还要再生一堆儿女……”

    只是一瞬间,他立刻又收回,此刻,他身边的女子,似忘记了呼吸,目不转睛的随着他的动作,全身如同僵木动不了半分,直到看他猛的收回了手,女子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乍现无底深渊,将她拖入黑洞之中,不再见半点光芒。

    她转身看向那阳光落在院里的喷泉上,映射出七彩的霓虹,她轻叹一声,微微的笑着,缓声道:“家与国本就是一体,今日是你我拼命守护的家落的如此结果,他日会有万千人和我们一样失去他们的亲人,我明白,也懂得,你若是想去,我们就一起去吧,我们的国,理应守护。”

    这一天格外漫长,漫长到有人失去了生机,混沌不知万物。

    战火,从来不会给人希望,它只会让人更加绝望。

    尽管傅风白给的钱够用一段时间,但她不能坐吃山空,安顿好之后就去找了一份工作,因为担心傅风白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找不到她,她选择了离家最近的一所小学做了老师。

    这一做,就是三年。

    苏月梧醒来的时候,已从黎明又到了深夜,谢先生来看望了一番,此时已告别。

    可兵荒马乱的年代,容不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那孩子扎着两个小辫,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稀奇,苏月梧咳嗽了几声,见她不曾回头,只好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拿起她桌前的练习册,翻到封面看了一眼,又看向她,微微笑着:“大唐风月,盛世繁华,你这名字不错。”

    寻着地址到达目的地,那是一栋小别墅,规模不及傅家,但内里一应俱全,她购置了一些日常所需的物件,安顿度日等待良人归来。

    “去哪里?”

    离愁别绪被这一番话渲染的更加强烈,两人只有沉默才能掩饰深深的悲切,许久之后,苏月梧抹了一把眼角,佯装轻松的道:“我们本可以一起走,可……”

    言罢,见眼前之人震惊,他想了想,上前去揽住她的肩膀:“我不能让你陪我一起冒险,你是我所有活着的希望,没有你,我便如行尸走肉,他朝死于炮火之中,也只不过是一缕亡魂无牵无挂,而有了你,我会时刻注意保证自己平安,以期活着回来见你,所以……不要让我分心,不要让我失去希望。”

    傅风白将她揽入怀中,两人相拥在风雨飘摇的时光里。

    女孩这才恍然回头,怯生生的站了起来:“多谢老师,这名字是我舅舅取的。”

    “最多三四年,战争一定会结束的,我会尽快去找你。”她的耳边还回荡着傅风白的话,她抱紧了肩膀,望着眼前浩瀚的江水,江水太浩渺,一眼望不到边。

    又是一个年头过去,第四年了,傅风白说的时间,已经是最后期限。

    微风轻轻拂过窗棂,一页纸笺被风吹落,她回眸看了一眼,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苏月梧应了,她来到二班的教室,乌云让室内太过于昏暗,她打开了灯,走到黑板前书写,过了一会儿,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如帷幕一般迷蒙,哗啦啦的声音盖住了她的话语,有一个孩子侧目,出神的看着窗外。

    还真的关于名字回答了起来,苏月梧有些无奈的笑:“看来你有一个十分疼爱你的舅舅,所以,唐风月同学,你能不能认真听课呢?”

    身后的人出神了片刻,面露欣慰的神情,而后却摇摇头:“不,不是我们,是我。”

    傅家上下在这一天失去了欢颜,那个孩子在这所房子里留下的一切,每一寸,每一点,都让人锥心的疼痛,而住在这里的人固执的留下不动分毫。

    这哭声响彻在围观民众们的耳边,他们沉默掩面,明明上一刻还满心期待这一对夫妻的重逢,而此时,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历经生死离别的两个人,在这样的硝烟之中,失去了他们的孩子,失去了他们的希望。

    三日后,苏月梧带着所有的眷恋,踏上了去台北的路。

    “可是……”苏月梧急了:“我做不到看着你自己……”

    从第三年开始,苏月梧每一天都做好了等待傅风白的准备,他说三四年就会来,是三年也可能是四年,提前准备总比猝不及防的好,她每天清晨睁开眼,会第一时间打开大门,或许傅风白正好出现在门口,傍晚下班,她会马不停蹄的赶回家,或许傅风白正好在门口等待。

    铮铮的葬礼在三日后举行了,下葬之后,苏月梧病了几个月,日日垂泪卧床不起,很久以后,等到她终于能够起身下床,那一副还未完成的山水刺绣却是再也没法继续下去了,一为心难静,二为她的眼睛久哭之下似蒙上了一层薄雾,那些细小的东西再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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