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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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怂包王八蛋齐凯回国了。

    关佑鸣从侧门进酒店的时候非常低调, 黑色卫衣帽子兜住头, 大半张脸都被墨镜遮了去。www.bofanwenxuan.com关家的老管家接到他的电话后早早就在这等着，见他身上衣服皱皱巴巴，凑近一闻还能闻到让人不太舒服的酒气, 不必多看就知道这位离经叛道的小少爷昨夜恐怕又去酗酒了。想到今天是这么重要的日子，老管家叹气, 脸上不免带出点点怨怪，“今天是大少的订婚宴, 小少爷你怎么……唉, 让老爷子知道又要说你了。”

    他咂咂嘴，觉得一个显得情感不够饱满，便又抬起一只手，凑双。

    他不知道自己下楼时表情如何，他只知道当时自己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而离开的李胜完全不知道，他刚坐上电梯，门口那边贺舒和季玄臻就到了。

    李胜心头一跳，知道自己恐怕又要在后面追着跑了。

    哪想就在这时，一个保镖突然从另一部电梯出来，叫住关远圣，“大少，丙火先生……”

    至于罪魁祸首，关佑鸣根本不做他想。

    “去我休息室说，那儿没人，你……”

    李胜牙关紧咬地看着那人抬起头，露出英俊的眉目和爽朗的笑容，一如他深情时，也如他无情时。就是这个人，将常玉本该星光璀璨的一生毁于一旦。

    不敲？不敢。

    周围人窃窃私语，都在谈论这两位青年才俊，李胜仰脖把剩下的小半杯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悄无声息地跟上，直到关齐二人随着电梯上行，他才走出来，注视着跳动的数字，看到它停在5。

    他不懂一个温和如水的人怎么会爆发出那么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激烈情感，也不懂一个视自己演艺事业为生命的人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抛下得到的荣耀以及给予这一切的粉丝，退居幕后，远走他乡。

    这种手段，除他的亲哥哥关远圣，不会有其他人。

    事实证明他完全想多了。

    余光里，这场宴会的主角儿、关家长子关远圣正往外走，他像块磁力强大的大磁铁，轻轻松松将满场人的注意力吸到自己身上。而那轻微的骚动，则是他含笑婉拒各类攀谈时的连带效应。

    李胜八百年不遇的胆气和冷静紧急上线，直到冲进套间的里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敢这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电梯令人胆寒的“叮”响起时，一扇贴着写有“休息室 ”字样的门闯入李胜的视线。

    李胜目光一凛，不着痕迹地往前跟了几步。

    ――起码在没有绝对的力量前，万万不能和关远圣撕破脸。

    关佑鸣心中一暖，问过休息室的位置，就自让管家去忙, 自己上楼去找房间。他到休息室，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

    如果能让她过得舒心，让他去死他都愿意。

    李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胜边跑边往四处看，满脑袋都是“休息室在哪”“那个是休息室”“卧槽怎么还不是”“啊啊啊啊要死了”的心灵咆哮。

    而如果他想搞懂这一切，只能在今天――那个引发这一切的源头，出现了。

    他想，妈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妈妈怎么会不知道关远圣在他的成长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她不是不想为自己的孩子讨个公道，她是不能。

    李胜隐藏在觥筹交错的宾客中，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门口――他从其他人的口中知道齐凯还没到。

    关佑鸣推推墨镜，干得起皮的嘴唇抖动两下，他没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认错讨饶, 只是从管家手里接过今天要穿的礼服, 哑着声音说：“我先进去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骚动，李胜做贼心虚下意识地稍稍侧身，神情不太自然地低头嘬一口酒。

    李胜一度认为他们是最合拍的搭档，可却被后来的现实打了脸，他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常玉这个人。

    关家大少的订婚宴邀请了各界名流，李胜混在其中虽然算不得什么，但他好歹也是光盛曾经的金牌经纪人，别的不说人脉资源还是在的，搞到一张邀请函不算什么难事。

    他怕被发现就没敢跟太近，但也足够他看清关远圣在门口和一个高大的男子熟稔拥抱。

    他从四楼下，走安全通道上五楼。李胜躲在消防门外，没敢推门进去，只是把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到点什么。

    在那天以前，关佑鸣从不知道自己那么能忍，他彷佛被人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在他身体里咆哮了一宿的委屈愤怒奇迹般消弭于无形。

    这一点关妈妈早就看透，如今关佑鸣也明白了，但他妥协不是为他自己。

    他空着脑袋下了一层，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休息室在哪？

    没人应声。

    他从来都没从过去走出来，那段和常玉一起奋斗的时光留给他的不只有温暖和辉煌，还剩下触目惊心的遗憾和愤恨。

    李胜果断上了另一部电梯，按“4”。

    ――圣人也他妈要反手一巴掌抽回去了。

    他想，订婚宴女方肯定要化妆换衣服，不可能安排的太远，那很有可能就在三楼！

    可当他攒着一股劲儿冲下楼，却看到他的好大哥关远圣正给妈妈戴他旅行带回来的丝巾，气氛温和融洽。他立时一个急刹车，顿在原地。

    关敬百年之后，关家注定是关远圣的，这里面混着血债，谁也无法更改。只要关佑鸣还姓关，他就要或多或少活在关远圣的阴影下，无论他愿不愿意。

    “叮！”电梯到了。

    这世上，做一个坏人的成本本就比做个好人低廉太多。既然他不用付出，做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就能皆大欢喜，他还上进给谁看？

    直到有一天，他站在门口听到妈妈对父亲说：“家业有远圣顶着就行，佑鸣顽劣些也好，起码兄弟情份保住了。”

    李胜无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反反复复砸摸出铁锈的味道。

    他越呆越紧张，时间流逝的速度彷佛都在变慢，明明只有五分钟他却感觉时间过去了好久。直到他耐心告罄，开始怀疑自己来错地方的时候，终于听到关门声，以及不太清楚的交谈。

    只可惜他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什么也没听见。

    他想，爸爸不会看不出关远圣的小动作的，可是他满足于如今的平衡，所以选择视而不见。

    听说关家把2到5层包下来，现在看来关老爷子果真是在最清净的五楼歇着。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只记得睁着眼一宿没睡，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想冲到妈妈面前，告诉她那什么狗屁兄弟情分，根本从来就没有过！

    他大哥余光看到他，非常自然地朝他招招手，说也给他带了礼物让他下来试试。

    他吊儿郎当地在桌子上挑挑拣拣，还真让他找到瓶遮瑕，果断半点不见外地开始往脸上抹。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肾亏脸”，越想越生气，恨不得往遮瑕里吐口吐沫。

    齐凯！

    昨天他同剧组的一个主演杀青，大家一起出去聚一聚，一开始关佑鸣没觉出不对，可等到他意识到大家都在灌他的时候，他已经喝高了。

    两人边走边说，谈笑风生，吸引不少人的目光，自然没有多加防备。

    草草遮了遮巨大的黑眼圈又换好衣服的关小少爷站对着镜子比了个中指。

    另一边齐凯并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有一阵子没回国，这次回来虽然有比参加订婚宴更重要的事，但他还是打心眼里为自己的好朋友高兴的。

    敲门？看着有点儿怂。

    最后他还是规规矩矩地敲了三下门。

    管家看着他长大，心底到底还是回护他几分的, 小跑追上几步, 提点道：“齐小先生到了，大少正去接待他，他的休息室现在没人，小少爷去收拾一下吧，咳, 起码把黑眼圈遮遮。”

    几秒过后，关佑鸣立马就像有人给他从头顶灌了一吨的胆气一样，脖子一拔，气势汹汹地推门走进去。他环视一圈，果然一个人没有，登时抬起下巴，晃晃悠悠大爷一样走到里间的化妆镜前坐下。

    他跑到三楼，冲出楼梯间，正好看见电梯下行，数字蹦到四，李胜头皮一炸顾不得许多，拔腿就跑。所幸酒店房间构造是迂回的，他这个没头苍蝇不至于一下子就被逮个正着。

    他咬咬牙，心说不管了，管他对错总要试一把！

    关远圣别说发现李胜，他连那个方向都没多看一眼。虽然他的拒绝依然风度翩翩，但他的目光却一个劲儿地往门口看，看起来像是要去接什么人。

    给他邀请函的朋友还调侃他说他是要另起炉灶东山再起，可李胜自己心里清楚，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十分钟前。

    他立马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却不想，这浑浑噩噩的生活一过就是近十年。

    等到第二天他头痛欲裂地从酒店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明白――别人敬着他因为他关家的小少爷，可别人收拾他也是因为他是关家的小少爷。

    小的时候，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做坏事都能被父亲发现；知道原因后，他又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害他。

    李胜揣着激烈跳动的心脏，背对着他们，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先带你见见我爸，他今天还……”

    下一秒，这位在自己精神世界里日天日地的关小少爷突然听到套间外一声门响，立时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蹦起多高。他一把抄起自己脱下来的脏衣服，环视一圈，果断窜进最里面的空衣柜，无声无息地带上门，手法之娴熟，动作之流畅，足见平日里是下过苦功的。

    李胜转身就跑，心中只有三个字，好机会！！

    他已经一无所有，他只有他妈妈一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