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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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胡地那边儿传来的东西，用羊奶做的。我尝过了，没膻味，奶味纯的很。”孙权说这话时看着阮卿，一双眼睛透着柔和的亮，并不灼热，却忍不住让人瞩目，如盛了一条璀璨银河

    时间到了便开始宵禁，除夕夜街上本就没什么人，如今更清冷，但以街墙隔开的每个小家里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真好。”阮卿说。他抿嘴浅浅笑着，如乖巧的小兽。拿起一块泛着黄的酥放进嘴里，一股甜就化开了。

    待孙权坐定了，他才漫不经心道，“你来找你大兄，不会就为单问这一句吧。”

    小先生两腮被撑的鼓鼓的，娟秀的眉皱起，费力咬着嘴里的东西。

    听到孙权的疑问，孙策想到初见阮卿那日，对方在自己手上结的契约。眼中如乌云乍聚，将方才的晴空万里遮挡干净，深沉幽暗，让人感到其中阴郁。

    用食盒还能装什么东西

    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位置，他道，“坐。”

    孙策并不直面回答，而是玩笑道，“怎么权弟喜欢慕尔”

    好歹在吴侯府生活了几个月，枯荣对孙权还算熟悉。见孙权下来了，他便凑上前对着裤脚闻了闻，察觉出是熟悉的味道，又见阮卿未有别的动作，便打了个喷嚏，兴趣缺缺的走了，对自己方才叫了半天的人爱答不理。

    可他还是觉得屋里太冷了。但火盆已经被他全部填满了碳燃着。他没有办法让屋里再暖和些。

    嚎了半天掉够了眼泪，阮卿自己抹抹脸哒哒哒的回去。

    只见枯荣在墙根急的乱转悠。见主人来了扑到他脚边，乱摇尾巴，对着墙头呜呜低吼。

    “二，二公子怎么翻到墙上去的。”阮卿看着端着灯火来到自己面前的孙权，怔怔问，但他又觉得大过年的孙权怎么会出现自己家里，于是又接着问，“为何会到此”

    早已习惯这一切的阮卿却因身后孙权的到来生出了难堪。仿佛自己最丑陋的缺点暴露在他人面前。

    孙策噗嗤一声，被逗笑了。

    枯荣瞧见了，颠颠跑到阮卿身边，阮卿的手罩在披风里。枯荣就用湿润的鼻子拱着他的膝盖。他笑着把枯荣抱到自己腿上罩住。修长的手指抚着油光水亮的柔软皮毛。

    此时阮卿已被这飞来横事惊的大脑停机，没注意孙权把最本质的问题给落下。听孙权这么问，他忙侧身，“请，请进。”

    只靠孙权手里那一盏油灯还是太暗了。他不敢回头，装作随意的样子去寻找打火的东西，努力撑着使自己声音一如既往，“公子先等等，卿去点灯。”

    只一两秒的功夫，孙策眨眨眼，那股戾气便尽数散去，又恢复了原来的阳光健气，仿佛方才的神情都是幻觉。

    阮卿愣愣点头，把灯火放到地上，然后一把要去捞枯荣。枯荣对入侵者叫的正欢，躲过了阮卿的手臂。阮卿还要抱它，它便一边冲孙权叫着，一边摇着尾巴四处躲闪。阮卿便弓腰张臂四处去抓。岂料这畜生身姿矫健，腿脚麻利，阮卿只能在后面扑空。

    阮卿突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如迟暮之人，没有目标，没有期望，做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辅佐着自己并不服从的老板。他有些记不清自己同孙权这么大时是什么样子。鲜衣怒马对他而言，是那么遥远。

    家中那一对老夫妻也回家同自己的儿孙团聚了，只有他孤零零的守在这个小院子里，与外面的热闹嘈杂格格不入。

    屋里冷极了，没有一丝温度，连灯火也没有点。

    给清风添了草料，他便回来到正屋前的台阶上，拢着厚大的披风，坐到石板上。身后屋门大敞，纵使点着碳火也被冷风吹的透彻，不见半分人气。

    这是被阮卿划破的地方，在完全愈合后的第二天就莫名其妙出现了一颗如米粒般大的红痣，鲜艳如血。仿佛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的命在别人手里攥着。

    枯荣在温暖的怀抱里昏昏欲睡，阮卿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几颗冷星散落，空寂浩渺。

    枯荣总是这样。对认识一段时间的人呈漠视状态。只要不惹它，它便也不主动惹事。但凡戳了它一下，它便张牙舞爪恨不得拽下一块肉来才算罢休。

    “我看看。”他脸上又挂起了笑，迎合着回身去看桌上的东西。岁月不会让把他不喜欢的工作变成喜欢的工作。但却教会他该怎么更好的伪装自己。示弱也是一种本事，蠢笨是缺点，也是优点。

    回了住所，二人分开。孙策正要进屋，隔壁的门却“吱呀”一声被打开。

    在很多年前赵云就因驻守城镇而被领兵外派。除非有战事或公务，他俩很少见面。而这除夕，他自己一人就过了许多年。

    石间终于崩出零星火星儿，棉芯被点燃，火光颤颤巍巍亮起，映在他挂了滴泪的腮边。当把灯架上的灯展全部点燃时，屋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亮堂起来，他脸上的泪痕也已经干涸不见痕迹。

    忽的怀里狗子支棱起耳朵，从他身上逃脱出来，大叫着往后院跑去。

    “先生……”孙权手提食盒，一条大长腿贴着墙面搭拉下来，镶毛的棉衣扯起褶皱，颇为狼狈的冲阮卿笑着。

    兄弟二人相继进了屋。孙权对着兄长向前走的健朗背影问道，“兄长刚与阮先生外出归来”

    阮卿慌了，那疑问还未问完便以手掌护着摇曳灯火，在原地转了一圈，想找什么东西，却发现没一个有用的。

    见了诸葛瑾，顺利把人请去江东，一路无话。

    转眼间便到了除夕。阮卿过了来这的第一个春节。

    他眉眼弯弯，对着孙权说，“甜的。”吴侯府离他这不近，孙权在除夕夜为他送来两盒奶酥糖，他得承这情。

    “兄长为何要亲来荆州难道真是为了阮先生？”

    孙权被阮卿温顺乖巧的笑晃了神，等他反应过来时，半盒已经被眼前的小先生塞进了嘴里。

    见孙策眉头一拧，他又气弱起来，委委屈屈道，“那，那你就跟着叭。”

    被揶揄了的孙权身体一僵，瞬间崩的笔直，仿佛在极力证明自己清白，“自然不是，阮先生高才，权心中只有敬重而已。”

    孙权目光复杂的看着阮卿的背影，纵使盖着厚重的披风，依旧让人觉出下面瘦弱的腰身。本该暖柔的光亮，照在他身上，却在地上投出老长的影子，显得格外清冷孤寂。

    阮卿又急了，伸手推了狗男人一把。只把自己推的后退两步，孙策却纹丝未动。

    ‘早晚要想办法摆脱这东西。’孙策心想着，缓缓用右手中指摩挲着掌心。

    他想笑，可

    “你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他感觉孙权的目光紧落在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十分落魄，寻找火石时小腿不小心磕到案角，一阵疼痛蔓延开，可更让他难过的是他心口也在发疼，紧咬这下唇，他专注敲打着火石去点燃灯芯，眼眶却渐渐发酸。

    “权儿”孙策侧侧脸，轻笑一声，“进来吧。”

    灯光所有的橙色都打在他锦袍一角，英俊的面容只笼罩了微弱的暖光，而他泛着紫色的发梢与有些偏碧色的眼珠却在这微光中熠熠发亮，似不慎落入凡尘的星子。

    就在阮卿还一心一意阻挠时，只听身后“噗通”一声。

    同孙策的懒散不同，孙权坐的笔直，身上自有一股读书人的温文。但因久经磨炼的缘故，这种静气并不显的他弱势。而是为他的城府蒙上一层隐蔽，使人琢磨不透他。

    “虽是除夕，街上依旧有巡城士卒，不得已权便只得绕路翻了后墙。”孙权说完第一个答案后便自动绕过第二个问题，问道，“先生不请权进去坐坐”

    “太多了。”孙权忙扒住阮卿还要往嘴里塞的手，惊惶道，“快吐出来。”

    孙策就这么默默跟在他身旁。他走快孙策便也走快，他走慢这狗男人也跟着一起走慢。

    阮卿裹的厚，懒得起身，听枯荣叫声一直不停这才起身去瞧。

    “先生。”孙权道，“你把枯荣抱紧就好，权怕不小心踩着它。”事实是怕这疯狗乱咬。

    ——

    阮卿的双手被孙权一只大手抓住了。孙权捏住他硌着吃食有些发硬的两边腮肉，要他吐出来。

    只见里面有两盒酥，拿精致的盒子装着，并排搁在食盒里。

    “不错。”孙策撩袍，随意坐到一处矮凳子上，一手掌支着膝盖，另一小臂压着大腿，身体斜着，抬起的琥珀色眼瞳里有着探究。他虽因坐下矮了孙权一半，气势却不低半点。

    孙权看得出孙策是喜欢阮卿的，喜欢并不单指爱情，还可以分很多种，比如君臣间的欣赏，主人对宠物的怜爱。自家兄长南征北战多年，见惯美人，阮卿相貌并不出众，远达不到让自家兄长心动的程度。他清楚，兄长对阮卿的喜欢，不过是对新鲜事物的喜爱，说不定哪天这点热情又散去了。

    “先生快来看权从府里带了什么。”阮卿听到身后的孙权这么说，声音欢愉，透着少年特有的朝气。

    “兄长。”

    以为是这祖宗掉摔下来，阮卿顾不得枯荣，仓惶回头，只见孙权立在幽暗灯火旁，抬起提着食盒的手臂对阮卿示意，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仿佛再说，“你看，没事。我下来了，不用紧张。”

    但这点喜爱，还达不到让一方君主亲自护送的程度。

    不对，他还有一只长毛扁嘴的小狮子狗陪他，还有后院的清风。

    “二公子！”阮卿一惊，险些将热油倾在自己手上。

    瞪起还未消下去红的眼眶，阮卿吸吸鼻子，气的跳起脚来，“离卿远些！”

    阮卿将手里的灯展往上抬了抬，只见一个高大的少年骑坐在墙头，神色尴尬的看着长毛畜生。

    一地有一地的习俗。与许县相比，这的装饰纹样与日常生活中鱼的数量明显偏多。但唯一不变的是依旧没有人陪他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