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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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孙权挑眉，“先生但说无妨。”

    孙权微微上前，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护着阮卿出了厅堂。

    决定大事走向的只是几个人而已，其余的不过按部就班使齿轮正常转动，勿出差错便万事大吉。

    孙权颔首，“先生言重。”

    阮卿大惊，“二公子！”

    他又看了看那些坐定的人臣。虽不穿朝服，但左边大都宽袖博带。而右边则有大部分人拿护腕紧紧束住袖口。在看两遍所戴冠饰，想他所料不差。

    唯有经历过，才懂其中难处。

    行过廊庑，转了弯，再不见人。阮卿抽出自己的手，吸吸鼻子，闷声道，“多谢二公子解围。”

    资料早就整理好了，不需旁人帮忙，阮卿从书架上翻出来看几眼便都记起来。

    张昭这老头子神了，压题一压一个准。孙策果真问在问了今年粮食收成后又问了起税收。

    阮卿抬眼，看着高大自己许多的孙权侧着脸，眉眼深邃，脸部轮廓若斧劈刀削，线条凌厉。

    今日的小霸王依旧一身鲜亮张扬的红衣，束一条锦带。愈发衬得背阔腰窄腿长。

    刚板板正正坐下，屋里即时便发出几声低笑。阮卿心中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江东英雄出少年，阮卿这年纪在这着实惊不起什么波浪，能让人们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是仅仅是传闻中救治吴侯一命的名头。

    不过他这衣服的样式倒是正式。头戴一顶高冠。撩袍往矮杌上一坐，上位者的气势便铺张开来。实难让人相信对方私底下竟是爱笑的近乎如少年的人。

    昨夜下了雪，今早治所的小厮刚堆扫起来。地上还有着泥泞，得让人留神，防止一不小心就摔个跤。

    阮卿目光又转回孙权身上，“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二公子解围。”

    看到阮卿泪眼朦胧，孙权愣了一下，“先生如何……”话未说完，他便顿时停住，转成另一句话，“不知先生能否出去帮权一个忙”

    “区区小事，还让先生挂心”孙权笑着抬手，用未收起的白绢点点阮卿湿润的眼角。

    肚子里装了货，心里也就有底了。

    “先生又哭了。”孙权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手帕递给阮卿，“自权见的这便是第二次。先生可是受了委屈”

    明知错而不知何改，阮卿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个傻子，看向他的每个目光都带着嘲讽。

    闲聊时鲁肃说起自己已将举荐之人告诉了孙策。孙策有心派人去请。

    孙策要用兵。

    阮卿不习惯被这么多陌生人所注视，当下便局促不安。立在门口。

    他解下腰间断金桃木剑放在一旁漆器画纹的木架上，停在屋外的廊下褪了鞋履，干净的锦袜踩着铺了细软草席的地板走进去。

    阮卿做主簿的时候有曹操撑腰，纵使坐错了谁有敢笑他况且只有在聚心腹小会时他才坐在台下。阮卿是大部分文武看着长大的，纵真坐错了，也没人笑他。而且他年纪最小，曹操也是有意让他做末位，要他不忘向众兄长好好学习。到开大会时，他则是坐在曹操身侧台下，才不和别人掺和。

    孙权依旧笑的沉稳煦雅。他将东西递过去，动作无比顺畅坦荡，好似并无别心，“快把眼泪擦干，待会兄长要到了，权带先生过去。”

    低阶上一长案，一坐几，为主君的位置。位置背后的墙上刻了好大一副壁画，古朴端庄。

    “琅琊人氏

    阮卿刚落座，就见孙权在对面武将队里坐下。未曾想少年看着眉眼略带书卷气，却是领兵的少将军。

    叫，叫你妹的叫。

    孙吴开会的气氛和曹魏的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坐在台下给新老板汇报工作这种新鲜感更让阮卿兴奋。

    直到会散，孙策都未提兵事。

    孙权垂眸，看着被推开的手，握紧了丝绢，遂抬眸看着阮卿，唇角扬着温和的弧度，“先生若不舒服，权便替先生向兄长告个假。不过一次各部的汇总报告，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不能让旁人看出他气弱想哭，丢人是一方面，若他处理不好只怕以后会被人瞧不起。

    他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不就是坐错位置么，有什么好笑的若他知道怎会做错

    阮卿嘟囔了出来。

    看着孙策脸上流露些许愉悦的神情，他忽的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来。

    到了前厅，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阮卿见门槛外放着一排排步履。这场面他跟在曹操身边见过。像正式的大会得褪履卸剑入内。

    派使请人出仕这事常有。不常有的是人主亲自去请。

    就这么放眼扫了一周宽阔的大厅，他还是选了靠门的末位。

    一只宽大修长的手伸到他面前。

    这种难堪他从未体验过，一时心中崩溃无比。泪水将涌眼眶，却必须忍住。他食指紧紧扣着拇指指肚，低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波澜不惊。

    想来也是，孙策为江东主，自然要重用宗族。而职位再高，莫过于手掌兵权来的实在。

    阮卿张张嘴，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用。”阮卿道，“第一次便告假，只怕有人要说什么，如此卿倒辜负的吴侯相知之情。”

    阮卿紧咬牙关，眼角的殷红愈发明显。紧握的拳头也在隐隐发抖。

    南方气候湿冷。这让阮卿万分难过，裹了好厚一层才算作罢。远看就像一个毛球在移动。

    阮卿心中不耐的抬头，在模糊视线中看到那硬朗清俊的脸部轮廓，与泛着碧色的眼眸。

    兵者，国之大事。该细谨再细谨。想是孙吴心腹团已知道这事，只带万事具备了，再下令发布。

    但是一想这么多位置，他怎么可能知道坐哪？

    所以他晚点过来，等鲁肃到了给他找位置就可以了？那他来这么早，积极个什么劲。阮卿内心有些抓狂。

    不多时鲁肃被孙策叫走了，阮卿只得独自去前厅。

    “什么？”孙权倾耳上前几步。阮卿的声音太小了，他真的听不见。

    “看样子，子敬已帮先生找到位置了。”孙权道，“先生快过去吧。”

    产生这种麻烦事的原因是经济早被董卓搞乱了，现在货币流通还在调整期，官渡之战前曹操下令颁布的租调制就是这类作用。

    散了会议。孙权被孙策叫走。阮卿同鲁肃一道回去。

    彼方太阳高升，冬日艳阳灿烂，孙权背光而立。阮卿呆呆看着眼前的少年郎。

    他想孙策可能心中有了这念头，已在暗暗筹划。此次会议看似将近年关的汇总，实则是看清自己储备实力。

    深吸口气，这次声音大了些许，“卿，卿不知自己该落座何处”

    见阮卿往自己这望来，鲁肃微笑点头示意，又瞥了眼自己身旁的空位，示意阮卿过来。

    这声音是他熟悉的。他却不愿抬头，不想让人看见他此时的狼狈不堪。

    忽然他听头顶上方有阵温和清雅的声音传来，“先生怎么坐在这里”

    “一切都随先生。”孙权点头。

    江东一点都不好，他想回去，他想回家。

    阮卿心里正一条条回想着公务。孙策自后堂大步走了出来。

    权……孙权！

    阮卿知道，既是左右两侧，便应该是谋臣武将之分。主君坐北朝南，文左武右。想江东的礼制同中原应是一样的。

    阮卿薄唇动了动，口中无意识飘出那个称呼，“公子……”

    闹了半天就这

    他有家人在此，又有兄长为靠山。而阮卿孤身一人来异地，无有同伴，有了困难还得自己扛着。

    大堂内左右各置许多棉席，整整齐齐搁着。自门这块比之再宽一些的长度分出一条过道，直通大堂内最里的低阶。

    在曹营的时候他总是坐在最后。在他看来，最后便是职位最低，既不知道自己坐哪，谦虚些坐在最后总没错的。

    阮卿贝齿轻咬下唇，点了点，将手放到孙权手掌里，低着头起身。

    在他眼里孙权整个人都散着淡淡的光晕。就是那好看的张扬的五官，也渐渐与记忆里那个总是笑的波澜不惊，进退有礼的少年的面容相重叠。

    这年头税收并不单指货币，还有粮食，棉帛都属于税的一部分，麻烦的让人头疼，若不提前捋清很难记住。

    那他该坐第几位呢？

    再回去时大堂内已差不多坐满了人。阮卿跟在孙权身边。行未几步便见众堆陌生人中一张熟悉的面容。

    “还未知兄长说的那人是谁”阮卿歪头看着身旁鲁肃。

    出征何处他是不知，但孙策一定是有了动兵的打算。因为他跟在曹操身边时，对方每打算用兵都会先提前派人统筹钱粮。这种事情，这种公务，他见得太多了。

    刚进屋，还有些低声交谈的声音立马消失，人们都打量着阮卿。

    “先生”那声音中带了疑问。

    “嗯权在。”

    各官职有着各自的座位，自有体系，这是乱不得的。

    孙权诧异看向阮卿，结果看到对方紧抿薄唇，修眉微敛，眼睛湿漉漉的透着委屈却还强忍泪意。他原本还觉得没什么的心理便有了或多或少的怜惜。

    孙策问的倒也不杂，就粮食和锦帛，阮卿具麻溜的回答上来了。

    这些投来的眼光，哪怕不是嘲笑，仅仅是探究，也快让他支持不住了。

    阮卿摇头，“卿不用。”

    阮卿蓦然回神。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少年，半晌才轻声一吁，似认了现下情景，“如此，卿多谢……二公子了。”

    到底眼前的人和他一般年纪而已。他曾任一地县令，深知两眼抹黑却无人相助的痛苦。而阮卿这局面怕比自己那时候还要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