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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辈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你早就知道?”

    只不过身边少了个人,施颂真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变得有些不真实,好像和外界彻底切断了联系。屋外晨光破晓,吹散了山间薄雾,将漫山遍野的积雪都照成金黄。施颂真默默地想,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啊。

    “施颂真,不要害怕被人利用。”

    狩猎者?

    脆弱易碎的豆腐雪地上,生了一枝旁逸斜出的梅花。谢扶舟将雕好的喜鹊放上去,最后倒入肉蓉过滤后的鸡汤。汤汁晶莹剔透,宛如白水,不见半点荤腥。

    那施颂真岂不是都知道了?叶雪衣和谢扶舟……

    “我师父……她失踪了,整整半年。”秦楚臾俯过上半身,“我怀疑她遇到了危险,不然即便再忙,也该记得写封信回来报平安。”

    说话间,小二将饭菜送上桌来。施颂真举起筷子。

    她讨厌会被旁人动摇的自己,会让她觉得危险。

    施颂真蓦然一愣。

    “那前辈都知道了?谢前辈他……”

    复刻菜谱最难的是挑选食材和确定用料比例,谢扶舟该不会是变成狐狸原型混进了人家后厨,偷看了人家师傅做菜吧?

    此时鸡汤已经半凝固了,施颂真将信将疑挖了一勺。汤冻只余鸡肉香气,没有半点油腻。莲枝草做成的红梅树枝带一点青涩,红雀花染出的梅花却是清甜的,中和了莲枝的涩味。枝头喜鹊鲜香美味到极致,应是几种肉糅合在一处,用了一点海味提鲜,施颂真尝不出来。

    施颂真停下筷子,难得显出几分尴尬。她咳嗽一声:“想来你也能看出,如今我修为大幅倒退,最多不过筑基。叶雪衣却是金丹期,又有纯钧傍身。她虽然杀不了我,但我也奈何不了她。”

    “这半年一点都没有消息?”

    ——

    “如果施姐姐能一道菜连续吃上三天,也能做到这个地步。”谢扶舟笑一声,“我怕姐姐看上了人家厨子,觉得我毫无用处,倒把我撒手扔到一边,不得不勤勉地学起来。”

    施颂真有些困惑。她记得夷安和蓬莱关系还算不错?为什么秦楚臾在听到她的计划后会露出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他很讨厌蓬莱岛人吗?

    这样看着别人的笑脸,施颂真觉得她又像活着的人了。孟逢春当初的教导言犹在耳,她将柿饼咽进肚里,最后看了一眼这座沉浸在喜悦中的村庄。

    要想杀死施颂真,叶全非远不够格。但施颂真确确实实死了,其中并没有出现第二柄神剑的踪影。自此五境修士终于达成共识:原来不是只有神剑之主才能杀死彼此,猛虎也有可能被蚂蚁咬死。

    “那楼里的师傅居然肯教你?”施颂真追着他问,“我记得他们说过,这道菜是他们家范师傅的独门秘技,绝不外传。沈雁归都问不出来,你怎么能学到?”

    “前辈遇见了叶雪衣?”秦楚臾吃了一惊,“她也认出前辈了?”

    “我又不是今日刚复活,什么风声听不见?有些话还是从当事人口中知道的。”施颂真示意秦楚臾一起吃,“我记忆里的叶雪衣还只是个孩子,一别十五年,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不过死去数年的鬼魂忽然从冥界回来了,还年轻了十多岁,一般没有人会相信吧。

    有人曾怀疑是叶全非亲自动手,想要为他女儿谋取神剑纯钧。但只论战力,叶全非在芙蓉剑面前走不过三个回合。

    “那前辈此次来夷安找师父,是为了?”

    “……做得很好。”施颂真放下勺子,“我完全吃不出有什么差别,你是怎么做到的?”

    比起轻轻放过,秦楚臾更偏向于让蓬莱岛在全天下面前丢丑。如今眼前又多一个现成的谢扶舟亡妻,更给了秦楚臾破坏联姻充分的理由。

    她明明早就决定不会留任何人在身边,但当一直留在身边的谢扶舟倏忽远去后,施颂真竟然会觉出几分失落。早年施颂真孤身走南闯北的时候,从来不会觉得这般孤单。

    “但施前辈去世后,前辈道侣谢扶舟将纯钧转送蓬莱岛,叶岛主之女叶雪衣自此成为纯钧剑主,人所共知。”秦楚臾小心观察施颂真的神情,“旁人因此对神剑产生误会,也是在所难免。”

    火焰的热气腾至高空,吹散了上空的雪花,驱逐了周遭的寒气。天上星星散落各处,照亮了一望无痕的雪原。

    除了蓬莱岛弟子外,没有人知道施颂真死亡的具体情形。叶全非给出的说法只是笼统的“战死”。是谁杀了她?没有人知道。

    这才是秦楚臾要和谢扶舟定下约定的真正缘由。有标记的存在,秦楚臾有自信能在谢扶舟之前找到叶雪衣,将她带回夷安剑宗。蓬莱岛主之女偷走夷安剑宗的工作记录被抓了现行,以致误了婚期无法按时举行合籍大典。

    “是的,”秦楚臾恳切,“如果师父只是出门闯荡,被困在某个秘境中出不来,我倒还能放心些。但我总担心她是不是碰上了狩猎者。”

    “叶雪衣从档案室里偷走了夷安半年来所有飞车站点乘坐记录,但她不知道,每本记录最后一页上都有夷安的特殊标记,可以用来定位。”秦楚臾稍微冷静下来,“如果前辈愿意,夷安可以现在就帮施前辈找到叶雪衣的下落,将纯钧剑抢回来。”

    一群本末倒置的家伙。除去刺杀之剑鱼肠,其他剑灵和剑主相伴多年,总会培养出一些感情,哪里会放任杀死剑主的仇人成为他们的下一任主人?

    “终于舍得回来了?”小狐狸头也不抬。

    白雪红梅被汤汁永远定格在了盘中,唯有一只喜鹊振翅欲飞。

    那雪下得搓棉扯絮一般,顷刻间在地上堆起厚厚一层。施颂真坐在屋顶上啃柿饼,远远望着篝火旁欢笑着的百姓。

    “蓬莱岛需要纯钧,是因为叶雪衣有心疾,需要神剑助其修炼出一颗剑心。如今叶雪衣有了剑心,可以好好活下去,想来也该把剑还我了。”施颂真喝一口莲心薄荷汤,“但我当年和叶全非接触过几次,他给我的感觉不太好,也许不会愿意把剑还我。叶雪衣又不肯信我是施颂真。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找你师父陪我去一趟蓬莱岛比较稳妥。”

    “她比你小些,如今应该不记得我了。”施颂真却一脸若无其事,“我告诉她我是施颂真,她似乎还不相信。”

    尚自挂霜的柿饼冻得通红,用刀划开后能看见里面蜜糖般粘稠甜蜜的果实。夜晚的北境总是下雪,镇中百姓燃起驱逐野兽的篝火,手挽手绕着火堆跳舞。

    施颂真回过神:“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她走之前没告诉你?”

    此后施颂真同样打包行李,短暂离开了天山,去往北境凡人群居的村镇。她帮助那里的百姓赶走了闯进镇子里的雪熊群,得到了相应的回礼。百姓盛情招待这位出手相助的仙长,送了施颂真许多肉干果干。

    施颂真依言打开冰盒,只见平日里热气腾腾的食物失去了温度,冷冰冰冻在里面。她试着用手去碰,只觉满手冰凉。秘境内少了小狐狸平日打扫的动静,骤然显出几分死寂。

    施颂真搛了一筷子羊肉:“那也不过是误会。纯钧情况特殊,在其他神剑身上无法复刻。”

    往事历历如云烟,施颂真嘴角不自觉浮上些微笑。秦楚臾看在眼里:“施前辈如果足够了解师父,能不能告诉楚臾,我师父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只是施颂真没想到,沈雁归居然失踪了。

    “没关系,”秦楚臾眼睛倏忽亮了,“即便师父不在,夷安也会全力支持前辈拿回纯钧剑!”

    在施颂真的潜意识里,谢扶舟还是当初那只孱弱的小狐狸。谈到撑场面的事,当然还是沈雁归更靠谱。承影剑主陪纯钧剑主索要旧物,不仅可以让外人相信她就是施颂真,还能让那些不相信的人物理意义上闭嘴。

    “知道了,”施颂真以为秦楚臾在说谢扶舟隐瞒身份的事,“我会去问他的,你不用担心。”

    谢扶舟留了三日的饭菜,所以施颂真猜他会在第四天回来。她掐点在前一晚返回天山,刚进入秘境,便看见厨房窗里亮了一盏灯,谢扶舟正在里面处理食材。

    “还真把我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三岁小孩了?”施颂真最后合上冰盖,“当牛做马也要有个限度吧谢扶舟。”

    如果能给别人和自己都带来快乐,那么被利用就是有价值的。

    “刚学的。”谢扶舟洗了手,在毛巾上擦干净,“我去了一趟夷安的琼月楼。”

    她原先以为沈雁归只是短暂地离开了夷安,但看秦楚臾如今的模样,似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可见是被神剑冲昏头了,”施颂真笑一声,“即便能杀死神剑之主,也未必能得到神剑认可。他们当真以为剑灵没了主人,就可以随便任人摆布?”

    如果运气足够,他们也能得到神剑!

    “是前辈去世后出现的一群人,他们大多来自不同的组织,却有着相同的目标:杀死神剑之主,从而获得神剑。”秦楚臾解释,“前辈应该知道,神剑剑灵生来便有渡劫修为,世上除了有剑灵帮手的神剑之主外,没有人能越过剑灵的庇护杀死另一位神剑之主。但施前辈的死亡却是例外。”

    第二日,谢扶舟便失踪了。他给施颂真留了张便条,说是下山办些私事,冰盒里预留了三日的饭菜,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热一热就行。

    秦楚臾猜出一点:“前辈是想拿回纯钧剑?”

    “不是正大光明学的,是偷师,未必完全一样。”谢扶舟低头从施颂真手里叼走兔肉干,“你可以尝尝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味道。”

    施颂真骤然有些心虚,虽然她没做什么,但莫名有一种“我在外面鬼混回来了”的歉疚感。她若无其事绕到谢扶舟身后,想往他嘴里塞一块兔肉干。手上动作刚到一半,她目光无意间落在谢扶舟手上正在忙活的菜肴上。

    施颂真问:“那是什么?”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做这个?”施颂真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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