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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星洛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过往云烟，是潮起潮落。
把那根刺，狠狠地砸进她的心里，她痛到呼吸一滞，眼眶酸涩，眼泪几乎忍不住。
太阳缓缓沉入西山，她只是短暂地坐了一会。
她明明像角落里落灰且被蛛网覆盖的雪，应该活在没人的角落。
“如果向前看会让我忘掉你，那我更想停在原地，”江言琛想用轻松一点的语气跟她说，“我习惯了。”
顾星洛知道七年前江言琛多偏执，知道没人劝得动他，也知道他认定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然后站起身来，跟他说，“江言琛，你也早点回家，我先走了。”
“什么？”他问。
“要走二十六层楼。”江言琛提醒她，语调平的却不像提醒。
在她要拉开步梯门的时候，一只冷白修长的手覆在她按下门把手的手上。
时间能在这一刻多停留一会，哪怕只有一会。
“因为我想清楚地记得你和七年前的日子，”江言琛终于答了，“能记得你，我就不觉得我需要看医生。”
“你的阿斯伯格综合症。”顾星洛低声问他，“有看医生吗？”
江言琛的视线向下，从晚上吃饭到现在，顾星洛还没换衣服换鞋子，脚上穿了一双平口鞋，跟也不算高，就六厘米。
顾星洛趴在他的背上，她的长发垂在两肩，扫过江言琛的下巴。
那是他一生中难寻的炽热的梦。
“逞什么强。”江言琛重述一遍，语气比她还执拗，“六百七十六个台阶。”
江言琛比她高了一头都多，他的影子落在她的影子旁，像没有触碰的拥抱。
外面站着好多人，有四五个维修工，有物业经理，还有应林。
高一时候江言琛并不算沉默寡言，他偶尔笑笑，男生缘很好，两人隔壁班，她常看到江言琛的身影，少年穿着校服，黑色的长裤，白黑色的外套，里面随意一件白色的T恤，露天的回廊上，他的外套被风吹起，笑起来的时候，时光都仿佛静谧绵长。
那天天气晴朗，晚霞灿烂，网球场上活跃着一群少年，暑假的味道本该是阳光、是水果汽水味。
“……”
她最后一次去琴房，只不过是去收拾东西。
但并没有。
他不懂更改，不懂放弃。
窒息的安静。
顾星洛不敢看他。
他的呼吸有些不太稳了，额角有汗水，沿着他的下巴滑落。
他重述着，语速有些快，灼切不加掩饰。
那一定是有温度的。
那会顾星洛还觉得匪夷所思。
她在高二那年孤身一人去了青昭，转入青昭中学，因为外婆身体不太好，转学的手续，都是顾星洛自己办理的。
她即将被送去外婆家。
顾星洛想拉开一点距离，江言琛背着她，以为她不舒服，帮她压了压裙角，这一细微的举动，又让她放弃。
顾星洛想要扶着电梯墙壁站起来，却发现腿麻了，像蚊虫啃噬，一点力气都没有。
然后独自一人，把家里的门锁好，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坐五小时的绿皮火车，从临江去青昭。
她就知道了答案。
“顾星洛，”江言琛叫她，仿佛视周围人如不存在，他的语调平静，“过来。”
顾星洛木愣愣地往消防步梯那边走，小腿还是麻的。
江言琛抬眸看她，也没说一句话。
她身上还有最后的十块钱。
她抱着箱子，坐在他的身边。
江言琛也是在那一刻，收到了舅舅的短信。
顾星洛眼底发潮，手僵硬地没有动。
江言琛沉默不答。
宋时轶说，江言琛很少有感兴趣的事情。
江言琛答得很快，“我背你。”
顾星洛说了三次，他都置若未闻。
闷热密闭的楼梯间，暖色的灯一直亮着。
只能扶着墙慢慢走。
江言琛却恍若未闻，继续往前走。
顾星洛面上平静，心里却酸涩难忍。
她的角度，看到他轮廓硬挺而锋利，薄唇微抿，这是夏天，楼梯间不透风，他的额角有些潮意。
鞋跟有点细，江言琛记得顾星洛每次都买不到太合脚的鞋，每次走路太久都会把后面磨破，于是那几年，江言琛总习惯性在口袋里放创可贴。
因为高一的时候，两人同在临江一中，江言琛还是学生会主席，是整个临江一中的骄傲，她见过他，高一时的江言琛是天之骄子，是永远全科近乎满分、联考全市第一的存在。
她有点着急，“你松开。”
“二十六层楼，”江言琛语气终于冷下来了，他说的很快，“一层楼二十六个台阶，二十六层楼，六百七十六个台阶。”
“……”
楼梯回绕，看不见前方。
“你是不是疯了？”顾星洛终于回身看他，最后两个字，在看到他的时候，又软了下来，“你也知道六百七十六个台阶。”
她说的，也不是回家。
她也见过，江言琛手里拿着网球拍，躬身撑着膝盖，打球的时候意气风发地模样。
他说，“我不想你走。”
江言琛没有给她什么回答，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她用力地攥着手，这七年来，她每天都希望日子过的快一点。
这答案，像一把锤子。
那天的她也没比江言琛好哪儿去，身上的衣服几天没换，皱巴巴的。
这短暂的十几分钟。
顾星洛往前走，想当成幻觉。
直到开学没几天。
那时宋时轶说，江言琛像是被输入代码设定程序的机器人，他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到底。
江言琛却在她面前弯腰，一如当初少年偏执，顾星洛说，“那到二十楼后我自己走上去。”
前面的人也不敢说什么，给她让开一条路。
十楼走廊的灯亮着，这栋楼住的人不算多，安安静静的。
“这些年，”顾星洛慢慢开口，回想起他刚才的模样，“有好一些吗？”
“我能走。”顾星洛也固执地说。
一遍遍去翻寻有关顾星洛的回忆，被困在孤岛上，他不怕。
她问道，“为什么不去看？”
她想在他的肩上融化，在夹缝中藏起那些珍贵的梦。
他被困在那座孤岛上，从没走过。
江言琛摁着她的手，她想开门，他不松。
【你妈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回来吧，跟你爸商量商量怎么办。】
如此坚决又固执。
她的愧疚，如海浪滔天。
“跟我说实话吧，江言琛。”她声音很低，像潮湿微咸的海风。
变化应当是在高一的暑假。
可现在，她多希望。
她想，她大概再也没有朋友了。
只能感觉到，江言琛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走不了就别走了，逞什么强。”江言琛的声音发哑，像长进了她心里的那根刺，七年，早就嵌进了肉里，也能在七年里得过且过，可现在，这根刺又开始隐约地发炎，肿胀疼痛，拔不出，忽略不掉。
江言琛沉默地背着她继续走。
那会临江市有面向中学生的编程竞赛，江言琛轻而易举地拿下一等奖。
“我不想你走。”江言琛又说一遍，他的眸光深邃，有片刻的失焦，“顾星洛，我不想你走。”
那种感觉愈发深刻清晰——
“二十楼了，”顾星洛吸了吸鼻子，“谢谢你，我能自己走的。”
可他宁愿跟她一起被困在那不透风的角落里，如此心甘情愿。
顾星洛想最后看看这个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也不是刻意坐在他身边。
她很用力地憋着呼吸，才把眼泪逼回去，声线却发抖，“我想回去睡觉了。药膏你拿着回去涂。我该回去睡觉了。”
然后没等江言琛地回应，她自顾自地起身离开。
电梯的按键重新亮起，紧接着电梯门重新打开。
对面的电梯是暗的，应该没有恢复正常——而这会，每层的电梯处都贴了通知：因前几天的大雨，物业要进行电梯部件的防潮检查，在晚九点后电梯停止运行一小时。
楼梯间极其空旷安静，他的脚步声在回响。
顾星洛买了两瓶水，一包创可贴。
其实根本不是。
“二十六层楼。”江言琛站在她身后平静地重述了一遍。
顾星洛并不知晓这些。
她一言不发，他也安静地往前走。
“我能走。”顾星洛执拗着去往下拉门把手。
又或者说，她的世界，就在离开临江市的那一天，在那辆喧闹哐当的绿皮火车上，坍塌了。
江言琛坐在露天网球场的树荫处，宋时轶几人在打球，他沉默不发一言，下巴上有一道伤痕，像是新伤未愈。
顾星洛不忍，别开视线，却又难以忽略。
“江言琛，不值得，”她温声说，“七年了，你要向前看。”
顾星洛闭闭眼，睫毛泛潮，“那你想要怎样？”
琴谱、护腕收拾了一小盒子。
也没有认识的人了。
宋时轶问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怕玩滑板受伤。
塑料袋子哗啦啦地响，她却有种世界都被无声延迟的错觉。
江言琛没答。
] 顾星洛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过往云烟，是潮起潮落。
把那根刺，狠狠地砸进她的心里，她痛到呼吸一滞，眼眶酸涩，眼泪几乎忍不住。
太阳缓缓沉入西山，她只是短暂地坐了一会。
她明明像角落里落灰且被蛛网覆盖的雪，应该活在没人的角落。
“如果向前看会让我忘掉你，那我更想停在原地，”江言琛想用轻松一点的语气跟她说，“我习惯了。”
顾星洛知道七年前江言琛多偏执，知道没人劝得动他，也知道他认定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然后站起身来，跟他说，“江言琛，你也早点回家，我先走了。”
“什么？”他问。
“要走二十六层楼。”江言琛提醒她，语调平的却不像提醒。
在她要拉开步梯门的时候，一只冷白修长的手覆在她按下门把手的手上。
时间能在这一刻多停留一会，哪怕只有一会。
“因为我想清楚地记得你和七年前的日子，”江言琛终于答了，“能记得你，我就不觉得我需要看医生。”
“你的阿斯伯格综合症。”顾星洛低声问他，“有看医生吗？”
江言琛的视线向下，从晚上吃饭到现在，顾星洛还没换衣服换鞋子，脚上穿了一双平口鞋，跟也不算高，就六厘米。
顾星洛趴在他的背上，她的长发垂在两肩，扫过江言琛的下巴。
那是他一生中难寻的炽热的梦。
“逞什么强。”江言琛重述一遍，语气比她还执拗，“六百七十六个台阶。”
江言琛比她高了一头都多，他的影子落在她的影子旁，像没有触碰的拥抱。
外面站着好多人，有四五个维修工，有物业经理，还有应林。
高一时候江言琛并不算沉默寡言，他偶尔笑笑，男生缘很好，两人隔壁班，她常看到江言琛的身影，少年穿着校服，黑色的长裤，白黑色的外套，里面随意一件白色的T恤，露天的回廊上，他的外套被风吹起，笑起来的时候，时光都仿佛静谧绵长。
那天天气晴朗，晚霞灿烂，网球场上活跃着一群少年，暑假的味道本该是阳光、是水果汽水味。
“……”
她最后一次去琴房，只不过是去收拾东西。
但并没有。
他不懂更改，不懂放弃。
窒息的安静。
顾星洛不敢看他。
他的呼吸有些不太稳了，额角有汗水，沿着他的下巴滑落。
他重述着，语速有些快，灼切不加掩饰。
那一定是有温度的。
那会顾星洛还觉得匪夷所思。
她在高二那年孤身一人去了青昭，转入青昭中学，因为外婆身体不太好，转学的手续，都是顾星洛自己办理的。
她即将被送去外婆家。
顾星洛想拉开一点距离，江言琛背着她，以为她不舒服，帮她压了压裙角，这一细微的举动，又让她放弃。
顾星洛想要扶着电梯墙壁站起来，却发现腿麻了，像蚊虫啃噬，一点力气都没有。
然后独自一人，把家里的门锁好，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坐五小时的绿皮火车，从临江去青昭。
她就知道了答案。
“顾星洛，”江言琛叫她，仿佛视周围人如不存在，他的语调平静，“过来。”
顾星洛木愣愣地往消防步梯那边走，小腿还是麻的。
江言琛抬眸看她，也没说一句话。
她身上还有最后的十块钱。
她抱着箱子，坐在他的身边。
江言琛也是在那一刻，收到了舅舅的短信。
顾星洛眼底发潮，手僵硬地没有动。
江言琛沉默不答。
宋时轶说，江言琛很少有感兴趣的事情。
江言琛答得很快，“我背你。”
顾星洛说了三次，他都置若未闻。
闷热密闭的楼梯间，暖色的灯一直亮着。
只能扶着墙慢慢走。
江言琛却恍若未闻，继续往前走。
顾星洛面上平静，心里却酸涩难忍。
她的角度，看到他轮廓硬挺而锋利，薄唇微抿，这是夏天，楼梯间不透风，他的额角有些潮意。
鞋跟有点细，江言琛记得顾星洛每次都买不到太合脚的鞋，每次走路太久都会把后面磨破，于是那几年，江言琛总习惯性在口袋里放创可贴。
因为高一的时候，两人同在临江一中，江言琛还是学生会主席，是整个临江一中的骄傲，她见过他，高一时的江言琛是天之骄子，是永远全科近乎满分、联考全市第一的存在。
她有点着急，“你松开。”
“二十六层楼，”江言琛语气终于冷下来了，他说的很快，“一层楼二十六个台阶，二十六层楼，六百七十六个台阶。”
“……”
楼梯回绕，看不见前方。
“你是不是疯了？”顾星洛终于回身看他，最后两个字，在看到他的时候，又软了下来，“你也知道六百七十六个台阶。”
她说的，也不是回家。
她也见过，江言琛手里拿着网球拍，躬身撑着膝盖，打球的时候意气风发地模样。
他说，“我不想你走。”
江言琛没有给她什么回答，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她用力地攥着手，这七年来，她每天都希望日子过的快一点。
这答案，像一把锤子。
那天的她也没比江言琛好哪儿去，身上的衣服几天没换，皱巴巴的。
这短暂的十几分钟。
顾星洛往前走，想当成幻觉。
直到开学没几天。
那时宋时轶说，江言琛像是被输入代码设定程序的机器人，他认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到底。
江言琛却在她面前弯腰，一如当初少年偏执，顾星洛说，“那到二十楼后我自己走上去。”
前面的人也不敢说什么，给她让开一条路。
十楼走廊的灯亮着，这栋楼住的人不算多，安安静静的。
“这些年，”顾星洛慢慢开口，回想起他刚才的模样，“有好一些吗？”
“我能走。”顾星洛也固执地说。
一遍遍去翻寻有关顾星洛的回忆，被困在孤岛上，他不怕。
她问道，“为什么不去看？”
她想在他的肩上融化，在夹缝中藏起那些珍贵的梦。
他被困在那座孤岛上，从没走过。
江言琛摁着她的手，她想开门，他不松。
【你妈的事情处理好了，你回来吧，跟你爸商量商量怎么办。】
如此坚决又固执。
她的愧疚，如海浪滔天。
“跟我说实话吧，江言琛。”她声音很低，像潮湿微咸的海风。
变化应当是在高一的暑假。
可现在，她多希望。
她想，她大概再也没有朋友了。
只能感觉到，江言琛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走不了就别走了，逞什么强。”江言琛的声音发哑，像长进了她心里的那根刺，七年，早就嵌进了肉里，也能在七年里得过且过，可现在，这根刺又开始隐约地发炎，肿胀疼痛，拔不出，忽略不掉。
江言琛沉默地背着她继续走。
那会临江市有面向中学生的编程竞赛，江言琛轻而易举地拿下一等奖。
“我不想你走。”江言琛又说一遍，他的眸光深邃，有片刻的失焦，“顾星洛，我不想你走。”
那种感觉愈发深刻清晰——
“二十楼了，”顾星洛吸了吸鼻子，“谢谢你，我能自己走的。”
可他宁愿跟她一起被困在那不透风的角落里，如此心甘情愿。
顾星洛想最后看看这个自己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也不是刻意坐在他身边。
她很用力地憋着呼吸，才把眼泪逼回去，声线却发抖，“我想回去睡觉了。药膏你拿着回去涂。我该回去睡觉了。”
然后没等江言琛地回应，她自顾自地起身离开。
电梯的按键重新亮起，紧接着电梯门重新打开。
对面的电梯是暗的，应该没有恢复正常——而这会，每层的电梯处都贴了通知：因前几天的大雨，物业要进行电梯部件的防潮检查，在晚九点后电梯停止运行一小时。
楼梯间极其空旷安静，他的脚步声在回响。
顾星洛买了两瓶水，一包创可贴。
其实根本不是。
“二十六层楼。”江言琛站在她身后平静地重述了一遍。
顾星洛并不知晓这些。
她一言不发，他也安静地往前走。
“我能走。”顾星洛执拗着去往下拉门把手。
又或者说，她的世界，就在离开临江市的那一天，在那辆喧闹哐当的绿皮火车上，坍塌了。
江言琛坐在露天网球场的树荫处，宋时轶几人在打球，他沉默不发一言，下巴上有一道伤痕，像是新伤未愈。
顾星洛不忍，别开视线，却又难以忽略。
“江言琛，不值得，”她温声说，“七年了，你要向前看。”
顾星洛闭闭眼，睫毛泛潮，“那你想要怎样？”
琴谱、护腕收拾了一小盒子。
也没有认识的人了。
宋时轶问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怕玩滑板受伤。
塑料袋子哗啦啦地响，她却有种世界都被无声延迟的错觉。
江言琛没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