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城市白噪音—《你送的枫叶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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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街辉煌数字多媒体公司的写字楼，最近装了一块大荧幕。

    看着你那缱绻迷蒙的黑眼睛|像漂洋过海的水手终究半生难求

    “像跃出水面的飞鱼只有一瞬鲜明|可歌的可泣的……”

    因为啊因为|我是徐文怡|徐是徐徐上升的徐|文是国中课文的文|怡是健怡可乐第二字|组成就是爱~你~|”?

    更别提，让陈庆点开直播间进去观赏那冗长且无聊的直播了，次数屈指可数。

    可惜这首叫做《徐文怡陪你看洱海》的歌，只有半分钟。

    下班回家，心神俱疲，只有修勾勾乖巧地跳到沙发上，“呜呜”叫着让主人抚摸肚皮。

    画面中止在少女取下耳机，满脸期待地看向大玻璃对面朝她竖起大拇指的青年，眼眸湿润的男人坐在编曲台前，双手托腮，沙哑地说道‘ok goodjob’。

    ‘救命啊，我明天还要

    为什么没有问她是谁，问她在第几层上班？

    另一位活跃在火牛直播平台，也是一位专业翻唱主播饭吃吃。

    [拖棉球邀请铁子们陪她去看洱海，告诉你纯粹的音乐是怎么样的！]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么完美这么动听的流行歌了，好像诗啊，让我想读海子的诗了！’

    陈庆跟着节奏哼了两遍，手指敲打着膝盖，一下两下，皮肤传递着迟钝的触碰感。

    陈庆转身，目光里逐渐浮现出他那些青葱岁月。

    陈庆抬起手机，黑暗里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瞳孔，照亮了一张还算年轻的面孔。

    ?可是可是啊|不必为我哀伤也不必因我失望|我站在洱海边翘首以盼|就像睡在耳边为你吹送祝福|

    前者靠实力，后者靠可爱度与卖萌式唱法吸引粉丝无数。

    他仰倒在沙发上，手机又发出一声轻响，[嗨，我是亲的饭吃吃啊，有好好吃饭吗？快来听我的《饭吃吃陪你看洱海》吧，听到就是赚到哦。]

    以情歌为名，却教人振作。

    “一般。”

    “你是谁？这是什么天籁之音，这是一副可以触动我心灵的歌喉！让我这样沉重性格的人都可以激亢起来，都可以下定决心改变自己，勇敢拥抱生活，变成一个强者！这首歌，好有魔性啊！娓娓道来，温情阐述，还少不了少女的俏皮，神了，这是神曲啊……”

    但这种专业级别的演唱，这副偶像级的颜值，你说她是路人，陈庆是一亿个不相信。

    她双眸如繁星点亮，双手捂着硕大耳机，仰起玉颈，眉头带着一丝深沉的慰藉，而嘴唇如诉说如祈祷般，在那比她脸还大一圈的金色防尘罩前，不亢奋也不压抑地表达着歌曲主旨。

    这是她直播风格的一项，街头直播，依旧是柔软到令人发指的夹子音，有些做作，有些故作矜持，有时候又笑得花枝招展，让陈庆有点看不懂到底哪张脸才是她的。

    点击弹出火山直播，大网红饭吃吃站在一条热闹非凡的餐饮街上，周围聚满了无知群众。

    悲沉、幽深、又漂浮如萍，再化腐朽为神奇，涅槃为纯洁无瑕的白鸟，振翅飞向远方。

    “对不起，我也不认识，在鹿家湾山海大宗电子商城三楼拍的。”

    客厅里只有钟表秒针“滴答滴答”绕圈的声音。

    窗户拉着百叶，对面光影显得有些婆娑。

    对，她在救赎我，救赎我这样的人，给我予力量，予勇气，予面向生活的决心。

    直播画面被切走了，然后，修勾勾就被突然变化的画面吓得愣住了。

    陈庆凝神注视着屏幕上那位不知名粉发少女，心存感激，与一种莫名的崇拜。

    也许是大荧幕故障了，也许是广告位无人租赁，对面黑乎乎的。

    ‘同感同感，这首歌太适合做成白噪音底片了，让我一瞬间想到了雨幕下的城市大厦，想到了孤单的人。’

    远处跑车引擎咆哮的声音，隐隐约约划过当街。

    可是下面只有作者不厌其烦的回复—

    陈庆苦涩一笑。

    他列表里关注的女主播只有两个。

    不知从哪儿摇曳来的冷光，试图钻过百叶窗侵犯黑暗。

    修勾勾露出无辜眼神，“呜呜”一声趴在沙发上，小肉垫不小心碰到了主人的手机。

    很好奇，她生气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少年时代，那位送他一片枫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少女到底去了哪儿？

    “隔着广厦万千就像身陷永夜，像迷失踪迹的士兵，只有一线生机。”他附和唱道。

    ‘谢谢楼上告诉我财富密码，我这就去霹雳霹雳上做一段雨幕单身公寓场景的白噪音！标题就是白噪音—《徐文怡陪你看洱海》，大家一定要去支持哦，欢迎一键三连哦！’

    犹如一行白鹭慢慢浮水起飞的空灵声音，升高到湿冷的薄雾里，化成几点黑影，以缓缓道出故事的节奏，念唱下去……

    毕竟，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社畜普通的星期三晚上，明天还要迎接那繁重的工作，面对死循环。

    翻了一阵子倍感无聊，眼皮发沉，陈庆下意识去看阳台窗户。

    譬如说火牛、斗音，看一些粉嫩嫩的萌妹子跳舞唱歌。

    好像上司那些找茬，同事那些勾心斗角，又重新在他眼前演绎了一遍，陈庆关掉了斗音软件。

    每天一到晚上，大荧幕就放些广告短视频片段什么的。

    那些歌那些舞蹈都没有什么深度可言，纯粹是为了解决生理上一些焦躁。

    陈庆点开评论区，发现和他一样迷茫，到处跪求女主播直播账号的人，不下几百个。

    打开斗音软件，那是一段拖棉球捂着耳机，在一支麦克风前演绎歌曲的短视频。

    “咦？今天转性了？什么都不播了。”

    在这个大城市里挣扎了快十年，身边依然只有修勾勾陪他，沙发旁空荡荡的。

    这一爆料有人表示不信，那位水友就发送了热搜连接，几经热议，最后讨论区形成了一条精准而充满爆炸性的信息—知名金牌音乐制作人瑞修雅，人在山海，目前正在筹备复出，而那粉发少女就是她的新一代瑞女郎。

    困惑迷惘我伸手出想要将你抱紧|却抱住了一团散开的云

    她一脸悲伤，仿佛歌曲中唱到的洱海，是埋葬着青春埋葬着挚爱的地狱，让人听了既忧虑又消沉。

    那眼里的繁星点点，略带微笑的唇角，仿佛是在向谁表白，朝谁呐喊似的。

    那块大荧幕正对陈庆家阳台，刺眼的光芒总是穿透玻璃，时时照入客厅，给爱好僻静的陈庆造成很大困扰。

    少女温情款款的阐述，逐渐高昂，化作心向远方的坚强战士无所畏惧，充满希望。

    所以评论区已经疯了，有人跪求女主播讯息，有人给出信息，说这是在大宗电子商城一个乐器店前拍的。

    ‘粉色小姐姐，你的歌声有毒，我已经循环两个小时了，为什么就是听不腻啊！’

    空灵柔和的唱腔，不娇柔不造作，似乎没有经过任何艺术加工的水墨画，在人的脑海中自然铺开了丹青。

    好失落。

    入职场后，有天在公司大楼电梯，偶然碰到一位鹅蛋黄裙子的女孩儿，她抱着文件夹单手挑起耳边发丝，那侧脸，总觉得和他的枫叶女孩儿有几分相像……

    这是陈庆的生活。

    哦，对，他的业余生活还有看直播。

    停留在陈庆手机屏幕上的女主播通常无法表演半分钟，数眼就感到索然无味，给出“一般”的评价。

    这两位相当于陈庆全部业余生活了。

    ?隔着这座城市就像眺望洱海|像跃出水面的飞鱼只有一瞬鲜明……

    一个是斗音签约音乐人拖棉球小姐姐，拖棉球唱功了得，声音可御可甜。

    现在结婚了吗，生小孩了吗？那片被制成标本的枫叶，放到哪里去了？

    还有说那录音棚就是这女孩子男朋友买的，坐在编曲台前的是以前月岛知名编曲人，瑞修雅。

    “这是什么歌？挺好听的。”

    隔着广厦万千就像身陷永夜|像迷失踪迹的士兵只有一线生机……?

    抒情，变得慢摇起来，最终化身为坐在爵士酒吧里，品尝青柠白兰地的牛仔女孩儿。

    城市里的自然光，使得这个本该黑暗的环境也无法黑得彻底。

    陈庆是一个普通上班族，住在华南城府四期公寓楼里，位置在二十七层，非常高。www.wannengwu.com

    失落。

    ‘卧槽，太帅了，瑞叔威武！跪求‘粉小姐’发一个完整版！’

    陈庆不顾一切扑向沙发，狗子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蹲在傻笑的主人身边。

    声音穿破令人迷惘的雾霭，急转而上，变成呼啸的海豚音，变成一片浩荡直飞南方的白鹭群。

    说是有个店老板卖出一个玻璃框录音棚，视频里这个女孩子是一时技痒，用他的录音棚录了一段。

    她就那样唱着，声音甜美，手臂跟着旋律小幅度舞动，像在调整气息，整首歌唱得意义不明。

    是救赎。

    ——叮咚。

    陈庆把手机扔到一旁，打算去简单洗漱一下，上床睡觉。

    这条短视频看样子是跟风拖棉球还有饭吃吃两大网红才拍的，但它的点赞量以及评论数已经后来居上，达到了三十万点赞，两万多条评论，这个数据还在持续上涨。

    教堂中的唱诗班无法组成如此清晰可辨的梵音，煊赫鼓乐无法敲击出旋律深处那阵阵胸臆。

    每一次呼吸都是那么清晰，即使离得这么远，都让陈庆立刻停下脚步，回首望着那被手机照亮的手机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