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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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怀逸说得对，就连现在的他，也还是自私的。

    但即使只是一个多月，也已经对母亲造成了格外严重的刺激。

    以后的每个生日都快乐，都想和大哥还有爸妈小妹一起过。

    被领回来的男孩子已经不是记忆里的样子，个头比养子低了一拳，瘦削沉默，在兵荒马乱的闹剧里格格不入地站在不远处。

    他知道是骆枳六岁的生日。

    骆钧以为， 自己一定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m.liulanwu.com

    .

    骆钧不怀疑简怀逸编故事的能力。

    但事实上，不论旁人怎么想，骆钧和骆枳就是不怎么熟。

    骆钧这边的团队里有个部门负责人，三十出头精英级别的女经理。平时叱咤风云杀伐果断，当场就被骆枳乖得心都化了，扯着自己部门全坐过去听他讲故事。

    然后简怀逸就被领回骆家，得到了骆家小少爷的身份，和这个身份附属的一切。

    这十秒钟里，所有人会一哄而散全都不见，只留下那个被指出来的人站在原地。

    骆家的小少爷原本不叫骆枳，更不叫简怀逸。名字是任尘白的母亲帮忙起的，只的旁边是火字旁，炽热滚烫，明亮无垢。

    "这也不是噩梦呀。"一个新人小姑娘听得好奇，"捉迷藏不好玩吗?"

    雨停后，阴了许多天的天气一下就好了起来。

    因为他根本什么都没做。

    ::

    骆钧以为自己不会得出答案，但人的记忆总是不会做合时宜的事。

    自己还没有桌子高，举着玩具踮着脚逗妹妹， 抱着妹妹耐心地轻轻晃，一直哄着妹妹到睡着。

    小骆枳带着金色的生日皇冠，对着蛋糕上的蜡烛虔诚地闭着眼许愿，以后的每个生日都快乐。

    两个孩子都不见了。从海洋馆出来，骆积非要买路边的零食，母亲嫌不干净不同意，骆枳就生了气。明明都已经已经走出了很远的一段路，又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带着小妹拐回去买。

    然后他忽然想起，他其实记得骆枳醉了是什么样。

    骆积就是在七岁生日的当天走失的。那天母亲带着他和小妹去海洋馆，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站都站不稳，抱着父亲嘶声哭喊。

    那些特地被挑出来的、年纪都和骆枳差不多的孩子被领到接待室，骆夫人浑浑噩噩地，一把从里面抱住了简怀逸。

    所以，当他走出问讯室时，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等候区、又确认了手机里没有任何新的信息和电话后，已经差不多猜出了自己被问讯着两个小时内发生的事。

    他甚至记得自己并没有生气，还和骆枳一起拆了礼物，对骆积说了生日快乐。他似乎还随口答应了骆枳，以后每个生日都会祝他快乐。

    是骆枳六岁的生日，他知道、他知道，所以不要再没完没了地跳出来烦他了。

    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把母亲安抚下来，从骆夫人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得知了当天那场意外的始末。

    男孩的胸口慢慢起伏，看着每一个家人，最后把视线安静地投在骆钧身上。

    他这样想着，视线里大概也带了不耐和谴责。

    等终于发泄好了冷静下来，骆枳才想起大哥不喜欢吵，抱着那个礼物盒子溜到地上，小心翼翼地瞄着他看。

    他们的年纪差得很多，骆枳出生的时候他正在国外读书，暑假回来也是去公司实习，在家里的时间非常少。

    公事公办的问讯，只是调查当时的情况。骆钧并没有被为难，他知道简怀逸不是为了为难他，而是想要这个时间差。

    或许是从骆橙的事上得到了启发，骆承修哄发病的妻子说是去学校接儿子放学，然后把骆夫人带去了孤儿院。

    渡船靠岸的时间其实比想象中的要短。

    后来有一天，他被任尘白提醒， 才忽然发现只要他在家，骆枳就变得一点都不吵了。

    然后骆积走到柜台前，抓起笔，一遍一遍把父亲改过的那个名字描实。

    那是骆积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然后就是报警、悬赏、调查…….专长寻人的事务所换了一个又一个，终归大海捞针。

    骆钧也没想到自己能回想起那么多的细节。

    ……而他现在坐在这里，做一件在他看来简直无聊到可笑的事。

    骆积长到七岁，他和骆枳加起来见过的时间总共也不足半年。而简怀逸被领养回来后，他也回国陪母亲和妹妹，慢慢学会该怎么当一个兄长。

    骆橙没受什么伤，身体也没问题，只是被吓得不轻，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父亲请了专门擅长幼儿心理辅导的幼师回来，带了她很长一段时间才好。

    过两年又多了个妹妹，就变成了两个小不点追着他到处跑，吵的他头疼，只好去书房躲清静。

    他们上岸后没多久，外面就突兀地下了场暴雨。在警方进行问讯的时候，那场暴雨几平要把窗外的树掀翻，让人怀疑是不是哪一场台风意外登陆了。

    或许就像简怀逸说的那样，他急于要找一个人来认下没照顾好母亲、没保护好妹妹的责任。

    他觉得这种游戏实在很无聊，就放下书过去，把骆枳抓起来扛在肩膀上，让骆积发现了书柜顶上的礼物。

    骆夫人开始时不时地幻听、幻视，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偶尔还会忽然哭叫起来，怎么劝都劝不住。

    那天他没有回书房看书，看着骆积因为父母把礼物藏起来不给他急得来回打转，又因为他在，不敢随便到处乱翻乱找。

    骆钧一点点捻灭指间的烟。

    骆枳醉了以后很乖，很爱说话但声音很小，眼睛里有雾，一直弯着眼睛笑。

    十岁的骆积站在他的注视下，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终于变得彻底苍白。他慢慢垂下眼睛，唇角被虎牙的尖咬出一点不起眼的伤口，血珠悄然渗出来。

    .……或许就连简怀逸都高看他了。他只是觉得，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时候的骆积是什么样?

    不光不吵，只要一发现大哥要看书，骆枳就会悄悄领着妹妹去玩具房。

    这一次骆钧的记忆反而不烦他了。

    噩梦的内容是他和一群人玩捉迷藏游戏。

    他们这里捉迷藏的规则和别的地方不大一样，是所有人围成一圈边唱童谣边走，在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所有人抬起手随机指一个人。

    在那之后，骆积没再有过生日。

    那一场晴天霹震的无妄之灾，终归彻底改变了家里每个人的命运和生活轨迹。

    那天的天气也是这样蓝到刺眼，骆枳坐在一棵树下，在讲自己的一场噩梦。

    因为一个骆枳已经死亡的可能性，他开始没完没了地回溯自己的记忆。

    他在船上有疑似故意伤害的行为，所以在见到家人之前，要先被带走问讯。

    骆橙回来后，这种情况虽然稍有改善，但骆夫人状态太不稳定，谁也不敢把骆橙交给她来带。骆橙也和骆夫人不怎么亲，只是没多久就哭着要二哥，睡着了都喃喃着要二哥来陪。

    就在船上，他还对骆积冷语相向，认为骆枳是在和他要花招，质问骆枳为什么要偷偷跟上船。他根本没看出骆积的状态不对，这很难看出来吗?现在回忆的时候能找出太多异常的细节，可他只是觉得骆枳的反常是源于喝醉了。

    他不去记很多事，大多都是因为没有必要。尤其是有关骆枳的印象，他和骆枳实在并不算有多熟—有个合作伙伴听他提起这件事， 还曾经表现得相当惊讶。

    一下船，骆钧就意识到了简怀逸为什么不嫌麻烦，还要特地再演那样一出戏。

    三年之后，那个丢了的孩子回到骆家。在母亲崩溃而歇斯底里的惊恐喊声里 ， 小妹也被吓得大哭起来。骆承修草草在那份重新办理的身份登记表上姓名的位置添了一笔，火字旁变成了歪歪斜斜的木字旁。

    骆钧那时候带的团队刚签下一笔重要的单子，在一家葡萄酒庄园开庆功会，碰巧遇上了淮生娱乐的人也在团建。

    他在记忆里不断翻找骆积，试图证明自己不是对骆枳最坏的那个。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罪魁祸首。

    母亲吓得魂飞魄散，急急忙忙追回去，可只是转过一个街角，两个孩子就不见了。

    他越是控制不住地烦躁，想要把脑海里不休的念头清出去，那些记忆就越是在脑子里来来回回个没完。

    ……骆积最后一次在他面前胡闹是什么时候?

    他那时甚至忍不住觉得骆积任性。为什么就因为一个名字，要把全家闹得鸡犬不宁，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现在骆钧坐在长椅上，继续翻自己的记忆，继续绞尽脑汁地去找出一个比自己对骆积更坏的人，来作为自己并非是罪魁祸首的证据。

    骆枳那次是真的高兴得找不着北了，得意洋洋坐在他的肩膀上，举着礼物来回晃个没完，还兴高采烈地大声唱歌。

    有了这个时间差，简怀逸就会比他先见到家人，比他先见到父母和骆橙。

    被指得最多的那个人，有十秒钟的时间完全不能动，

    值得庆幸的是，小妹在一个多月后就被警方辗转送了回来。

    因为那次"推操"，简怀逸掉下了水——虽然船快靠岸，水已经不深，人也很快就被救了上来，但保险起见 ，船主还是报了警。

    印象实在不深了，他只记得应该是个相当活泼和喜欢笑的孩子，最喜欢跟在他身后到处跑，看见他看书就也像模像样跟着看书。

    他那时候为什么会什么都没做?

    阳光亮到烫人，天空像是被彻底洗过，阴沉沉堆着的云像是全变成雨下透了，蓝得异常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