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拨浪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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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落在他的鼻头上暖化作一摊水，和泪沾着一起又冻成冰，他这一叫没能再叫醒闭眼的女人，反而惊动到周围几个饿得有些眼红的男子，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都从彼此的眼中明白了什么。

    灵舟有些颠簸，北境开始下了大雪。

    南弥似乎心情很好，见状便放过了她，去督一眼那女人怀里的孩童，“雪儿，小孩子一般都喜欢这拨浪鼓的小玩意儿吗？”

    “北境的河被冰封得很是坚固，因此我们才敢去踩踏，谁知其中一块地方突然塌陷……”顺着那师妹的指向，沈云等人看到了密林中藏着的一条被冰封住的宽河，而河道蜿蜒，去掉周围的草木后远远能够见到那河的下游处是一座死气沉沉的荒城。

    那孩子瞧着阿娘的模样便心疼，取出水囊，用手帕沾湿了一角给她润着干裂的唇，眼神暗了下来，“行姐姐也这么说过……可，阿爹伤害阿娘的时候他们也没出现，行姐姐被蛮兵抢走的时候，他们也没出现……”

    “但现在阿娘要走了……他们还是没出现！”那孩子低声说着，语气绝望带着哽咽，大滴的泪从眼角落下来，摇了摇神志有些不清的女人，低声哭喊道，“阿娘——”

    周围的雪和风又开始簌簌地下大，楚香荷神色一凛，大喝一声，“霜凌宗所有弟子，速速回灵舟！”

    南弥坐着灵舟从空中川流而过时，忽听这拨浪鼓的声音这才过来看看，他修为已至化神，听力自然非常人所能及地，上回这拨浪鼓阿云嫌他幼稚，也不知是不喜欢还是年岁大了不好意思要，昨夜金纹的身份被沈云撞破再加上方才这事，他正缺个礼物去赔哄人。

    “六叶飞花——”

    那师妹正是白日里跟着楚香荷学术法的弟子之一，玉手中正是一朵散着光芒的灯笼花，只是此刻那花不如楚香荷白日里凝结出的那么透亮，想来是学的还不够精。

    那莽汉吓得更甚，脚软地跌倒在地。

    寻雪留着沾血的衣衫跪下，行礼道，“雪儿受教！”而后手中的短刀飞出正中那唯一还存活的莽汉胸口，那人闷哼一声，面色颓然灰白，也失去了生机。

    接着又有三三两两的声音传来，“大师姐！洪师弟方才撞见了鬼修……”

    “北离城……”楚香荷沉吟一声，她玉眸一动，回头本想问问楚君卓，“北离……为何——”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

    “之前在学堂外偷听到的，是先生说的……”

    他不知南弥听不听得见这番话，只一遍一遍地贴近金纹的脑袋重复道，“方才那人和师尊你好像，可是，他对香荷师姐是特别的……师尊，你对阿云，是不是特别的？”

    “师尊……”少年的语气中带着落寞，金纹无法言语，他接收不到师尊的反应，有些失落。

    “咔嚓——”温热的血液喷洒而出，落在白色的雪地上。

    呼啸的风中，四处是饥民四散聚集在北境的郓城中，断断续续有个孩子的声音在低声说着。

    弛儿抬起手，将东西递过去，眼中闪动着水光，“换！求上君救救我娘亲！”

    可滚到地上的头颅却不是弛儿的，而是那其中一个满脸胡渣的壮汉的，他甚至死的悄无声息，连个惨叫都卡在喉咙中发不出来。

    弛儿原本灰沉沉的眼瞳闪动几分，他抬了头，问道，“你是何方的修士？”

    却听那男子温声道，“雪儿这杀法不对，杀人，总归得听听那些人的惨叫才是。况且你这还弄得一身是血……”

    金文晃动了一下蛇脑袋，亲昵地贴上去，仿佛似有所觉。

    他回到房里将脑袋贴着那蛇的脑袋蹭了蹭，笑了一下，低声喊他，“师尊………”

    面前的男人一身白衣胜雪，气质脱尘，眼中是能溺死人的温柔。

    南弥脚步不停，仿佛没听见他这番话。

    化神期修士的灵鹤信件带着纯粹金色的灵力飞冲上云霄上的灵舟“——传霜凌宗弟子听令！即刻下郓城！”

    

    弛儿看着娘亲腹部渗出的鲜血和眼皮上结成的冰晶，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者说就算他意识到了这些，连日的饥饿也叫他抬不起左手里的斧头了。

    他记得沈云上回拉着他去集市时，也瞅了几眼这类的小玩意儿，“阿云也许也会喜欢……”

    众生诀本是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那女人眼睫处的冰雪被化开，眼珠动了动，她迷蒙中只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却带着无可辩驳的威严感，“这儿应当便是郓城了罢……”

    他指尖点着那小东西，谁知那孩童却拽的紧，不愿意给他。

    可她话未说完，身后却不见一人，楚君卓竟就这样不见了踪影，就连周围的萤火都一同消失不见。

    “啊啊啊啊！”周围的人被吓得大叫，赶忙四散开来，那壮汉的尸体旁站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一身白衣被血染红，双袖上纹着红色的云纹，袖口收短显得干净利落，一头乌发顺顺披下，只挑起几缕用蝴蝶流苏浅浅绾起，脸上带着泛着冷光的金色面具。

    寻雪在腰间取了一块白面馒头，俯身递给了那名叫弛儿的孩童，偷偷看了把玩着手中拨浪鼓的主人一眼，顺手查看了女人的伤势后朝着弛儿笑了一下，“你娘亲明日午时便会好过来的。”

    那娃娃脸上脏兮兮地，眼睛却十分亮，“娘，修真的仙人们，会来救我们吗？”他浑身无力地依偎在娘亲怀里，他已经三天不曾吃过东西了，只阿娘化了些雪，喂他喝了点水，他们从北离城逃到郓城来，只听说过几日这处会有布施。

    一名手提镰刀的莽汉迎面却见着一个气质脱尘如嫡仙的男人，微微对着他一笑，端得是一副谦谦君子像，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北境大荒，粮食本就供给不足，易子而食的事也不在少数，“弛儿出来之前若不是阿娘护着，也早早便没了……”

    “当为修仙者，自当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匡扶正义，除祟灭妖——”七八岁的娃娃毛都还没长齐，就拽着手中的拨浪鼓跟着母亲流浪，“娘，弛儿今后也要成为修仙者，锄强扶弱！”

    他捏着右手的波浪鼓摇了摇，眼里的光化作一片灰暗，“咚咚——咚咚——”

    “霜凌宗修士，本君道号南弥。”

    呼啸的雪中，风吹开南弥的衣袖，金色的灵力从指尖凝结成一瓣一瓣的花形总共六片叶子，夹杂着破风之声穿透了其余几人的额心，那些人被刺中，皆惨叫一声后，倒下不起。

    南弥却只轻轻绕过这脏孩子，点了点那女人的额心，充沛的金色灵力一瞬间冲入女人体内修复着她的五脏六腑，“本君说有救，自然便是有救的——”

    弛儿对着二人离去的方向重重磕了一头，“弛儿铭记上君大恩大德！”

    南弥淡淡点了点头，“本君想着也是，小时候还缠着我非要此物的……如今也没理由不喜欢。”

    ——

    沈云还没靠近，便能感受到手中的往生灵剑在轻轻颤抖着——它在因为那处城池滔天的鬼气所兴奋着。

    仿佛是死亡的声音，几个壮汉围了过来，手里是一把举起的沾着血迹的镰刀。

    南弥微微一笑，俯身瞧着那奄奄一息的女人，“不若你将这东西送与我，我还你娘亲一命？”

    寻雪见状查看了一眼那已经失去意识的女人的伤势，从袖子中抽出一瓶丹药，倒了一颗出来喂给了女人。

    “主人，失血过多，再加上多日不曾进食，时日无多了……”她说罢便见到那孩子眼中方才燃起来的希望又再次破碎。

    原本的北境很少下雪，真正整日下雪的只有极北之地，可不知何时起北境一年比一年飘的雪更大，北境连月的大雪压垮了百姓的稻苗，封住了河里的游鱼，土里的土豆被冻成了冰坨子，耕地的牛羊也都被冻死。

    面色枯黄的女人却似乎情况比那七八岁的娃娃还要差些，她身子佝偻，发上缠着一圈被血沾红的绸缎，捂着腹部处无法处理的伤口渗出的血，嘴唇干的起了白皮，气若游丝，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嗯……弛儿一定要坚持住，他们会来的……”

    说罢，沈云叹了口气，又有些头痛任务点二的事了。www.erpingge.com

    大批霜凌宗修士，身着各色的弟子服袍，纷纷带着物资落地，总算为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增添了一抹生气。

    沈云赶忙从屋内出去，却见方才在周围捉萤火的师弟师妹们具是围在了楚香荷身边，其中一个浑身湿透的师妹喘着粗气道，“方才小易不慎落入水中，幸好洪昭师弟路过救起我，可却出现了一个鬼影将他卷入了河底！”

    陆陆续续暗处有袖子上纹着云纹的人从暗处出来，他们用的都是短刃和暗器，可奇怪的是却并没有追赶那些逃走的人，只是原地微微俯身下跪。

    正失落着，灵舟外不知道是何人惊呼了一声，“大师姐！洪师弟不见了——！”

    随后起身，跟随南弥而去，她声音有些高兴，又有些欣慰，“主人！小主人定会喜欢的！”

    饥荒中的北境，失去父母保护的孩童，便会很自然地被视为，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