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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门口忽然又停下来,静静站了片刻,最后,自嘲地一笑。

    她轻轻推开病房门。

    她转开眼,看向床头柜上那盆薄荷。

    朱旧神色不耐烦地说:“让开!”

    他望着她,他的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什么都没有。

    朱旧转头看向来人,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也正瞪着她,脸色很臭。

    只是,她最终也没有机会带那个人一起回家,喝奶奶亲手酿的薄荷酒。

    声音戛然而止。

    她拨开她的手,淡淡地说:“周小姐,这好像跟你没有关系。”

    没有太多花哨的说辞,那是她最真的祝福。

    “出去!”冷冷的不耐烦的声音迎面砸来。

    朱旧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她深深呼吸,对“白大褂”说:“抱歉。”

    她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叹了口气。

    “朱旧,都过去了。”

    她欲走,周知知却没完没了,挡在了她身前。

    她跟周知知只有一面之缘,连打招呼的必要都没有,她此刻也没什么心思跟她寒暄。

    房间里一时变得特别寂静,时光仿佛静止了一般。

    我走了一半又停住,等你,等你轻声唤我,像从前无数次你轻声喊我的名字那样。

    那年,她奄奄一息地被人从内卡河里捞起,在医院里住了好长时间,她每天都在等他来,从清晨到日暮,从深夜到黎明,心里的期盼一丝丝等成了绝望。最后等到的,却是他签字的离婚协议书,还是律师送来的。

    她身高一米六八,周知知比她矮很多,两人对峙时周知知微仰着头,清秀温婉的脸上,此刻却露出很不搭调的愤怒,她咬着唇:“当年你害得他那样惨,你怎么还有脸再纠缠他?”

    “你为什么还养着它,为什么?”她的声音里仿佛沾染了雾气,湿漉漉的。

    这些年来,她修炼出的冷静自持,被人赞赏自己也满意的那部分东西,碰到他,一下就崩溃了。

    安静的地下停车场,惨白刺眼的灯光下,拳打脚踢声、咒

    然而此刻,千言万语,真是半句也说不出来了。

    “我不是说了我不喝……”

    他依旧沉默着,微垂着眼,静静看着照片上的自己。

    “不管你是谁,你给我出去!立即!马上!”他指着门口。

    奶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再追问。

    周知知厉声的警告远远地飘来。

    其实以前她并不是这样的,以前啊,她看部稍微悲伤点的电影心情都低落。还有一次,煮水饺的时候她不小心烫伤了手,疼得眼泪直掉,让他哄了许久。

    原来,那晚在病床边所见的身影,不是梦。

    时间忽然静止了一般,他脸上不耐烦的神色被冻住,他仰头望着几步之遥外的身影,怔怔的。

    她看不明白。

    这几年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可直至站在他面前,才知道自己依旧无法做到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好久不见。更没有办法对他,也对自己说,都过去了。

    朱旧听到这个“为什么”,忽然就有点想笑。今天是怎么了,人人都是好奇宝宝?

    良久。

    他忽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手指狠狠地掐了下掌心,一丝痛意传来。

    “朱……旧?”惊讶迟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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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犹在耳,而物是人非。

    “三年前,你为什么去撒哈拉?”她以为只是一句简单的疑问而已,可真的说出口,自己的声音还是不能平静,心里积压的情绪那样汹涌,像是下一刻就要倾泻而出。

    “原来前两天在医院门口看见的人,真的是你。”周知知似对她说,又似喃喃自语。

    后来季司朗对她讲,nt,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都到了那地步,你也不慌不乱。我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会让你动容。

    她真的没有办法克制自己,提高了声音,近乎歇斯底里:“傅云深,都过去了?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她不像别的家长,哪怕忧心她的终身大事,但也从不会逼她。她从来都给予她无限大的自由与尊重。

    “这是我跟他的事情,也跟你没关系。”她恶狠狠地拨开周知知,离开的步伐迈得飞快,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逐她。

    她曾戏谑地说过,我的礼物虽没有你的贵重,但是,你看啊,nt,我可是把自己送给了你,你一定要善待它!

    她转身,望着那人,一张陌生又隐隐熟悉的面孔。

    她忽然捧住他的头,让他直面着自己,“当年,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

    周知知却一把拽住她,直直地望着她,语气有点冷:“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有人宠着,所以才放任自己尽情脆弱。后来的岁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遇见任何事时,哭也是哭给自己看,没人为你擦眼泪,也没有人哄你。唯有变得坚韧强大,才能熬过那些难过的时刻。

    可是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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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赤裸而带着敌意的目光,与朱旧记忆中一抹身影重叠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相册里leo发给她的那两张照片,她心里的疑问需要得到一个解释。

    栽植薄荷的白色瓷盆,是最普通的那种,也许在任何花店里都可以看到,但朱旧知道,这就是当年她送给他的结婚礼物。盆底她用小刀刻了字,跟他送给她的那块腕表背面的字迹一样。

    朱旧脸色一变,缓缓握紧了手指。

    朱旧再次走进住院部时,脚步没有一丝迟疑。

    其实她心里明白,也许那两张照片只是个借口,让那年寒冬夜色里内卡河里绝望的自己,有一点点勇气与理由,再次走到他面前。

    朱旧在楼下花园与人擦肩而过,穿着护士服的女子从她身边走过去忽然又折回来。

    傅云深微微垂下头。

    她克制的平静与淡定统统不见了,声音里有一点颤抖,一点恨意。

    “你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她跟季司朗一起参加了无国界医生组织在非洲的救援项目,两人分在同一个组,辗转了非洲大陆数地,除了艰苦的环境,偶尔还会遭遇恐怖分子的袭击,最危险的一次,她在营地里为一个断肢的女童做手术,手术进行到一半,营地遭遇到袭击,医生与病人一起撤退,在疾奔的救护车上,外面发生的一切她好像都看不见,只低头专注地为女童止血。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答:“没有。”

    “朱旧,你不要再来!你离他远远的,我不允许你再次伤害他!”

    她缓缓握紧了手指,连呼吸也放得格外轻缓,忐忑随之而来。

    f&a;z。2003。

    长久的对峙后,他终于有了动作,伸手拨开她的手,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那一年,她应下了傅云深的求婚后给奶奶打电话,这样大的事,奶奶很惊讶却没有责怪她,只问了她一句,丫头,你开心吗?她还记得自己的回答,奶奶,我很开心很开心啊。奶奶就笑了,哽咽着说,那奶奶祝福你,抽空带他回家,奶奶酿好你最喜欢的薄荷酒,等你们回来喝。

    朱旧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她愣了下,然后走进去。

    这些年来,他曾想过数次,再见到她时,开口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

    可她知道,也只是她一人记着而已。

    她这短暂的一生里,遇到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不解之题,而他的不告而别,是最大的谜题,她不明白,说爱她的人,对她许下一生之诺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也真的笑出声来,“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周知知已经走了过来,她望着朱旧,如临大敌般,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窗外是明晃晃的阳光,铺天盖地地洒进来,光影中,那身影依旧伫立着,沉默地望着他。

    忽然,她走近他身边,将手机上的照片递到他眼前,缓缓俯身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低低却固执:“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身为医生,曾无数次叮嘱过别人的话,自己倒违背了。

    两人对望着,久久地。

    她看着他,试图从他沉默的眼神里看出一点情绪来,可没有,什么都没有,波澜不惊,那样冷淡。

    对她来说,一切都没有过去,那些记忆,一直一直在心底。那个谜题还在,那些伤还没愈合,那份爱,也未曾死去。

    “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有人快步走了过来,怒道:“小姐,这是病房,谁允许你在这大吼大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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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了眼微垂着头的傅云深,转身走出病房。

    最后还是她先开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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