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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川院虽在,可已经没有人找你了。”

    “我本该雇几十个熟悉水性的渔民,可那时不知怎么想的——总之我在楼船桅杆上找到你的时候,内力基本都耗尽了。”

    “还有,她不喜欢人家叫她叶二小姐。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

    “叶姑娘,刚刚方小宝不是有意冒犯。”

    于是他开始自己种菜,学医,缝补衣服……

    方多病一脸委屈:“我哪知道叶二小姐跟你这老狐狸刚好相反,问她什么都坦诚相告,一句遮掩也没有。www.siying.me”

    方多病更委屈了:“是你第一次这么介绍她的呀……”

    李莲花转过屋角,去停在庄外的莲花楼里取了一件自己的披风。这采莲庄内除了新死的威远镖局千金留下的四季喜服,只剩下婢女的衣服,而叶姑娘觉得那位千金太过倒霉,眼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不过这叶姑娘倒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嗯?”叶灼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没有,事实而已,哪里冒犯。”

    “我说,我说!你们要找的那个狮魂是我杀的,郭坤的药也是我下的!”

    两人退出门后,李莲花立即给了方多病一个‘不争气’的眼刀,“昨天不才告诫过你,不要招惹叶姑娘吗?”

    这么一看叶姑娘的脸盘很小,五官略显锋利,眼尾微微上挑,跟俗世意义上的温婉美人不同,倒是更接近话本里的祸国妖女。www.chunhui.me

    “没有想到,你竟然中了碧茶。”

    却没想过,有些他未曾入眼的人,在不知道的角落里惦念了李相夷很多年。

    “我多看了两眼,突然反应过来,那人在找李相夷。”

    随着郭乾认罪,采莲庄的案子已经基本了结。方多病立即飞鸽通知百川院来提人,笛飞声则继续逼问狮魂的下落。

    李莲花低头敛目,神色复杂。

    “可那是……我说了才算的。”

    她给的糖。

    她只穿了件中衣,将昨晚他留下的青衫披在外头,整个人显得小巧玲珑。日光从窗柩中漏入,洒在她身上。

    也不只是叶姑娘。

    因为舍不得那五十两银子。

    叶灼披着披风,跟李莲花一起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笛飞声已经将郭乾‘逼供’完毕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

    “何况四顾门有乔姑娘,我出现也不合适。加上阿姐忽然传书给我,说纳兰夫人去世了,让我回一趟云城。”

    “叶姑娘说笑了,如今世上已经没有李相夷,只有李莲花。”他将热好的汤药盛出来一碗,“如果你觉得苦,喏。”

    “我想再这么下去,就不是救人是殉情了。”

    “可惜我又没有好好练过扬州慢,那么一点点毒,眼前已经有无数和尚在念经。”

    “叶姑娘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么任性。”李莲花将药端至泥炉上,“我给你热一热。”

    “但总是,杳无音信。”

    “当年东海。”叶灼对于被问起的事向来没有任何隐瞒,“我是过了一日才到的。”

    “原来李相夷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叶灼撇过脸来,看他一眼,“太苦了。”

    “其实我立即就想道歉的!但她这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我一肚子安慰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而且当年东海之事,确实也要问个明白。

    “直到有次再路过东海,看见有个人在捞尸体,身上挂着四顾门的旧牌,眼睛瞎了,看着有些落魄。”

    她男装的时候眼神锋利而略带玩味,盯着人看时仿佛看进你心底深处,让人顿生寒意,不敢与之对视。

    “哦?”

    “谁料回来的时候,你人不见了。”

    那时李相夷想遍了年少浮华时所交的朋友,恍然发觉自己孤家寡人。

    李莲花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如今知道了,以后便少提叶姑娘的往事。”

    而做花魁时,她眼波流转,摄人心魄,妩媚而堕落,诱惑而嘲讽。

    再后来,他在水缸里找到了丢失的三十多两,莫名其妙地攒够了五十两银子,那时距离他坠海已经过去了三年。

    这欠人情,总也得知道究竟欠了多大,才知道如何还。

    “有段时间我疑心你确实已经死了,在我心里李相夷是个骄傲到不要命的人。我也不知这碧茶究竟是谁给你下的,几次想杀了他们所有人。”

    笛飞声正要让所有下人去莲池里捞尸骨,却见叶姑娘拢了拢披风,走到了莲池跟前。

    “让人开口说话的方法,我有的是。”

    “我想回到一个时辰以前,给自己两个耳光,可惜已经晚了。”

    “我忽然想通,四顾门终归是他的心血。若我用这种方式引他出来,只会让他恨我。”叶灼摇摇头,“也不值当。”

    “你跟她掏心掏肺,她也只会用‘这我早就知道’的眼神看你。”

    李相夷啊李相夷,你如今知晓这些,该有一丝安慰吧。

    “叶姑娘,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这当年东海……”

    那段日子过的稀里糊涂,总是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没有钱。

    不得不说,阿飞的效率就是高。

    “我想,连四顾门都找不着你,大约是你故意要藏吧。”

    “我想你既然回了四顾门,总不会再有危险。”

    不论叶姑娘在不在意,始终是方小宝冒犯了她,李莲花觉得自己得去道个歉。

    “我就回了云城,结果在纳兰夫人的墓室中困了三年。”

    那三年,也是李相夷彻底变成李莲花的三年。

    “倒也不必他开口。”叶姑娘说得笃定,“这狮魂的尸体自然是在莲池里——”

    叶姑娘来去匆匆,并未让他知晓。而那时他伤势极重,又没有钱,思想来去,便将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那枚象征着四顾门主、赐生则生赐死则死的门主令,拿去当了五十两银子。

    “海边竟没有一个四顾门的人,水里飘着很多尸体,金鸳盟的楼船就那么飘在岸边十里的地方。”

    他沉吟了半晌,才从李相夷的情绪中脱身,做回了李莲花。

    叶姑娘抱着被角,在看他,但眼神放得很远很空,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李莲花微微垂首。

    原本想着等伤势好一些,就把它赎回来,可谁料他刚雇人把莲花楼建好,碧茶之毒带来的记忆衰退便显现出它的威力——剩下的三十多两又不知道被他随手放在了哪里。

    “他瞎了,所以想听听那剑出鞘的声音,是不是少师。”

    李莲花觉得心很累。

    叶灼伸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我寻着踪迹,发现你回了四顾门。”

    “三年之后我重入江湖,才听闻李相夷失踪,四顾门风流云散,一切都跟我想象的大相径庭。”

    他理了理表情,抬头直视她的眼睛,温淡道:“叶姑娘,这李相夷,当真不值得你如此。”

    叶姑娘正曲着双腿靠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

    “他每捞起一个人,若有随身佩剑,便会侧耳听一下声响。可明明有很多宝剑,也不见他收起来。”

    “于是我忽然就明白了,当年你为何没有回去。”

    “不过我觉得吧,她虽然说着一件很悲惨的事,可语气平静地像事不关己。”方多病想了想,“好像在跟我讲解为何人吃了毒药会死似的。”

    可惜前十五年被叶氏拖累,搞得一身狼狈。

    桌上放着一碗没动过的白粥,药也凉了,越发苦涩。

    “你跟李相夷真的很不同,怪不得我一直找错方向。”叶灼看着他在屋里娴熟地忙碌,忽然道:“我原以为你在莲花楼里这般,是为了在方多病面前演戏。”

    她可能藏了很多话没有说,但只要你问,她从来都是和盘托出。

    “叶姑娘虽然比你坦诚地多,但对谁也不交心。好像就算你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也不会成为她的朋友。”

    就连她的好意,也不问旁人是否承担得起。

    叶姑娘素来如此。

    叶姑娘说话不带情绪,总是平铺直叙,然而这十年之间的事有多难,碧茶毒发是何种滋味,他总是比谁都懂的。

    “所以将你靠在海边的礁石上,去镇上抓了一副药。”

    “所以我在很多地方故意用扬州慢出手,想着百川院必会掘地三尺。”

    当年东海……可怎么还呢?

    后十五年又受困于李相夷,白白耗费青春。

    他本想去赎回那枚令牌,贫瘠的小渔村里无人认识那是何物——可他在当铺门前转了半天,终于没有把它赎回来。

    可当她露出这种失神的表情,却显得纯洁又破碎。明明已经快要三十岁,却自有一种小女儿姿态。

    “叶姑娘,这药,可得按时吃啊。”

    “对比之下,你虽然谎话多了点,但起码感情还算真挚。”方多病摆摆手道,“算了,你爱藏着你的小秘密就藏着吧,总有一天,你会亲口告诉我。”

    叶姑娘天纵之资,风华绝代,本该是第二个李相夷。

    太难熬的时候也想过能向谁求助……可是天下之大,李相夷交友广多,结仇遍地,却没有一个能真心相托的朋友。

    叶姑娘从不体谅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你不是想知道,当年东海,我是怎么找你的吗

    “那时距你毒发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日,我探你脉搏,发现毒素已经入脑,情急之下只有先过了一分到自己身上。”

    李莲花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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