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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步履稳健从容,陆之衍却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这几日母亲和妹妹都曾来劝过他,可他却不肯低头向父亲认错。

    想到秦业死后混乱的秦府后宅,秦姝柳眉轻蹙,晨起的好心情也蒙上了一层郁色。

    陆之珩无声地在心底叹息,片刻后抬脚走到他面前,缓缓蹲下身子,目光清明地说道:“二弟,你心里明白,即便你跪再久,二叔也不会同意的。www.cuiya.me”

    阴暗的祠堂里,微黄的烛火随着大门的开启而晃动,瘦弱的少年倔强而笔直地跪着。www.jingyou.me他穿着一袭青衫,连续三日不曾进食,只靠着水壶里的水勉强支撑着。

    读书的日子的确是枯燥无味,他天资不高,便更要加倍地努力。十来年枯寂无光的岁月里,第一次因为对秦姝的爱慕而生出了几分热切和期许。

    “只有你的筹码足够大,你才有和别人抗衡的资格。”陆之珩眸光忽明忽暗,却闪烁着毋庸置疑的光芒。

    秦姝微笑着看向她,柔声说道:“嗯,方才正要去叫你呢。”

    女子落水被男子所救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知道。他甚至立刻就猜到了尚书府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这样的容貌,即便看了三年,也仍是忍不住要赞叹几分的。前世她虽然也生的美貌动人,可旁人赞的更多的,还是她满身的矜贵和书香气。

    如今二弟已经出来了,他心底也轻松了几分。

    心事被陆之珩戳破,陆之衍面色刷白,笔直的身子也渐渐松垮了下去。“可我不会放弃的,若是出了这个祠堂,往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将匣子里的那一卷手稿带着,咱们该出发了。”望着铜镜里装扮得体合宜的妆容,秦姝满意地扬了扬嘴角。

    可一年来,无论他多么小心翼翼地讨好接近,秦姝却始终谨守着分寸,从不肯与他亲近。

    安溪来禀报消息的时候,陆之珩正坐在书房的书桌前看公文。知道了消息后,他的眉头一松。

    说罢又转头求饶地看向秦姝,不住哀求道:“姑娘,您原谅我这一回吧。”

    她这般妥帖周到,秦姝心里极是满意,笑着允了,带着满儿朝门外走去。路上碰见小丫头银朱正拿着水壶给院子里新栽的蔷薇花浇水。

    云屏心灵手巧地为她挽了一个双环髻,头上插着一支质地通透的白玉簪,梨花妆,素雅中带了几分端庄,妆容清透却并不寡淡。

    陆之珩神态自如地将书翻了一页,似乎并不在意。安溪暗暗瞄了他一眼,试探地问道:“需要派两个人盯着那边吗?”

    再看镜中明艳动人的脸,却是美的惊心动魄,美的风华绝代,让人见之难忘。

    云屏快步取来了红木匣子,妥帖地站在秦姝身旁。“姑娘,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何况二弟弥足深陷,他更不该过多掺合。有墨江的人守着,确保秦姝母女安全就够了,至于别的,就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祖母年老昏聩,叔伯利欲熏心,伯母婶娘们争权夺利,嫡庶姐妹眼界浅薄,整日里闹哄哄的。从前有秦业撑着,外头看起来还是风光无限的,可秦业死后,秦家兄弟日夜折腾,大厦将倾是迟早的事。

    陆之衍一直不肯低头,徐氏和陆希月忧心如焚,昨日下朝时就求到了他跟前。这件事因他而起,对秦姝他心怀歉疚,对二弟也存着几分不忍心。

    云屏闻言无奈地睨了她一眼。“姑娘今日有重要的事要做,你可得改改这心直口快的毛病了,要是在外头叫人听见了,还不知要怎么编排咱们姑娘呢!”

    他以为只要他肯站出来,秦姝定然会感动的。可她没有。甚至因为他,秦姝被推得更远。

    安溪疑惑地望着他,纵有满腹的话想说,此刻也只能默默吞进肚子里了。他缄默地退了出去,心里却嘀咕着:公子先前待秦姑娘像是有几分不同的,可现在怎么就突然撒手不管了?

    满儿这时候刚扫完院子,见秦姝和云屏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有些惊讶地问道:“姑娘,咱们要出门吗?”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也不曾回头。

    得到秦姝的话,满儿这才松了口气。云屏这时走到她跟前,将手中的匣子递给她,温声对秦姝说道:“姑娘,您和满儿先去,我去厨房拿些吃食,免得您路上肚子饿。”

    至少这一次,他是勇敢的,是真的为自己而活的。

    身边全是旁人对堂兄不余遗力的夸赞,偶尔还会有人对他露出若有似无的失望。是啊,同在尚书府,堂兄那般聪慧绝伦,而他却显得这般平平无奇。

    秦姝看着率真的满儿,无奈地笑了笑:“好了,下回注意些。以后多跟着你云屏姐姐学着点就是。”

    满儿闻言也意识到了自己话语中的过错,尴尬地摸了摸头,讷讷地说道:“云屏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必不会再如此了。”

    四月初五,孝期已满,秦夫人和秦姝除了孝服。次日,秦姝起了个大早,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一番梳洗后,穿上了一件梨花白的襦裙,外头罩了一件鹅黄色罩衫。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可他必须如此。若是什么都不做,他便再也没有机会能够和秦姝并肩。

    父亲的严苛,师长的期望都成了他心头的重担。从懂事的那一日起,他就告诉自己,一定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绝不能让他们失望。

    “你若跪死在这里,才是真的没有机会。”陆之珩眸光一转,语气冰冷而残忍。“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机会。”

    幸好二弟并非一根筋的糊涂人,只要他心里还存着一分抗争的心思,他便不会傻傻地跪在祠堂里。

    陆之衍闻言一怔,惊诧地望着素来敬重的大哥。

    “不必了。”陆之珩将书合上,目光渐渐变得晦暗。他与秦姝已经牵扯太多,如今该划清界限了。

    话虽说的重,可云屏的神情却并不严厉。满儿性子直,为人率真,很是得人喜欢。

    思及此,安溪心中郁郁,无奈地垂下了头。

    呼出一口郁气,秦姝嘱咐银朱道:“好好照看着这些花苗,等来日开了花,少不

    一个不愿给大哥做妾的表姑娘,家人又怎么肯让他之后再去求娶?倒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相求,既能解大哥的困局,也能试一试父母的态度。

    秦姝的容貌本就极其的明艳动人,便是极淡的妆容,那双秋水杏眸也是波光潋滟,清澈纯净中含着几分动人和妩媚。

    陆之珩回过神来,淡淡扫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秦夫人那边如何了?”

    不等陆之珩开口,陆之衍的唇边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来。“大哥不必劝我,我不会认错的。”

    这一次若不是听说了秦姝落水的消息,他也不会火急火燎地从书院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傍晚下人去送饭的时候,绝食三日的陆之衍突然肯进食了。到了戌时的时候,陆之衍已经从祠堂里出来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秦姝嫁给大哥,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将心中所爱拱手让人。

    这是前几日她嘱咐云屏去集市上买的花苗。蔷薇色艳且香气清幽,是秦母少女时就喜爱的花,原先扬州的院子里也曾栽种着许多株蔷薇,她们离开后,也不知丫鬟们有没有用心养护着。

    可公子讳莫如深,他不说,自己也不敢瞎琢磨。安溪无力地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夜空中疏朗的星辰,要是墨江在就好了。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了清冽的嗓音。“二弟。”

    思及此,秦姝心中怅然。老天爷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借着秦姝的身体重活了一次,她绝不能辜负这个机会。

    他活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有这样破釜沉舟的毅力和不顾一切的勇气。从小他就生活在堂兄的光环之下,无论他多么努力多么用功,也永远不及堂兄那般出类拔萃。

    他第一次有了读书以外的希冀。

    陆之衍心中无比苦涩,可他却并不后悔,哪怕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无谓的飞蛾扑火,哪怕所有人都对他的行为失望透顶。

    可他万万没想到秦姝会拒绝地那么干脆。她不愿意嫁给大哥做妾,却也一样不愿做他的妻子。

    可云屏到底是在内宅做了十几年的丫鬟,性子又最是沉稳不过,自然时刻谨慎、处处小心。

    见公子突然问起秦夫人,安溪愣了片刻,才说道:“已经安定下来了,在曲水巷租了个二进的院子。”

    秦姝是他心底的光,他头一次喜欢上一个姑娘,不愿意这么轻易而懦弱地放弃。

    可无论是前世才情无限的她,还是天生丽质的小秦姝,却都命运坎坷,早早的就命丧黄泉。她尚且得了一个重生的机会,也不知那可怜的小秦姝,是否早登极乐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之衍愣愣地转过头看去,虚弱地说道:“大哥,你也是来劝我的吗?”

    以墨江的聪慧机敏,定然能揣摩出公子的心思。只是,墨江那个闷葫芦,就算明白主子的心思,也定然不会多嘴跟他说的。

    陆之珩的目光暗了暗,没想到二弟竟然对秦姝用情如此之深。他向来温润乖巧,最是听话,可如今却为了一个秦姝与严厉的二叔对抗。

    说罢,陆之珩撩了撩衣袍,从容地站起身来,站了一瞬,见陆之衍已经不负方才的失落绝望,才放心地转身走了出去。

    见陆之衍的眼底生出了一丝光亮,陆之珩这才欣慰地说道:“有时候,退是为了更好的进,二弟不妨好好想想。”

    他自认不曾做错,也不愿就这样无疾而终。他对秦姝是真心的,若只是因为受不了苦就放弃未免太过浅薄可笑。

    安溪看着主子沉默不语,心里也直嘀咕。主子到底跟二公子说了什么?这二公子怎么就肯出来了?

    满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粲然笑道:“姑娘打扮得这么美,今个儿要去赴什么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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