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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漫长的时?光里，他听着雨声渐渐入眠。

    苏弦锦只?是静静听着，没有出声。

    秦时?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

    “阿锦……快去漱口……”他低声道?。

    似乎又回忆起那一幕，他眼角越发红，隐有泪光。

    秦时?满身酒气，一身露水，透着寒气。

    苏弦锦眼眶红红地摇头。

    秦时?瞳孔微缩，但并未说话。

    “是，为?了报仇。”

    “你已经?成功了，程筠死了。”

    他走进来，在椅子上坐下，被疲倦侵蚀了眉眼。

    “但是曲儿……”他忽然盯着她，话锋一转，“有一点我有自己的判断。”

    “工部侍郎木武，兵部尚书杨海帆，都督佥事胡利，指挥同知王言清，礼部侍郎徐仪……说不清多少人被错杀枉杀，受尽折磨死在锦衣卫的诏狱里，这一切都是因为?程筠。”

    “不疼了，以后都不用疼了……”

    他转头盯着苏弦锦，问：“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拼命活着？”

    苏弦锦轻声说。

    “阿锦——”他声音极轻，宛如微风拂过耳畔。

    这条路已至尽处，他却还能在终点再见?到?她，此刻她的身影全?部占据着他的眼，他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了。

    苏弦锦继续道?：“林州饥荒，程筠又何必亲自去赈灾，他游遍林州，独独给?松子铭留下了落日林，给?你留了三?百万赈灾款，还有林州铜矿铁矿以及民兵，你得以一路顺风顺水攻下林州，剑指关州。若非承阳侯府临时?变卦，他早就甘愿将?这条命葬在了落日林山谷。”

    “程筠，睡吧。”

    他浑身都是伤，处处都在渗血，她又不敢碰疼了他，只?是仗着他虚弱，无力?反抗。

    她毫不意外，目光平静地望着他，等着他的质问。

    秦时?起身，缓缓走近。

    起初秦时?的确只?是为?了报仇，他在原文中是成长型的大男主，报仇路上见?了太多百姓流离失所，才想要颠覆这个王朝，重新开创清明盛世。

    她说了什么?，他已听不清了。

    “话说至此，你还要我继续说么?？”

    他闭上眼缓了会儿，才压下颤声：“后来，父亲死在狱中，秦家?被抄，母亲不堪受辱，一条白绫了断，兄长本就病弱，受不得流亡路上的苦，不到?半月就传来身亡消息。”

    她离开后，不知多久，再有侍卫进去查探。

    他阖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 目光轻轻落在苏弦锦脖颈处，轻声问：“伤……还疼么?？”

    他说：“程筠的确并非纯粹作恶，他有自己的道?，或许如你所说，他所作所为?也曾是为?这个世道?变得更好?。”

    程筠睫翼颤着，蹙着眉。

    苏弦锦在皇后寝宫枯坐了一夜。

    “很累了吧, 程筠。”

    却只?见?到?一袭浸透鲜血的白狐裘，覆着一具白骨。

    “阿锦……”

    她停在他的唇上，再也探不到?熟悉的气息。

    苏弦锦抬眸，目光震惊。

    她直视着他发沉的眸。

    苏弦锦的泪几乎涌出来, 抱着他的身子不住颤抖着。

    她笑：“首辅大人这会儿也要听苏姑娘的。”

    “晚安。”

    他双手枕于脑后，惬意躺在舟中，随涟漪摇摇晃晃，身旁眉眼如画，笑意盈盈的少女正悠闲赏雨，时?不时?还会趴在他耳边语笑几声。

    她抬眼，爱意缱绻地逡巡着程筠安静的眉眼。

    她将?那颗毒药含入口中，低头吻上了程筠冰凉干燥的唇。

    苏弦锦似乎怕吵醒他，在他耳边小?声呢喃。

    程筠眼尾泛起红晕，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程筠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缓缓掀开眸子, 却又好?似很困乏。

    “太子天资聪颖，有仁义之心，若他还活着，我不会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会是个明君，而我会做他的臣子，辅佐他治理天下……我对那个位置从没觊觎过。”

    他很想坐起来, 将?她拥在怀里安慰一番, 但他此刻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秦时?俯视着，略携些压迫感：“你在程筠身边这段时?间，不止他在意你，你也在意他，是么?？“

    “你知道?……”她颤声，“你知道?，为?何还要

    后来她微微抽离，却仍然凑得很近，气息温热地扑在程筠脸上，喘息着笑问：“怎样？我也进步了。”

    “可以了，已经?可以了。”苏弦锦轻语，“你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你成功了。”

    苏弦锦仰头，静静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座雕像。

    津液交融，连苏弦锦的口中都弥漫了血腥味，还有几分毒药的苦涩。

    *

    “我为?何要信？”秦时?反问，声音有些冷，“程筠并不是神，他掌控不了每个人每件事，否则几日后登上皇位的不是我，而是他。”

    “我要你的答案。”

    “嗯。”苏弦锦贴着他脸, “我在。”

    她拥着他, 目光凝视着他苍白的脸, 柔声道?：“我好?想你。”

    程筠望着她，目光里满是眷恋。

    程筠嘴角噙笑：“……那就好?。”

    “一点点疼……没事的。”

    他身量很高，站在她身前，完全?挡住了背后一盏烛火，致使他冷冽的眸色笼在朦胧光影之下。

    她的泪落在程筠脸上, 程筠感到?心尖发疼。

    她灿烂如日，皎洁如月，就这样蓦然出现在他黑暗的人生中，一路照亮着他。

    然后她轻轻吻了吻他额，眉，眼，鼻，一直到?那苍白的唇。

    “我哥从小?身子弱，只?爱读书，当年科考便一举夺魁高中状元，我父亲母亲都高兴得不得了……”

    “我父亲身为?刑部尚书，一次次驳回对那些大人的无端指控和欲加之罪，甚至冒险闯入宫闱面圣，却反被程筠下狱，严刑拷打，甚至当着他的面，折磨我的兄长……”

    她通过这样的方式将?毒匀给?他，自己口中必然也会沾到?。

    “我也……想你。”

    “你真要我说吗？”苏弦锦反问。

    “我一个人在东宫喝了一夜的酒。”他轻声道?，“而我上一次在东宫如此放纵时?，太子还活得好?好?的。”

    毒药被她的体温融化，化作苦涩的液体，流入程筠口中。

    苏弦锦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血迹, 指尖都在发颤。

    “程筠, 你很疼, 对不对……”苏弦锦嗓音有些沙哑，“我知道?, 那构藤果的毒也减不了几分疼, 此刻我在这里, 我就在你身边, 你可以不用硬撑着。”

    他惨笑了声：“只?有我啊，只?有我苟活着，没脸没皮地在这世道?苟活着。”

    苏弦锦皱眉：“你不信？”

    他仿佛在她怀里睡着了，只?是睡着了，但睡得很沉，也难得安稳。

    “从太子杨望璟，到?你父亲，再到?松羲松子铭，他们真的只?是因程筠而死吗？从都城到?林州再到?关州，程筠有无数次杀你的机会，他又为?何没有下手呢？”

    她没再向秦时?解释程筠当日给?她的回答。

    “你从流放路上逃到?苏州，而苏府正被锦衣卫监视着，你的行踪程筠早就知道?了，太子死时?，你冒险去了东宫，之后又去了松府，你以为?这些是秘密？”

    “阿锦……”

    她摇头：“都城是程筠的天下，锦衣卫无所不在，你进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了。”

    秦时?沉声：“这些是他告诉你的，对吗？”

    苏弦锦怔然片刻，忽然低笑了声。

    他嗓音略哑：“程筠一步步把他逼上了绝路，他逼他造反，逼他弑君，逼他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君王与父亲，百姓与忠臣，都是心中坚守的底线，他没有选择。”

    她眼角的泪一颗颗滑落下来，无声无息。

    天明时?分，秦时?走了进来。

    苏弦锦垂眸，忍住情绪。

    苏弦锦轻轻吻着他眉眼。www.qingshen.me

    “你知道?吗？”秦时?看过来，眼圈发红，“太子很怕疼的，但他却选择了吞玉，腹内绞痛，出血不止……他死的时?候其实还没过十三?岁的生辰。”

    “程筠，程筠……”

    此刻，是两个灵魂在拥吻。

    “才不。”苏弦锦笑了笑。

    “他死的太轻易了。”秦时?语气微冷，“多少人因他而死，他一条贱命根本还不清。”

    “曲儿，我有时?候觉得，你很陌生，陌生得令我不知如何待你。”

    当完成殉守天下的使命后，他此刻的心里就只?剩下了眼前笑容明媚的少女。

    苏弦锦再次低头吻住他唇，打断了他，然后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他唇瓣：“不许说话。”

    她觉得没必要了。

    神女临凡，何尝不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呢。

    苏弦锦道?：“为?了报仇。”

    梦醒

    苏弦锦缓缓起身，将?凤印放在桌上。

    她的气息簇拥了过来，温暖，清香，他仿佛正于春日泛舟湖上，一场江南烟雨轻轻落响乌篷船。

    他咳了几声，嘴角溢出血。

    苏弦锦闭着眼，没有停下来，一直流泪吻他。

    程筠喉结滑动，下意识吞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