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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筠刚进来就听见一阵嬉笑声,杨晟身着中衣,蒙着双眼,张开手臂牛一般在殿内横冲直撞,五六个衣着单薄的妃子娇笑着在殿内跑来跑去。

    杨望璟瞪大了眼,表情僵硬,沉默地像一尊雕塑。

    杨望璟挺直的脊背陡然僵硬,冻得发白的脸隐隐发紫,他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眼眶抑不住地泛红:“程筠!徐大人一生为国,鞠躬尽瘁,你竟然……你不得好死!”

    【当电灯泡是要遭雷劈的】

    张松青转身离开,经过程筠身边时伸手按了按他肩膀:“不必上前了,随我回去吧。”

    承欢殿燃着极好的金丝炭,熏着难得的龙涎香,雾气袅袅而上,像仙人垂落人间的一缕轻纱。

    他转身远去,上了马车,马车从杨望璟身边径直驶过,他单薄瘦弱的身躯瘫在地上,像被马车碾碎了一样。

    程筠颔首:“就当我会有报应吧,那毕竟是以后的事。”

    【还不错】

    张松青神情波澜不惊,好似早已习惯,他抬脚从亵衣上跨了过去,停在帷幕外,里头安静得很。

    *

    熟悉的床帐顶给了她一丝真实感和安全感,她在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刚到中午,陈晴就发消息过来:【周末有安排吗?不会又泡在图书馆吧(鄙视)】

    程府的马车停在保和殿后面,之后是乘坐轿撵从月华门进了承欢殿。

    “张松青真是个聪明人,临死给朕推荐了你,你比他还要聪明。”

    蒙眼的纱条隐约透出站在门口的人影,杨晟嘿嘿笑着快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人。

    “给朕准备一场选秀,让全国各地官员家中十四岁以上的女子都要参加,尤其是那种读过书识得字的,一个不许漏!”

    帷幕的缝隙下七零八落地散着未处理的公文,一旁候立服侍的内侍高何皱着一张茄子脸,朝张松青露出苦笑。

    而她好像不一样。

    “让朕瞧瞧是哪位笨蛋美人被朕抓住了——”

    真是可惜。

    “不用,朕有个极好的想法,哈哈……你一定赞同!”杨晟拍了下手,双眼放光地跳起来,

    这话惹来一阵娇笑声。

    少年的声音将程筠的视线从另一个时空拉了回来,落到了脚下。

    他望着眼前的少年,想到第一次见他,他就是这般,跪在乾华宫门外求见皇上一面,从旭日东升到星辰漫天,皇帝都没见他,他发烧昏在地上,被宫人抬回了东宫。

    他被皇家威严慑住,不敢抬头,不敢言语,他以为他会看见天子高坐明台,为国事劳心劳力,却只见到一地亵衣与污渍,宛如杂草般蜿蜒向帷幕之后。

    杨晟大喇喇地走到卧榻上躺下,中衣半敞,露出的身材像一块风干的肉。

    等她们都离开后,程筠才出声:“玄业观的道长们传信过来,说最近炼出一炉上品紫丹,并送了两粒到臣府上,臣找人试过了,没有不良之症。”

    苏弦锦打开手机看了眼,快中午十一点了,她这一觉睡得时间够长的。

    “臣再安排人去……”

    “徐大人一生清廉,你即便硬给徐大人扣上罪名,也不至于是抄家的罪。”

    杨晟猛地扯下眼罩,意兴阑珊放开手:“爱卿也不出个声儿。”

    “是臣的不是,臣怕扰了皇上雅兴。”

    “程筠!”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

    杨望璟大吼,他想站起来,却因双腿麻木跌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磨破了手掌。他捏了捏拳,丝毫不觉得疼痛,只是双目通红地盯着他,稚气未脱的五官因仇恨而扭曲。

    他呆怔片刻,心想,最下流的烟花柳巷也不过如此了。

    “不,民间的太清汤寡水了,食之无味。”

    暗室,程筠……她捋清楚了,梦倒是很清晰,却到底不可控。当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黑暗外面的世界时,她的梦就结束了。

    【不去不去】

    “程筠,你会有报应的。”

    画册么……苏弦锦转着笔,脑海中浮现那张苍白如玉的脸。

    乾华宫如今已不再有那样荒唐的场景了,自从程筠帮皇帝重修了承欢殿后,皇帝就搬去了那儿。

    “程筠。”

    “皇上。”程筠淡定出声。

    不过这两次的清明梦……姑且这么称呼吧。

    收回眼神,程筠缓缓开口:“太子殿下发话,臣自当遵命。”

    “求你,我求你……放过徐大人一家老小的性命……”

    程筠朝那些正悄悄脸红看他的年轻妃子们瞥了下眼神,示意她们下去。

    起了风,程筠拢了拢鹤氅,将寒意挡在外面。

    这就是天子。

    张松青点点头,看了眼地上的公文,低声道:“把这些收拾好,都送回内阁去,从此不必往乾华宫送了,皇上辛劳,龙体为重。”

    只是还很困……她打了个哈欠,快速洗漱完收拾了下,咬片面包去图书馆了。

    【我男朋友就是一开车工具人,不用管他】

    【好吧,那你生日我就回不来了,我给你点个小蛋糕,对了,那个画册怎么样?(狗头叼花)】

    “臣是皇上的臣子,一切都只为了皇上,皇上高兴臣便知足。”

    【怎么啦】

    说罢又看向程筠,笑道:“给你也送一些?你这般大好年纪,府里怎么没放几个女人?老气横秋的样,连张松青都比你强,他那会儿年近半百了,府里还有十八房小妾呢。”

    杨晟高兴道:“这倒是个好消息,叫他们送进宫来吧。”

    杨望璟身体因寒冷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但依然尽力挺直脊背。【卿尘书屋】他双手握拳垂在大腿两侧,袖子垂落,遮了一半被冻得青紫的手。

    程筠笑了声:“是吗?那我倒当真期待那一天。”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顿了顿:“太子殿下精神头倒不错,等罚跪完如果还能有如此精力,不如去诏狱送一下徐侍郎。”

    但人家的清明梦大多是可以控制控制梦境,以至于能在梦里实现靠自身飞天遁地的人类伟大理想。

    杨望璟侧眸,视线快速地从他那张平静的脸上掠过,又愤怒地挪开:“乱臣贼子,毁我国祚,若他日孤当政,必当将你诛灭九族,五马分尸!”

    原来,这就是皇家。

    程筠并不着急,他目光越过他望向高大威严的太和殿。

    “你送来的那些女人美则美矣,也有本事,但好比山珍海味,天天吃也腻,反倒叫人惦记一口青菜豆腐,没错,朕现在就想吃一口青菜豆腐。”

    程筠拱手:“多谢皇上好意,臣无意于此。”

    杨晟说着话势一转,“紫丹虽好,可这儿宫里头的美人朕已腻了,用着不尽兴。”

    面对如此怪诞,他站在原地不敢挪动步子,只得看向他的老师。

    杨望璟伏在地上,单薄的衣物遮不住颤抖的躯壳,他双手贴在地面,因寒冷冻得发紫肿胀。

    “你已经扰了。”杨晟随手扔掉眼罩,“正在兴头上呢。”

    他回过神时,老师已经走远,暗色官服着身,在阳光下好似一片单薄的影子,逐渐淡去。

    苏弦锦闭着眼,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播放着做梦的剧情,好一会儿才终于清醒了。

    听见程筠的声音后,他抬起眼望向前方高大威严的太和殿,凝视着飞檐斗拱上未化的冰雪,稚嫩的声音里有一份不符合年纪的沉重。

    见程筠进来,打闹着的妃子们有所收敛,有几个一边向程筠投去羞怯的目光,一边忙捡起地上的薄纱遮去胸前雪景。

    他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又怎样?想抄不就抄了。不如你求求我?太子殿下,你就跪在这儿,在太和殿面前,向我这个乱臣贼子乞求怜悯,让我放徐仪一家生路,或许我会考虑考虑。”

    如此盛景,岂能料到内里污糟不堪。

    杨晟啧了声:“程筠啊程筠,你真是个无趣的人,这么懂的朕心,自个儿却不会享受,不爱金银,不爱美人,朕都不知赏你什么了。”



    宫人正细细地扫去宫殿外侧角落里未化的冰雪,见到他的轿撵远远而来时,无论在做什么都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跪拜道旁,直到等那道高大的玄色身影进了承欢殿才敢起身继续做事。

    程筠垂首,跟着老师走出乾华宫的大门。行走在宫道上时,他曾停下来回头望了眼,那时艳阳高悬于苍穹之上,照的乾华宫顶上金灿灿一片,红墙绿瓦,无比辉煌。

    “那,不知道是我先死呢,还是徐大□□妾儿女先死呢?”

    她昨天在网上查了下,在梦里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并且可以行动自如的情况,就叫清明梦。

    衣衫半褪,香汗淋漓,赤脚踩在殿内砖石上的声音噼啪作响,比伶人的淫词艳曲更加让人脸红心跳。

    他心神一凛,立刻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青菜豆腐……程筠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然后恢复平静:“臣明白,这就叫他们从民间搜罗。”

    “皇上昨儿新得的舞姬,很有本事,甚得龙心……”

    “这……”触及到张松青的眼神,高何立刻低头拱手,“大人受累。”

    寒风卷着杨望璟细密的哭腔,灌入程筠耳中。

    【出来玩啊,我男朋友开车,咱们去隔壁城市的古镇旅游去】

    太和殿之后是中和殿,保和殿,再之后是内廷。内廷的乾华宫是皇帝最常处理事务的居所,他曾跟随上任首辅张松青来过,那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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