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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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长妈妈说，失去亲人的痛苦有时候是非常钝的，不会像某些尖锐的利器碰伤了一般，立马觉得疼痛难忍，然后大哭一场，而是一开始无知无觉，过了些日子忽然意识到，以后再听不到那隔着电波传来的嫌弃声，也再收不到几番折腾才到手里的一麻袋棉衣，于是藏在心底的难过开始密密麻麻爬上来，疼痛难忍。

    江年年不大放心，也跟着俩人一起往温家去了，正巧今天江爸来接女儿，知道情况立马把俩人单车放后备箱，开着车往温家那边冲。

    邢老头疑心又是进了贼，跟老婆子俩人拿着铁锹赶紧去隔壁看情况，谁知道小贼是没有，却撞见一群流里流气的街溜子在院子里打打砸砸，小黄狗正对着那几个陌生人气势汹汹地叫唤，温老头站在一边，大声骂着王八蛋，谁欠钱找谁还去，欺负他一个老头子做什么，气得面红耳赤。

    哪会像今天这样，一大把年纪为生活奔波，不得清净。

    回去的路上，邢老头跟几个人简单说了说情况。

    因为参加了学校的数学竞赛培训班，俩人除了平日里的课程外，晚自习也不得清闲，得乖乖去顶楼的教室里听老师讲竞赛题，每天都忙忙碌碌熬到深夜，第二天看着对方和自己一般无二的黑眼圈相视一笑。

    离得越近，院里的嘈杂声越响，江年年听见有人好像在拉架，吵吵着什么，“当心别出人命...”,她心里的不安更甚。

    温老头养的这小狗崽儿精得很，平日里三五天也不叫一声，叫起来那约摸就是出事儿了。

    那时候江年年理解不了那么多，只是觉得院长妈妈眼睛里的泪水多得都要溢出来了，难过到令人窒息，感染得她下一秒也跟着大哭，眼睛尿尿了。

    但放松一点不那么努力她又做不到，少年人不拼博一把，她害怕将来的自己回忆起来会很后悔。

    江年年早早收拾好了东西，和温垣一起哼哧哼哧搬东西，这会儿温垣去洗手了，江年年坐在座位上歇着气喘吁吁，还没等呼吸平复，就听见有人在教室外面喊人。

    如果可以，那种失去亲人的悲痛欲绝与后知后觉的钝痛，她希望她和温垣永远都不要感受到。

    温家这两个儿子说起来也真是不像亲兄弟，老大温岭性格稳重，脑筋活络，对老爷子也孝顺，邻里口碑都极好，谁见了不树个大拇指。

    邢爷爷说走的时候那群混混还在家里打打砸砸，他来找温垣之前敲了周围几家邻居的门，摆脱他们先去温家院外注意着点情况。

    察觉到她担忧的目光，温垣抬头扯了扯唇想露出一个笑，却很难装出哪怕一丁点的轻松，只剩下满脸的苦涩和着急。

    但街溜子哪会耐心听人讲道理，没等老爷子话说话，一个斜刘海的黄毛就用力把人推到一旁，嘴里骂骂咧咧，脸上满是不屑，“你特么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碍眼，报个警吓唬谁呢？”

    堂屋的门打开着，里面也遭了殃，一片狼藉，这会儿老爷子拦在西屋门口不让混混们强闯。

    街坊邻里都知道温家的情况，当面不好说什么，怕唤起了老爷子的伤心事，背地里说起来却都是几番感慨“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真真是造孽”。

    周五这天下午，期待已久的分班表终于出来，江年年和温垣上学期的联考月考期末考成绩读不错，顺利被分到了理科一班。

    下午邢老头正和老婆子在院里喂鸡，忽然就听见隔壁温家的小黄狗汪汪叫了起来。

    偏偏

    “这鬼日子啥时候结束？！”她是真的熬不住了，天天睡得比狗晚醒的比鸡早，以前羡慕别人能去学校上学，现在真的按部就班上学了，反而觉得格外疲惫。

    “光天化日之下，闯进别人家里为非作歹，我已经报警了，你们都还年轻，早点收手还来得及......”

    江年年不知道说什么话能安慰到他，只点了点他的手背，轻声道，“马上就到家了，我...”她顿了顿，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妥，又换了种说法“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别害怕别着急。”

    他晃了晃手里的钢管，威胁道，“再碍眼给你吃一棒就老实了！”

    江爸和江妈对她那么好，温爷爷那么好，温垣那么好，她不想看到温垣的泪水，也不想谁失去谁，她希望一切都是圆满的。

    她有些担心，她记得那本书为了让温垣美强惨的形象更加立体，曾写过温垣少年时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相依为命的爷爷在家中突遭意外，温垣放学回到家时爷爷已经陷入昏迷，他慌慌张张打了120急救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爷爷，可终究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没到医院人就在半路断了气，少年怔怔地看着心电图上的折线缓缓变成一条直线，身侧最亲近的那个人渐渐没了体温，从此，他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灰暗，不再有一丝光明。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没等路边的雪彻底化完，江年年和温垣就开学了，又开始埋头学习的日子。【流年文学】

    虽然他面上还是冷静的，但江年年注意到他腕上青筋四起，几乎怒到了极致，只凭着理智狠狠压抑着，不愿意让那股子愤怒冲昏头，成为了愤怒的野兽。

    温垣腿长跑得快，围在门口的人知道这是老爷子的孙子，看他过来就赶紧让开了道，江年年还未赶到门口时他就已经进院里了。

    只是凡事没有如果，老爷子就剩下这一个儿子，再怎么着，也没法彻底断了。

    邢老头听着老温的话才琢磨出来，大抵又是温峰那个败家子在外面赌|博欠了钱，讨债的人找不到温峰就来找他老子，在家里胡作非为一番既是恐吓也是逼迫，想逼温峰赶紧现身。

    邢老头说到这儿也是气得不行，骂骂咧咧地也不避着温垣这个小辈儿了：“温峰那小子真是混蛋一个，赌|博那玩意儿沾了，那可是倾家荡产也没完呐！你说说这儿子养了有啥用，别说给养老送终了，不把他老子扒皮抽筋卖了就不错了，造孽啊！”

    倒不是不敢下手棍棒伺候，就怕这老头病歪歪的一棒子弄死了，上头催的急，温峰那家伙又找不到，这老头死了真就找不到人多笔烂账，到头来落不着好还得他想办法往里填。

    “快了。”温垣安慰她。

    江年年和温垣并排坐在后座，一偏头就能看见对方。这会儿温垣微微垂着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可惜造化弄人，靠得住的温岭出了意外，多少年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剩下一老一小艰难生活，还时常遭着温峰这个祸害骚扰，日子都过不安生。

    温垣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她在心里祈求着，脚上步子不断加快，呼吸也渐渐沉重了起来。

    江爸听见这话叹了口气，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如果当初出意外的是温峰不是温岭那该多好，温岭在的话，一定不会做出这种混账事，老爷子这把年纪肯定早早就享起清福了。

    江年年在孤儿院时曾见过院长妈妈一个人坐在石椅上流泪，那时候她还很小，对一切都怀有好奇，她问院长妈妈为什么要哭，院长妈妈说，她只是忽然想起来，疼爱自己的母亲前几天去世了，以后她就没有妈妈了。

    车转了个弯驶入巷口，老街巷子窄，车进不去只能停在这边，车一停下温垣就推开了门大步朝家里跑，江年年紧跟在他身后，心里一片慌乱。

    她不知道温爷爷出事的时间节点到底是不是现在，没看到情况之前也只能寄希望那群人受制于聚过来的邻里，不敢做的太过分。

    要么就是想着小子欠钱老子还，逼温老头把温峰那混小子欠下的钱都给还了。

    “温垣在吗？”门口站着一位脸熟的老大爷，江年年认出这是温家的邻居邢爷爷。

    江年年想起这段描述就心神不宁，她记起作者曾在后文写过温垣失去爷爷后的状态，温垣冷静地报警，然后请了一周的假，然后冷静地处理爷爷的后事，冷静地回到校园，日复一日埋头苦读，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没人知道那段时间温垣是怎么度过的，从女主的视角里，温垣似乎整个人蜕去了温和的外壳，整日里独来独往，疏离飘忽地生活在人群之外，他还是班级里最勤奋的人，只是眼里失去了光亮，只剩下麻木，偶尔坐在角落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让人看了就觉察到他身上铺天盖地的落寞与颓丧。

    按着一中的传统，这一段时间就要文理分班了，等选班结束，俩人的课业压力就没这么大了，毕竟一下少了三门课呢。

    江年起了胜负心，问他“你昨天熬到几点啦？”

    “邢爷爷好，温垣去洗手啦，一会儿就过来。”正说着，温垣从走廊拐弯处走了过来，看见邢爷爷一脸焦急，心里咯噔了一下。

    江年嘘了一声，说话的时候又打了个哈欠，“我也是，困死了快。”

    院子里一片混乱，混混们手里拿着钢管到处打砸，窗上的玻璃被打碎，往日里的收拾整洁的鸡窝被推倒砸烂，到处飞着鸡毛，老爷子堆放整齐的纸箱也被烧了，灰烬四散，到处是碎砖碎瓦。

    老二温峰却是和他哥完全反了过来，性格自私又懒散，小时候就招猫逗狗，人见人嫌，老爷子又打又骂管教着也矫正不过来，后来长大了又迷上赌博，天天做什么一夜暴富的美梦，结果暴富无望，债倒是欠了不少，躲债躲得整天不见人，偶尔出现也都是伸手要钱，温老头见一次打一次，恨不得从没生过这个儿子。

    “十二点吧”，温垣没注意时间，只能按照往日的习惯大概猜一下，“你呢？”

    邢老头终于看见温垣赶紧抓住了他的手着急坏了，“小垣，赶紧回家，你家里又来生人了，瞧着要出事！”

    下午为了让大家整理东西换新班基本没怎么上课，都留给学生们收拾东西了。

    这会儿学生们都在上上下下搬东西，班里前后门都打开了，闹哄哄的，好像菜市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