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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白天来得很慢，等到六点半时天边才隐隐约约有点亮光，雨倒是不下了，但阴云还是挤得满满当当。

    松柏没有斟酌，直接同意今晚乖乖呆在书店里。

    舒蕴和把写着“谢谢”的便利贴夹在记事本里，思考着接近小徒弟生活的方法。

    松柏抱着书包做到自习区的靠窗长桌处，在这可以通过玻璃的反射观察到打印机边的书店老板，让她比较有安全感。他弯腰背对这里，重新打开打印机，准备把约好的十本笔记给打了。

    他现在要做到的是努力靠近，不是强迫接触。

    她得在八点左右回到学校，那时保安刚睡醒。

    “你一个小孩子，这么晚要去哪？”

    玻璃杯里不断地冒出白色的水汽，如同翻滚蒸腾的云雾， 似乎足够托起一切脱离世间的遐想。即便白雾升起的高度不高，但水里的热意温暖了空气， 让她觉得好受了不少。

    “我在附近有亲戚，我现在去找她收留一晚。”松柏随便编了个谎话，心理素质极佳，表情平静，仿佛在说什么大实话。

    回到宿舍，松柏打开门，门下卡纸的位置没有变，说明昨天舍管没来检查，很安全。

空闲上班的出租车司机。

    松柏一张一张仔细数了数，接着把怀里的几百块钱塞进去，看着自己攒下的四千多块钱，她满意地微笑。

    松柏回头继续走路，不过每隔不同的时间，她都会回头看一眼。

    松柏讨厌这个问题，把问题甩了回去，“你也没回家。”

    舒老板轻笑一声，听不清含义，“我家里只剩我一个人了，在哪都一样。”

    松柏通过玻璃继续观察他。

    早了，打扰人的睡眠，可能会被抓，晚了，保安清醒了，也会被抓。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老人机的音量虽不够震天动地，但已经足够让通话被舒蕴和准确听见，“去找个快捷宾馆住一晚上再回去？”

    听罢，松柏顿住，“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孩子甩开他的手，低头执拗道：“我真的有亲戚在附近。”

    想到这，她通过玻璃的反射偷偷看向他，发现他已经闭上眼睛了。

    “谢谢你，我走了。”

    松柏惊醒，这个老板长什么样，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反思一会，找到答案，可能她是个该死的颜控。

    等她成年，就去办银行卡把它们都存起来，要不在这里太潮了，总是不放心。

    练习册被她挖出一个四方形的洞，用来藏她的钱。

    然后从书包侧边网兜里拿出一个塑料水杯，里面已经凉透了。她浅抿了一小口就放弃了，这水比她的生活还寒冷刺骨。

    舒蕴和放下心，转身走回书店。

    那这个书店老板是为什么呢，真的这么孤独吗？

    她大概真的想多了，也许是通宵留下的幻觉。

    她记得离书店几百米的地方有个公交站台，那里的灯应该是彻夜不灭的，还有挡雨的棚子，她去那静坐一晚上吧。

    八点整，松柏到学校门卫处，让门卫开门。

    她脱下微湿的校裤，爬上床，靠在墙边，从墙缝里抠出一本用黑色塑料袋包着的高一数学练习册。塑料袋一打开，散发出干燥剂，蟑螂药，老鼠药混合的诡异味道。

    距离感很重要。

    可能是无聊，舒老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元旦怎么没有回家，还呆在学校里？”

    走着走着，她突然回头看了眼。

    她把桌上厚厚地长方体笔记塞到书包里，转身去屋檐下拿自己的折叠伞。

    见状， 他摇头无奈地笑了笑，带着刚刚没看完的书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把独立自在的空气留给她。

    门卫拿着假牙，“你这么早就回学校了？”

    这还得了，报警的话肯定会被送回学校。

    “外面十字路口周围有个公交站台，你想去那里。”

    松柏：“嗯，只是吃个饭，我妈让我早点回来复习。”

    时间过得没有想象中慢， 经书店老板允许后，松柏找了本没见过的练习册随便翻看起来。等她抬头看钟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半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又早又冷，按语文考试里赏析文学作品里可以说是衬托气氛，但她不喜欢用这样的说法描述自己。

    在公交车站等了二十分钟，松柏坐上回学校的车。

    松柏：“我还未成年。”主要是她舍不得花这个钱。

    老板是个爱美且很有格调的人。

    即便只是对着玻璃，松柏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暖意，席卷着赶来，沾染了书香，抚平她身上因寒冷催生的疙瘩。

    被雨打湿的头发干后还是条状，垂在脸边，他无法看穿松柏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点了点头，道了句“谢谢”。然后又从书包边上拿出自己的塑料水壶，边喝边发颤。

    不然也不会答应漂亮新同桌，把笔记卖给她，大雨天出来找打印店。

    松柏：“……”走回去至少要十一点，完蛋了。

    要不，把书店搬到城南实验附近？

    什么都没有。

    松柏违心道：“我自己有水，不冷。”

    把塑料袋塞回墙缝里，她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头发吹干后，猛灌了几口刚从饮水机装的温水，觉得全身舒坦，四肢都苏醒了，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舒蕴和弯下腰和她平视，“或者你去派出所住一晚，你在公交站那不安全，我现在就报警。”

    她觉得，他看起来是个好人，没有任何理由。

    七点整，松柏整理好自己所有的东西，在舒蕴和身边的桌子上留了张便利贴，随即轻手轻脚地离开书店。

    书店，

    他有读心术吗？！

    她出来是混在人群里的，现在回去被保安抓到，肯定要告诉家长和老师，以后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舒老板又笑了，抬头看她，“没事，我看得很开。不过谢谢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跨年。”

    顺便可以复习笔记，怎么不算是进步呢。

    这个角度看显得他的腿更长了。

    松柏回头看向他，他确实是睡着了。

    舒蕴和把伞从她手里抽出来，好声好气劝她：“去自习区那里坐着吧，趴着睡一觉，或者看会书，明天很快就到了。”

    她真正的家人都不希望她回家一起跨年，昨天白天在她上课时打电话，被她按掉后草草发来一个短信，让她放假在学校里好好学习，不要回家浪费时间，到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老人机一个电话都没有响起。她还记得长姐高三的时候也回家过了元旦，即便现在已经大学了依旧跨过好几个市回家过节。按这样看，那她家里同样也只剩自己一个人。

    更具体点，是美人。

    舒蕴和猜到她没地方去，见她即将义无反顾地踏入雨幕里，赶紧叫住她。

    身后小巷，

    他关店出门，挤进商场节

    睡觉的样子也很漂亮。

    他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决定先把这十本笔记卖掉后再去找她。六百块钱，对学生来说不是小数目，她应该会很欢喜。

    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捏着水杯没出声，手上的水杯似乎没有刚刚那般冰凉。

    舒蕴和直接伸手把她拉回来，“我今晚不关店，你在这里呆一晚，明天早上再走。”

    当松柏今晚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惊为天人，书店老板肯定是她这辈子见到的最漂亮的男人。

    她敛下眼中的惊艳，默默收回视线，集中注意力回手里的练习册上，在心里默写解题过程。

    书店门口的塑料布挡住透凉的冷风，但舒蕴和还是注意到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倒了杯热水到她手边，“喝点水暖暖身子。”

    这段水泥路年纪不小，路边并不平整，随处可见水洼，为了躲避水面，她走出一条歪歪扭扭的路。

    在梦里，她考上了好大学，有了很多很多钱，彻底离开了她讨厌的人和讨厌的地方。

    时间卡得很完美。

    如果是个娃娃，她会忍不住摸它的脸。

    从书包里拿出厚得像砖一般的笔记和复印件，剪掉外边的袋子，里面的纸完好无损，洁白平整，和刚出厂一样。

    第46章

    后院有客房可以住，但两人的关系还未进到那一步。

    门卫有些怀疑，但看她理直气壮的表情，再加上这是早会上经常表扬的好学生，没再追究，开门放行。

    打印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止运行， 屋外雨声变小，她猜测明天可能不会下雨。

    处世未深尚且稚嫩的孩子惊讶地看向自己，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

    见到陌生人时，她会习惯性地观察他们脸上和身上与旁人不同的位置，这样可以更好地区分每一个人，但他身上与旁人不同的东西实在太多。深沉的碧色眼瞳，绸缎般的长发，如玉般的皮肤，每一项单拎出来都同样特殊，让她不暇错过，导致她呆站在那好几秒。

    半躺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书，长发散落在脸边，面容恬静安详。

    舒老板见她没回话，继续打印笔记。

    没曾想直接被舒老板看出来，一语道破，“你想随便找个地方蹲一晚上？”

    “喝点热水吗，穿这么少会不会冷？”舒老板似乎感受到自己的视线，出声问她。

    依旧什么都没有。

    看着透亮的玻璃杯放空自己，再次抬头时，时针已经指向“二”。有余心时才会发现， 钟表框是棕色的， 表盘上画着书本的花纹，和这家店其他的装修相互照应， 色调和谐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