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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夫已经处理好手上一簸箕药了,抬头见步故知还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叹了一口气,用拐杖敲了敲步故知的腿:“老夫这儿可不是让你发呆的,想不通就回去再想,先跟我来。”

    那为何官府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步故知想了想,还是需要和款冬说清楚之后日子要怎么过,让款冬也能有个准备。

    步故知见状立马转身离开,还合上了房门:“我走了,你记得吃米糊。”

    步故知看着款冬动作剧烈,面露担忧,自己退至了里间门口,与款冬保持距离,如此,才能让款冬安心下来。

    步故知立刻回神,跟在了老大夫身后。

    步故知一边碾磨,一边盘算着还要买些什么放家中,白糖与猪油肯定要买些,酱油与细盐也是需要,醋与花椒的话,醋可以买,花椒应该暂时不需要,吃辣对现在的款冬来说不太好,还需饮食清淡,等款冬身子好了之后,再问问他喜不喜欢吃辣,到时候再决定买不买花椒。

    “我在县里也找了活干,工钱一日一结,白日里我会先紧着照顾家里,中午下午都会去县里做事,晚上再回来。”

    步故知想到了什么,拿了两个碗都盛满了米,将其中一碗米放在锅里炒到微黄之后,来到了黄大娘家的院子,他想找黄大娘借石磨一用,也要讨些白糖。

    老大夫停下了手上铺药的动作,正色看向步故知:“还记得老夫跟你说的吗,既然已是过去的事了,纠结再多也是无用,反而会使自己郁郁。你既有悔改之意,那就该更多思考以后,而不是如此这般困在以前犯的错中画地为牢。”

    老大夫所说的,步故知也早已明白,但身为局中人,道理虽懂,可切实体会的却又是另一番感觉,由是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回道:“先生所说,我都知晓,但身处其中,很难如此洒脱,以后之事我也有打算,可…”

    步故知本想说“夫君”一词,但念着更远后的打算,决定从现在开始一点点地影响款冬,既然款冬并非自愿嫁给原主,而现在他自己也没有成家之意,对款冬也没有那种想法,那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就不应该是伴侣,而是相依为命的“家人”。

    老大夫都笑谑:“你这副眉头,夹死不少只蚊子吧。”

    步故知很难不往深处想,也就很容易想到了历史上与之相像的事件——焚书坑儒!

    款冬动了动,往里面又靠了靠。

    款冬显然不是那个“孩子”,在他听到步故知会在他的脚完全好之后,就不会每日回来时,心里第一反应是解脱,即使这几天步故知对他很好,但对步故知的恐惧已成了本能,他在步故知身边永远无法轻松,只能时刻防备。

    老大夫一脸了然:“是你夫郎的事?”

    里头除了在角落里摆了一张窄床,其余的地方放了好多张长案,步故知数了数,共有四张。

    但在庆幸解脱之余,心底最深处,竟还有几分款冬还不能分辨的情绪,似乎也是恐惧,但不是恐惧步故知,而是在恐惧别的。

    步故知有些不解,探寻地看向了老大夫。

    对着蜡烛看久了字眼睛会容易干涩,步故知试着眨眼缓解,但因为步家的蜡烛质量不好,燃出的淡烟更加刺激眼睛,导致如此反而逼出了泪,眼睛也没有缓解多少。【友瑶书屋

    等磨成了米粉,步故知回到家中,又开始生火烧水,水开冒泡后,倒入米粉,再一直搅动,直到米糊变得有些粘稠,将换来的白糖也倒了进去,又是不断的搅动,等更加粘稠后才算好。

    步故知才稍稍放心,转过身背对着款冬,不久也就睡了过去。

    步故知只盛出一小碗,几口喝下后,盖上了锅盖,又洗干净了碗,再入了里间,款冬仍旧在睡觉。

    步故知虽听老大夫说过四十年前的往事,但那天,老大夫并没有说医书之事,这听起来像是官府收走了民间的医书。

    款冬听到了步故知的声音,眼中顿时清明,但下一秒如同泥鳅般逃离了步故知的掌心,缩在了床角,头埋进了被子里,瑟瑟发抖。

    他也没急着再说话刺激款冬,而是耐心且安静地等着,观察着款冬的情况,直到款冬不再发抖,还偷偷露出一只眼看向门口时,步故知才轻声说道:“冬儿,我煮了米糊温在锅里,你尽快起来吃。”

    步故知便只好自己琢磨,心疼自然是有的,款冬吃了那么多的苦,很大一部分还是由原主造成的,他怎么会无动于衷。不过,他又总觉得老大夫所指,并不是这么简单,但想了很久,还是不清楚究竟是什么。

    解下外衣吹灭蜡烛后,步故知动作轻缓地上了床。

    步故知还是不满意,再叮嘱了一次:“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我是你的夫...家人,我以后会照顾好你的。”

    步故知的眉头从早上叫醒款冬的那一刻起,就没再松开过,一直到了医馆,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其中三张长案上面堆满了书册,只有一张上面摆的是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

    他不敢也不忍心想象,款冬之前的境遇究竟比他听到的或是推测到的要惨多少,而这种境遇,又有多少是原主导致的。

    步故知才勉强展眉,但还是笑不出来。

    也只好日后再看了。

    去县里的一路上,步故知都在想款冬被惊醒时的反应,款冬一定是经常在休息时被粗暴地喊起来去干活,甚至有可能还会因睡觉挨打,应激反应才会如此剧烈。

    老大夫此刻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老夫毕生收集之医书都在这儿了,本来还有更多,但在四十年前被他们拿走了许多,现在这里的书大部分还是当时被我藏了起来,才幸免于难的。”

    款冬也注意到了步故知的改口,家人?款冬觉得自己的家人只有爹娘,而二叔二婶都不过是将他当奴仆一样收养的陌生人,甚至对他还不如陌生人。至于步故知,就更不算是“家人”了,在他心里,步故知更像是仇人,他害怕步故知,憎恶步故知,但又无法离开步故知,只能一辈子在他身边受折磨。

    他稍侧身对里面,轻声唤道:“冬儿,今日我去县学告了假,在你的腿完全好前,我就先不去县学了。”

    款冬身子明显一僵,他拿不准步故知是真的为了他不去县学,还是只是自己不想读书了,才拿自己当借口告假,但他不敢问,只默默听着。

    在与黄大娘说明来意后,步故知将另一碗米送给了黄大娘,黄大娘客气了几句后也就收下了,因为在古代,白糖价格是米价的四五倍,有些不产糖的地区甚至能到十余倍之多,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得起糖的,步家自然也没有。

    款冬将两只眼都露了出来,但没有应声。

    步故知没等到款冬应答,又问了一遍,款冬这才回神,低低应了声。

    步故知再往深处想,觉察到了什么,他倏地望向老大夫,老大夫轻微摇了摇头:“无论你想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都不要说出来,我们呐,做好自己能做的便也够了。”

    “我刚刚替你看了看,你的脚大概不需一个月就能好,等你的脚完全好了之后,我就不会每日回来了,大约隔上三五天,回来给你带些东西,再看看你的情况,平日也会请黄大娘多照看你。”

    老大夫又低头继续铺药:“别问老夫了,要问你自己的心呐。”

    医馆里间后面还有一间房,步故知从未踏足过,他原本以为那是老大夫的寝居,但进来后发现,还远不止是寝居,更多的像是个书房。

    若是类比到四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似乎都是官方为了推崇某种思想,而以强制措施排除异己。

    步故知还没说完,老大夫一副看透的模样,笑呵呵道:“老夫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是你心疼自家夫郎了啊,亏得老夫还在此多费口舌为你开解。”

    步故知下意识反问:“心疼?”

    实际上,步家中几乎没什么调味料,除了一些粗盐和一小罐油,就没别的了,看样子那个油也不可能是猪油,只吃植物油的话,长期对身体并无益处,还是得补些猪油放在家中。

    他估摸着米糊若是凉了恐怕对身体不好,便来到床边弯身拍了拍款冬的肩膀,款冬立马睁开了眼,下意识连忙下床,口中还急着说道:“我知错了,我没在偷懒,我马上去干活。”

    翌日,步故知起得很早,天还没亮,款冬也没有醒。在步故知做完一些琐事后,晨光堪堪破云而出。

    步故知刚说完这句,才意识到还没考虑吃饭问题:“至于吃喝,还需你自己做饭了,少煮些,我应当会跟今日一样,就不在家里吃了,菜什么的你也别去田里,我每日给你带些回来。”不仅要带菜,估计到时候赚了钱还需买些东西给款冬补一补,不过这个就不必和款冬说了,也不用担心款冬会拒绝,买回来不为了浪费,款冬也会吃的。

    “这段时日,你就先安心歇着养身体,除了绣活与养鸡,别的都不需你做。”

    此刻步故知的口气倒像个“慈母”:“若是遇到什么事,缺钱了或者被欺负了,就去县学找我,记住了吗?”

    但款冬也没有反驳,面上依旧乖巧地应了下来。

    步故知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开口。

    步故知扶住了款冬的肩膀,紧紧蹙着眉:“冬儿,清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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