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速公路上的美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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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景行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扭过头去，休息站自然是彻底看不到了。

    不过，当他渐渐放空思维后，睡意便自然而然地涌上脑海。他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就这样拼尽全力的狂奔，不知过了几分钟，少年的脚步慢慢放缓，最后，他累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怎么

    燕景行放下手，叹了口气。

    “还有啊，还有就是镇子附近有几座岛。有的岛上是旅游景点，有的是烧香拜佛的地方。周末可以乘渡轮过去，等我有空了带你到上面转转。以前我和你爸经常瞒着大人偷偷上轮船，上岛一玩就是一天，有次还差点回不来……”

    “这个嘛……”

    刚才那一幕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让燕景行的内心深处没来由地涌上一阵冲动。

    叔叔的碎碎叨叨，他再没继续听了。少年叹了口气，缩回身子。他本来想一路睡到目的地，却始终起不了困意，只能托着脑袋继续盯着窗户外的风景。

    这次是工作调动的关系，燕咏志从城里学校调到了镇上，他只能跟着一起走。

    “还是回去吧，不然要挨骂了。”

    人影背靠天空，有着长长的海藻般的头发，灿烂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闪耀着碎金般的光辉。

    “马上就到镇上了，你别跑太远啊！”

    ……

    “这小子……”

    没一会儿，他就觉得吃力了，汗水从额头上流下。

    正在跟着电台里的音乐哼歌的叔叔，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刚才的事情。

    “歌声，有人在唱歌。”

    “我下去抽根烟，你想去就去吧。”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少年一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从窗外飞速掠过千篇一律的公路风景。

    “这不是等于白讲。”

    突然地，他整个人的意识清醒过来，下意识瞪大了眼睛，望向远方。

    “嗯，憋不住了。”

    少年头也不回地大喊着回应。

    “真的？比如呢？”

    叔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与此同时，还有飘渺的歌声隐约从远方传来。优美空灵，如山中的湖水般澄澈，那是属于少女的清丽歌喉。

    “当然。我说了，等我有空的时候。”

    燕咏志拿打火机点了根烟，有些疑惑地看着侄子的背影。

    “唱歌？”

    嘴上说着“算了”，可他的心脏却还在不受控制地怦怦跳动。

    那地方叫白月镇，背靠青山，面朝大海，岸边有港口和渔村，是一座典型的海边小镇。

    思绪纷乱间，燕景行已经离开了休息站，撒开手脚，在岸边野草疯长的山坡上奔跑。

    “啊？什么声音？”

    如果只是回那儿探亲一趟、或是避个暑之类的，他大概会觉得挺开心吧，偶尔能远离城市，享受一下悠闲的乡野生活，回去后还能有点谈资和班上同学分享。

    头顶高悬的太阳毫不吝啬地洒落炽烈的光辉，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奔跑的燕景行感到浑身发热的同时，还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公路四周的风景掠过视野边缘。护栏旁边是山崖，崖底下就是碧蓝的海，一阵又一阵白色的波涛卷起堆玉，在漆黑的山石上拍碎成无数水沫。

    女孩额前的刘海同样很厉害，长到足以覆盖住她的眼睛。尽管如此，燕景行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正透过头发的遮掩，用力瞪视着自己。

    白月镇离锦江市不远。开车从市中心出发，车程在三个半小时左右，有大巴和客车来往。

    叔叔关掉引擎，一手撑着车门，正打算说几句，就看到燕景行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朝着海边的方向跑去。

    这时，他看到公路前面的不远处有建筑物。

    “你不用太难过，城市里有城市里的乐子，乡下有乡下的风光。白月镇是我和你爸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其实镇上好玩的东西也有不少。”

    就像是受到某种强烈预感的驱使，他始终无法让自己滚烫的心思冷却。

    她正在吟唱着不知名的古老歌谣，清澈悦耳的声音在公路上空萦绕不散。

    汽车缓缓从公路驶入通往休息站的车道。

    那个人，简直……就和童话里的美人鱼一样……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握着方向盘，神态轻松。电台里放着港台老歌，他跟着轻声不成调地哼唱，夏日微醺的暖风“呼呼”地灌入敞开的车窗；

    燕景行的父母常年旅居国外，平均一两年见不了一次面，自从小学四年级开始，一直都是叔叔燕咏志带着他生活。

    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行，我在这停一会儿吧。”

    “呼……呼……”

    他分辨不出具体方向，只是卯足劲往前。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视界尽头是“海天一线”的景象，在那交汇处，是一片茫茫的白。

    “刚才还蔫了吧唧的，怎么突然兴奋起来了？”

    草木蒸腾散发出的新鲜味道，与海风拂过面颊时的咸腥混合在一起；脚下是柔软的土壤，就像一张巨大厚实的地毯，无边无际地往前延展。

    他抓住身上的安全带，努力扭头往回看。

    “叔叔，其实我早就说过，可以留在市里的。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以前你加班的时候，我不是都……”

    他挺直身板，将手放在额头上搭了个棚子，走到悬崖边上眺望远方：

    “那是临时的，性质不一样。你还是未成年人，不和监护人在一起怎么行？”

    旁边就是依山而建的曲折公路，时不时有车飞速驶过。

    “我想撒尿。”

    说到这里，燕咏志突然意识到这种话不该对孩子说，完全是坏榜样，于是住了嘴。

    她像是刚从海里爬上来，深蓝色连体泳衣底下包裹的身躯苗条瘦弱，湿漉漉的头发像海生的水藻那样长长，一直垂落到腰际，发丝微微蜷曲。

    朦朦胧胧间，他以为是广播里传来的声音。燕景行很快发现，那声音时远时近，而且明显不是来自身边。

    “你不也是刚转学么，去和班上新同学熟悉一下，和他们搞好关系。另外，这段时间没见你怎么念书，别把成绩拉下了，玩的事情可以等以后再说……”

    虽然没有任何佐证，但燕景行已经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他有点被吓了一跳。

    这个人……就是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身影吗？

    真是奇妙的景象。

    燕咏志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一边观察车后镜，一边随口安慰道：

    而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有个仿佛来自大海深处的苗条人影，正安静地坐在巨大的礁岩上。

    可是……歌声？

    这是在一辆行驶于高速公路的车上，哪里来的什么歌声？

    “叔叔，我看到前面是不是有个休息站？”

    “啊……是有。怎么了？”

    *

    “还有呢？”

    燕咏志伸手关掉广播，仔细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好像是一个人……

    “我刚刚入职，肯定有段时间要忙，教案都还没准备好呢。”

    其实，刚才的惊鸿一瞥根本不足以让他确定那位“美人鱼”和她所在礁岩的具体位置。

    “好——！”

    “……算了，没什么。”

    燕景行猛地扭过头去，看到不知何时起，一位少女正站在自己身后，而他刚才却一点都没察觉到她的靠近。

    “没啊，我什么都没听见。怎么了吗？”

    “叔叔，你刚才听见声音了吗？”

    比起之前在车上听到歌声时，那种发自心底的奇妙兴奋感，现在的他突然觉得有点害怕，连此刻落在身上的阳光都不那么温暖了。

    燕景行撇撇嘴，拉下座椅扶手，懒洋洋地往后靠。

    以车的行进速度，也许她和自己的距离，比想象中得更遥远。

    无人说话的寂静持续了一段时间，燕景行还是忍不住开口提起那个他说过好几次的话题。

    “很急？”

    2005年的夏天，燕景行和他的叔叔一起回了老家。m.wannengwu.com

    他却不由瞪大眼睛，觉得这一幕令人难以忘怀。

    他听见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以及水滴落的声音。

    汽车在公路上平稳行驶，车厢内有规律地微微抖动。

    如同长蛇般蜿蜒的公路，高耸峻峭的山脉，和远方一望无际的大海。

    遗憾的是，燕景行其实是去那边定居的，叔叔已经把转学的学校替他找好了，他走的时候很匆忙，连与中学朋友告别都来不及，心中免不了有几分埋怨。

    耳畔传来无休无止的海潮声，不断有雪白的浪花卷上岸边，在泥泞的岸上留下洇润的湿痕。

    ——那是什么？

    “比方说，我想想啊，我记得我们那时候，镇上过节的时候会有市集和庙会，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因为是离海边很近，随时都可以跑到岸边玩，钓鱼啊游泳之类的。”

    他正准备往回走，但就在这时——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惊鸿一瞥间，车已经迅速驶离了原本的地方，礁岩上的人影消失在了视野里。

    他转过身，忍不住问道。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听起来倒是挺不错的。叔叔会和我一起吗？”

    “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