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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傻，到成年后，我还认为可以用语言来拷问犯罪者的内心，我想强迫他自我谴责，终日活在惶惶不安和愧疚忏悔之中。所以我给他写了信，给他讲述我这些年的感受，他给我们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和阴影，我希望他能道歉。”

    “人终有一死，她只是比我们早走了一步。”裴令宣宽慰她，“而且你用

    “是啊, 这会儿才想起来谢我？”他熟稔地揶揄她。他是不热衷于邀功请赏，但也不爱推辞和谦虚, 陶漫的逆袭他的确功不可没。

    她是真的脱胎换骨了，从跑龙套到影后, 朴素的女配角变成了闪耀的电影明星。裴令宣回想起初次见面, 那个坐在宫殿门槛上与人聊天打趣的小姑娘，彼时她只是比旁边的人笑起来更甜些。

    他逐渐认同陆玮琛说的对，他们的数次分手，其实不怪旁人，更没有太多值得谈论的理由，有的人天生不适合成为伴侣，比如他。仅此而已。

    一个人很自在, 手机里问候的消息想回就回，电话想不接就不接。没人催着他往回赶，不会有从天而降的意外之喜。潇洒自如，悠闲富足, 下半生就这么过也不错。

    陶漫和裴晶晶都是因为他的关系加入剧组，可他和裴晶晶是亲兄妹，一些做法上难免有偏袒。再加上年龄差异，缺乏共同语言，陶漫和裴晶晶基本不太说话；聪明的女孩子总能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陶漫在后期和越重影搞好了关系，没让自个儿吃亏。

    “好吧。”宁则远放弃和他对峙，结束语和告别都很体面。“我今天突然怀念起当你助理的时光，至少在那段时间里，我们有朝夕相处、心意相通过。所以我替你整理了工作台和衣柜，在你的一件外套里，我发现了些东西，我想你可能是忘了，我把它放在你床头了。”

    “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曾经的小姑娘豪爽地对他举杯，但喝下去的是柠檬水。也好，她今后不必再那样辛苦地喝酒了。

    送裴晶晶去上学, 裴令宣趁机丢下工作度了一场短假。他在异国他乡的陌生公园遛弯儿，四周没有镜头的捕捉和过度关注的眼光，他的精神状态罕见的松弛, 碧绿的湖面飘过一群悠哉畅游的天鹅, 阳光透过柳枝洒下满地碎金。

    他以为他会怨恨陆玮琛，那个杀千刀的人渣纨绔，永远在不停地给他制造困境和麻烦，使他的生活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可事实上，那一刻他谁也不恨，他随手把印有酒店名称和房号的卡片丢进垃圾桶，仿佛它不曾存在过。

    难道人真的会脱胎换骨吗？

    “不是的哦，我是觉得，比起形式上的感谢，我珍惜眼前的机会，努力做好一个演员，拍出更多好电影，就是对您最诚挚的报答。”陶漫真诚道。

    裴令宣瞄了眼屏幕，受标题吸引，一目十行地读完整篇报道。

    裴令宣适时打断道：“没事，不用说。”

    路边有几个男孩在遛两条大狗，活力四射的少年和狗狗玩着飞盘, 明媚的光照耀着他们的白皮肤和蓝眼睛, 很难不养眼。他伫足观赏了一支烟的时间，内心竟然生不出半点非分之想，于是他加快脚步远离了那里。

    “是啊，好在有比我们勇敢的人出现了，他们愿意站出来揭露他的禽兽面目。恶有恶报，他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越重影怅然地眺望着远处的楼房，“可我的好朋友，她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啊，她永远十七岁，再也长不大了。”

    陶漫笑盈盈地说：“裴老师，您对我有知遇之恩啊。”

    “嗯，反正你也懂，就是这样或那样的，活在这世上，每天都在上演的事情。”她咀嚼的速度变慢，目光迟滞地望向远处，“我在青春期很钝拙的，没有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只是本能地回避他。直到有次周末，我去我的好朋友家里过夜，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聊天，她忽然哭了，我才知道她也是受害者。”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

    “可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宁则远的声音近乎是委屈的。

    “我不会到处乱说的。”裴令宣保证道。

    陶漫或许看穿了他是在打探，然而话开了口，又怎么能收回去，只好说：“这件事我就告诉您一个人，您千万别说出去。”

    “是呀……哎，是人家的伤心事，我怎么能随便往外讲呢……”陶漫唏嘘半天，又遮遮掩掩的，不肯告知他实情。

    “是。”

    “他是越导中学时候的班主任。”陶漫点到即止。

    “出去跑跑步。”她活络着胳膊和颈脖，原地做了几个拉伸运动，“你要跟我一起吗？裴老师。”

    他站在贴满开锁和办[]证广告的防盗门前，按了五分钟门铃，越重影终于肯来开门现身。

    所以，他有责任去找她谈谈，关心她的现状。

    “我知道的，我跟越导关系还不错，有段日子我们就好得像闺蜜……”

    “是我小瞧你了。”裴令宣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不是，是……很复杂。”陶漫窸窸窣窣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点了好一会儿，再递给他说，“这条新闻，您看过吗？”

    “没有撒谎？”

    裴令宣轻轻嘲弄道：“是很傻，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

    “你跟越导还有联系吗？”

    “她没对我讲过。”管它什么事，先套套话再说。裴令宣问：“怎么，你全都知道？”

    “没关系，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我就问问。”他不愿意强人所难。故事有原型是很好的营销热点，应该加进制作花絮和幕后访谈当中；既然越重影从头到尾没跟他透露过半分，那说明她很抗拒被宣扬。

    “嗯……肯定没有电影那么戏剧化啦。那个女生真名叫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是越导初高中同学，两人情同姐妹，有段很珍贵的友谊。但后面发生了事故，导致对方退学，再后来不久，似乎就去世了。”

    一个人故意想躲，要找到她会有难度。几经辗转，裴令宣托人打听到越重影近几月都在老家生活，他飞机转高铁，火车转汽车，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她家楼下，他拦下每个邻居询问，还险些被当作居心叵测的陌生人。

    “我家乱得很，不方便招待客人，”越重影没有邀他进门的意思，“那今天不跑了，你陪我去散散步。”

    “我拿完奖我们还见过几面，不过我最后一次约她，她就不接我电话了。”

    在人走后，裴令宣独自待了很久，等他酝酿好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桩不凑巧的意外衍生出的后果，才去床头拾起那张因粗心大意而遗留在外套里的房卡。

“那你正面回答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不跑，我在你家等你。”

    他们像普通朋友一般坐在街头的长椅上聊天，越重影断断续续地给他讲了许多往事，尽管是散漫的闲聊，可她的表情是麻木的，语气是波澜不惊的，令他感到莫名的心惊胆战。

    但女孩子嘛，打得火热和彼此仇视只取决于一念之间。裴令宣托着腮道：“嗯，然后呢？”

    启程回国前，裴令宣犹豫了整整两天。他和越重影若论交情，不深；若论感情，那也仅仅是前同事。但是他欣赏她，她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才华，更有浓烈的热情和坚毅的决心，如果她就此受挫折摆弄，一蹶不振，他会惋惜，会为她感到难过。

    “好呀。”

    “我说了，因为近期太累，没心情。”

    “然后像我在电影里拍的，我的好朋友在精神的重压下，终于杀死了自己。可是我依然没有去报警，因为她说她不想被同情，她不想变成大家口中「那个被性侵后抑郁自杀的可怜女孩」。我选择尊重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有什么理由违背她的遗愿呢。

    陶漫咬着下唇，似是难以启齿道：“您不知道越导的事啊？”

    “没有。”

    第84章 无字情书04

    “也没多稀奇，我们上学时都觉得那个数学老师人好、幽默，周末会去他家里开的小班补课，他太太安静温柔，孩子活泼可爱。他有点老好人，从不拒绝学生的要求，我们对他印象特别不错。”越重影咬着刚出炉的鸡蛋灌饼，大大咧咧地舔掉落在手背的残渣。

    “为什么？”

    “啊……这个问题。”裴令宣无法回答，他没有底气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他承受不起被非议的代价，很抱歉，但他的人生，的确不能有这种污点。

    “那天我想拿起她家厨房里的菜刀，冲去砍死那个畜生，可惜我没那个实力。我提议报警，好朋友抱紧我求我不要，她不想被人议论。也是，她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等考上理想的大学就能重获新生了，何必要让自己的人生多一块人尽皆知的污点。”越重影喝了点水帮助吞咽，说，“到底是不是污点呢？裴老师，你告诉我，如果我把真相公之于众，它会成为我的污点吗？”

    “只是太累没心情吗？”

    行程凑巧，陶漫在本周受邀前往米兰拍摄广告，从手机定位看，与他的地理位置相隔不远, 她专程坐飞机赶来见他, 请他吃了一顿相当正式的饭。

    他消化了片刻，“那我明白了。”

    “我没有不喜欢你。”

    剧本有创作原型，常见且合乎情理。裴令宣听得漫不经心，接话道：“这样啊。”

    “我们的那部电影……实际上是改编自越导的真实经历。这个我估计她不会跟您说，但她私底下和我聊过，世界上是真有缓缓这个人的。”

    她穿着紧身的运动装，很利落地将头发扎成马尾，脸上有彻夜未眠的疲态和操劳感，但与他想象中的萎靡不振、憔悴虚弱完全不同。看到她是健康的，裴令宣放了心，笑道：“这是要去哪儿？”

    “有一次考完试，他拿着我的试卷来找我，悉心地点评我的扣分题型，还说让我放学留下来听他讲题。我以为是大家一起听，但放学后他单独把我叫去了办公室……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