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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元夕震惊的不是瑚图里现在派人来接她,而是其中的筹谋,竟是自她十岁就开始了。她自己十岁时在干嘛?整天就知道傻乐,十岁的瑚图里竟都开始想着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

    甚至,她心底有些愧疚。

    大概就是那种倔强地不愿意放弃现实的念头吧,现在她躺在柔软得几乎陷进去的床铺里,心里也陷进浓得化不开的愁意之中。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更让她觉得绝望,大抵相当于清醒地堕落着。

    “娘娘,若是无人遮掩,万一……”

    元夕气急,她似乎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生气了,胤礽这难道不算是咄咄逼人吗。碧儿忙出去欲打发走那个宫女,结果元夕不过听着碧儿似乎打开房门后,消停了片刻,就带着那人进来了,并且带上了门。

    青春期的孩子,总是一阵儿一阵儿的,捉摸不透,故而她也不曾在意。

    元夕也能想到子衿没说完的话,只是最艰难的路似乎也是最稳妥的,她沉吟道:“走最难以被想到的那条路吧,我们向北走出海。”

    子衿也不劝,女皇陛下说了,一路上任由皇贵妃做决定。甚至她们黎国的大臣都算好了,往北走是最安全的,或许艰难,却也最容易逃走。

    若是别的,恐怕元夕都不会信,但是提及那个放布料的衣柜……那个衣柜还真的是瑚图里搬来的。

    闻言,元夕猛地坐起来,一掌重重地拍在床上,没骂但心里满是怒意,想要逃离的心在此刻到达了顶点。

    故而他们又默默消停下来。

    比之元夕感觉到瑚图里的周全,碧儿则是感激涕零,三人不再耽误时间门,赶紧离开,子衿将库房布设周全。

    地道的尽头是一座寻常人家的屋舍,三人在里头换了家常衣裳,子衿询问着元夕的态度:“娘娘,女皇陛下指了三条路,一是走永定门去广府出海,这是最安稳平安的路;二是从江浙出海;三则是从安定门出,从辽省出海。”

    不过他们能想到的,万岁爷会想不到?

    只有碧儿,她无法这么狠心。

    外头稍微沉寂,宫女又道:“皇贵妃娘娘,万岁爷道请您务必用下汤在午睡,免得郁结于心。”

    “滚出去!”元夕怒斥一声。

    只是比之普通的银环,瑚图里的银环上还有个圆溜溜的小坠子,上面是胤礽写的“福”字,命匠人篆刻。这枚银环因为具有纪念意义,故而一直留着,直到十岁时才不慎丢失。因为她年纪已经大了,已经能对自己负责,故而元夕也没让人找回来。

    “娘娘,万岁爷让人送来一碗荷叶莲子汤。”

    也幸好,这几年那拉嬷嬷年纪大了,已经出宫住在她置办的宅子里养老去了,或许不至于被迁怒。

    最初在康熙年间门封锁海事,其中部分原因是沿海百姓迁移到南洋,不再回到大清,造成人数流失;如今开往海关之后,似乎在广府一代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比起如今海外贸易带来的巨大收益,似乎一些普通人的流失不再重要。

    想当初她也是希望成为女强人的人,想要建设自己的事业,最后她却也只是仗着男人的宠爱在后宫偏爱一隅,靠着女儿脱离牢笼,所以她自己到底算什么……

    子衿微愣,却喜道:“既然皇贵妃娘娘有决断,那早点走更好。”让皇贵妃娘娘和曾经断开联系好好告别还是女皇陛下说的,没想到皇贵妃竟这么决绝,对紫禁城竟没有半分留恋。

    不过聪明人自然也在犯嘀咕,使团里有人汉话说得很溜,可金发碧眼和黑皮肤那些人说得没那么好,所以那个国度里的黄皮肤是从哪儿来的?

    随着瑚图里的离开,她愈发意识到,不是女儿离不开母亲,是她离不开女儿。紫禁城太痛苦、太逼狭了,每天睁开眼都是那般一眼能望到头的日子,没了女儿似乎都失去了光。她自然是有自己的兴趣和目标,沉浸在书籍的修改中,寄予着自己的梦想。

    却不想,现如今竟出现在乾清宫的宫女手里。

    外头人算着时辰,一个宫女在寝殿门口守着,只道:“皇贵妃娘娘就寝,碧姑姑伺候着,你们行动务必安静小心,别扰了娘娘休息。”

    “本宫让你走!”

    而眼下是冬月,虽是最好的从北半球去往南半球的时候,却也是寒冷难熬的时候。那三支船队虽然物资齐全,可海上日子到底难熬,便是勤于训练的将士也难免觉得折磨,养尊处优几十年的皇贵妃岂不是更扛不住?

    虽然她自是认为黎国千好万好、蒸蒸日上,可还是知道黎国发展时日尚短,论国力和待遇是比不上清的。毕竟清朝何等豪富,皇贵妃在后宫也是万人之上,皇后娘娘也不曾与之相争,这般至高无上的位置、皇帝数十年如一日的宠爱,她竟然就能干脆地割舍?

    虽然重阳节就想到了这点,只是到了使团离京,她才真的接受了现实。

    “娘娘,奴婢明日接您走,就在同一时辰,奴婢一定等您。您也料理好不放心之事,明日奴婢带您走了可就再不会回来。”

    “娘娘放心,女皇陛下早就算好了这一点,您只管放心带上碧姑姑,万岁爷今日必定会忙得很晚才能离开乾清宫。”

    简直放肆,还敢送到她眼前来!难道不喝还不成吗?

    衣柜里的子衿看着皇贵妃神情上的惆怅,大抵能猜测到皇贵妃的想法,只是事情紧急,她还是要尽快说清楚。她如今一头短发,英姿飒爽,面容带着英气和一点风霜,出去这三年确实很磨砺人。

    尽管皇帝掌握的兵马多,完全可以从每个城门派一队人出发,顺着各个方向追捕。

    十月底,驻留京城的黎国使团终于踏上了归程。【含芙书屋

    碧儿眼中含泪,道:“娘娘,您且走,奴婢帮你遮掩。”

    但是胤礽也曾道,觉得她越来越飘忽了,似乎对这个世界越来越没什么在乎的。尤其是元夕从来都是一个有些自毁倾向的人,有时候自虐式地看一些悲惨的剧场哭个痛快,或许他也能想过她会否有一天选择终结自己,所以看得她愈发严。

    又有一些人想到了一些往事。

    “怎会如此……”

    忽然,门外传来两声轻轻地敲门声,是个陌生宫女的声音:“娘娘,奴婢是万岁爷命给您送汤的,请您趁热用。”

    但是皇贵妃干脆,便更好办,子衿忙道:“那您先进来,出了地道自有地方换衣裳,我们扮作寻常民妇离京即可。”

    思及此处,元夕看了一眼碧儿,碧儿忙点头,把那宫女带出去。

    似乎因为她的心神给瑚图里造成了极大了压力,让她在十岁时就在筹谋此事,作为母亲,明明她应该为瑚图里撑起一处庇护所,结果却反了过来。

    在她焦急的等待中,碧儿终于回来,迅速关上门,快步上前:“娘娘,千真万确,公主的心腹子衿就在衣柜后的暗门中,奴婢看过去,是好深一条地道。”她压低了嗓音,又难掩激动。

    碧儿到底是陪了她十几年的人,素知她心中念头,故而推开门走到床边,低声告诉她一个并不令人舒心的消息。

    在这一月余中,京城大体上是发展和谐的,就是大牢里抓了一些行踪诡异之人,不过瑕不掩瑜,与他国建交似乎都是和睦的。

    元夕直接扭头看着子衿,虽是询问可似乎也没给子衿拒绝的空间门,“可否?”

    “皇贵妃娘娘,万岁爷道请您务必用下汤在午睡,免得郁结于心。”她又重复了一遍。

    皇贵妃每日必午睡,这点是人人皆知的,故而承乾宫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做着自己的事。

    只要上了船出了海,就不会再被抓回来。

    这是何意?

    人人都说固伦福阳公主去了,皇贵妃却宠爱更盛,引得万岁爷倍加怜惜,可实际上,这真是她想要的吗……

    “不,碧儿,你要随我一起走。”元夕怎可能不带上碧儿,若是放弃了她,她在这后宫还如何活得下去。即使她一直不与人作对,但到底后宫中人争夺的利益是相似的,也得罪过个别人。承乾宫其他人她都可以不管,哪怕她于心不忍,但也狠得下心。

    元夕难以置信,低声道:“简直荒谬,瑚图里早已去世,你竟拿去世的公主来揶揄本宫!”

    不过若是这样一批人在海外建国……

    ……就是死,她也要死在外头。

    这样的汤素来都是夏日用的,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只是眼下,

    这是个久远的几乎让她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的事,当初瑚图里去库房里选东西,元夕也就随她去了,结果她发现放置衣料的衣柜被虫蛀了,故而瑚图里才让人重新订做了新的送来。这本来是小事,偏生瑚图里在她面前反复提及过几回……可到底还是小事,故而当初元夕也不曾在意。

    知道上午黎国使团已经离开了京城,尤其是送别的大臣会送他们到天津港,目睹他们上船。故而元夕像往常一样睡午觉,只是闭上眼时内心又觉得窒息一般的惆怅。

    那宫女却不慌不忙,“您命心腹碧姑姑前去打开库房,打开一个放布料的衣柜,就能发现其中暗门,而公主心腹子衿姑娘就在其中等着您。”

    还没等元夕怒气冲冲地质问,便看见碧儿手上拿着一枚银环,熟悉得令人心惊。在传统文化中,银有辟邪的作用,故而很多小儿幼时都会佩戴银器,瑚图里也一样。

    那个年轻宫女重重跪下,将托盘放于一边,长跪道:“皇贵妃娘娘,奴婢在八年前就是福阳公主的人,现得到福阳公主的指令,指引娘娘如何逃离皇宫,银环为信物。”

    元夕看着碧儿,脑海中不知回溯了多少过往,咬牙:“不必明日,我们现在就走。我在万岁爷面前几乎没有秘密,根本隐藏不住,万一走漏了风声,倒不如干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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