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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她提起读书的事,江亭钰瞧向月亮,额前碎发映着霜辉。

    只见四碗酒香甜糯的酒酿圆子热气飘香,里边小巧圆溜的汤圆比指甲盖还小,细白的醪糟淹在碗里,与圆子相得益彰,一看就好吃。

    “书早念完了,没趣得很……”

    明明刚才还高高兴兴的,突然便要赶他走。他委屈极了,扭开脸去,声音闷闷的。

    纪潇看他悄悄摊开五根手指头晃着,跟她暗示,生怕一开口跟老天爷露了财似的,不由失笑:“是你的功劳,小福星。”

    江亭钰无忧无虑的脸庞上头一次露出些迷茫,眉轻轻皱了起来,手指略有些无措地摸到自己藏在衣襟里的玉佩:“要不然,我……”

    翌日一早,牛嫂推开门,就闻见一股子面香。只是这味道与寻常煮面不同,里边混着煸炒出的油香、蔬菜香,还有一股糯米酒香,一准往人胃里钻。

    纪潇在做炒面。

    至于是何种缘由让小玉不得不放弃安稳,选择这苦中作乐的自由,她没问。想来,那定是一桩触及他底线、万不能妥协的事。

    “?我衣裳够穿的。”

    纪潇想了想,确实如他所说。

    做好酒酿圆子,纪潇开始做炒面。

    “买衣裳。”

    二人逛了小半日,添置了几身衣裳,给牛嫂牛力也带了两件,先放在铺子里,等晚上收摊回家,才一并带回来。

    小玉父母俱在,若因一时冲动不能承欢膝下,岂非憾事?

    “我一点都不羡慕别人。这些日子,我跟你学了许多,颇有心得,自不能半途而废。既要自由又要安稳,哪那么好的事儿,让我一人占全了?”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何必跟着她吃苦呢?

    “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虽要还债,日子还得过的。今日赚了钱,合该庆贺一场。”

    纪潇将面团揉作细长条,切小段揉成小圆子放入盆中,掬起一小撮干糯米粉洒入其中,防止小圆子们互相粘连。

    纪潇盛出四碗酒酿圆子,一碗碗端出厨房,摆在溪水边支的小桌子上,向着牛嫂笑道:“阿嫂,快喊小玉起床。”

    “若要还清一百两黄金,得卖多少碗?”不等他开口,她自顾自叹道,“十二万五千碗。这还没除去米面油各类原料钱,摊位租金,还有日常开销。”

    何况,就如今日书院外尖酸讽刺中说道,他毕竟还是读书的年纪呢。

    深夜陷入沉睡的村落里,溪水边,眉目清俊的少年低下头,像乖顺的小动物迎合她的抚摸。

    想着今日要进城逛衣裳,江亭钰高兴得小半夜才睡着,揉着惺忪睡眼过来时,见着一桌丰盛的菜肴睁大了眼。

    “潇哥儿,可真是个妙人。”围观全程的牛嫂忍不住发出感慨,“日后娶了谁家姑娘呀,可是享福咯!”

    她取出四颗新鲜鸡蛋,打入碗中搅散,将满满一碗蛋液倒入锅中煎得金黄翻花,加入切好的葱白、红萝卜丝、洋葱丝、青椒丝,同时将蒸熟的细面条过了凉水捞入锅中,加入生抽、酱油、盐,快速翻炒爆香……不多时,一大锅色彩鲜艳、配菜齐全、爽滑解馋的炒面就做好了。

    再看四盘炒面,色泽金黄的细面条根根分明、看着就爽滑劲道,炒面里混合着煎鸡蛋、洋葱、红萝卜和青椒,色彩斑斓一眼让人饿从中来。

    纪潇:“……”不愧是小玉。

    他眼睛发光,坐下舀一勺酒酿圆子,小心翼翼放入口中。

    “方才赚了钱,你便要赶我。”

    “我没去过书塾。小时候,家中忙碌,母亲往往请了先生来家里教。几位先生围着我,比起教书,他们更像监工。书念完了,没趣儿的时候,还得我教他们投壶。”

    可不能再让人瞧不起她的小伙计,纪潇想。一想到今日人群对小玉指指点点嘲他穿得粗陋、笑他穷小子没文化还敢挑战富家子弟,她就生大气。

    “我不怕吃苦。”

    纪潇瞄了一眼少年身上式样单调的粗布衣裳,所幸小玉生得好,这瞧着就像娇养大的宠物猫套了个塑料口袋。

    纪潇默了默,只道:“我与你不同。”

    “所以呀,你可别赶我了。有我这个福星在,咱们赚钱的速度都要快些。”

    她今日起了大早,天边鱼肚白初露时,村子里微光尚朦胧,她已踏着晨曦走进厨房,准备做酒酿小汤圆。

    “你还不是一个人在外。”他争辩道,“何况……我,我是男子,我怕什么。”

    远处溪水潺潺,月光辉映在波荡的水面,偶有萤虫飞过,在二人衣角边汇成光点。

    “欠债?多少?”他不以为意。

    纪潇看他眉毛都不皱一下说着“一百两黄金不多”,便知小少爷怕是对普通老百姓的收入水平有什么误解。

    “那你可知,咱们卖一碗螺蛳粉赚多少?”

    再看炒面,刚出锅还冒着热气,夹一筷子面条入口,葱油香、红萝卜和青椒洋葱的美味混合于一处,滋养在舌尖,满口鲜香干爽。吃一筷子炒面,喝一口酒酿圆子,当真是人间享乐,做皇帝怕也不过如此了!

    揉搓好的小圆子下入锅中,蔗糖太贵便用麦芽糖作替,下入热水中与小圆子一道旋转沉浮,不多时圆润软弹的小汤圆浮上水面,再加入米酒,一锅甜香软糯的酒酿圆子就煮好了。

    江亭钰忆起揽客时收的铜板,顺口道:“8文钱。”

    “也不算太多。”他沉吟了一下,虽说费劲了些,努努力也能还上的。

    小狗子看不见的尾巴又在摇摆了。

    “你是不是怕我见了王向他们几个,心生羡慕?”江亭钰轻飘飘说出她的心里话,“正因从小念书,我方知晓,死背酸道理只会变成迂腐秀才,行万里路,才更能懂人心、明事理。”

    甜滋滋的醪糟味从舌尖弥漫开,又暖又甜像流进了心窝里。圆子软糯,一汤匙里盛满几颗糯叽叽的小汤圆,和甜醪糟一起入口,一抿即化,百骸生暖,滋味妙不可言。

    面是她手工搓的细面条,爽滑筋道,放在盘中浇上两勺葱油,上锅蒸熟。同时,将红萝卜、洋葱、青椒在清凉溪水中洗净,细细切丝。待准备工作做好,纪潇走出厨房绕至茅草屋后,那里搭了个简单的鸡窝,里头养了两只母鸡下蛋。

    “我自是福星。”

    “一百两……”

    江亭钰撩起睫毛,望进她眼里,瞳子幽沉偏凝着光,“我想像你一样,靠自己活着,做自己的主。”

    她不也是为了自由独立地活着,才会逃出纪家,来到永州从头开始么?若为着温饱安稳,一闭眼顺了庶母的意,嫁去江家从此做一只笼中雀鸟,也是一种活法,却比不得自由可贵。www.huanxue.me

    这是她的拿手,炒面囊括蔬菜肉类,不仅食材丰富味香,还健康营养,无论在夜市售卖还是自家炒食,都是不错的选择。

    岂非猴年马月都还不清了?

    “哪那么容易。”纪潇看他得意,便吓唬道,“我欠了别人一笔债,在还清之前,都得紧着裤腰带过日子呢。”

    “要不,你还是回宁州吧。www.qingqiu.me”纪潇缓缓道,“这么些时日,也该回家了。”

    纪潇弯唇,莫名感到欣慰:“好。既如此,明日一早跟我去城里一趟。”

    江亭钰:“……”

    “父母”二字,于她从来只是名词,即便原身的父母待其宽和温良,她也受记忆润泽,终归二老早逝,今生再不得见。

    这话一出,两人都默了一会儿。

    江亭钰乖乖点头:“要做新吃食?”

    她不欲管人闲事,只是与小玉相逢以来,早已将他视作弟弟,才张口多劝一句。

    “更何况,我哥哥这般有本事,咱们不会一直穷的。”江亭钰眼睛亮亮的,压低声儿,像怕月亮偷听了去,“今日不就赚了许多么?”

    江亭钰听得这话,背脊微微一僵,许久未回应。就在纪潇以为他不会开口时,才听得低低的嘟囔声:

    “总之,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总有法子的。我跟你说这些,是想你早些明白,跟着我不是那么好玩的。”

    先烧一锅热水,和糯米粉混合揉面,糯米粉是早先制好的,在牛力帮忙下由泡好的糯米舂成米浆,又经静置压干水分,便成了糯米粉。

    纪潇道:“所以,只靠卖螺蛳粉可远远不够,还得想别的路子赚钱。”

    见小狗子被她点破后沮丧起来,一脸忧郁,纪潇伸手安慰一般搓搓小狗脑袋。

    这顿早饭四人话不多说,都在各自干饭。待吃完饭洗完碗,纪潇便领着江亭钰去村头坐牛车进城,一路感慨,难得有一回不是去赚钱,而是花钱了。

    江亭钰走在她身边,瞧着月亮笑容惬意,长马尾扫过肩颈洒入腰下,发丝噙着冷光像铺了白霜。

    加之这些时日来,小玉对农活劳作生疏新奇,对投壶等富贵人家的玩乐却胜券在握,足以说明他原本家庭的富庶。

    “嘁,那也不是很……”

    “黄金。”

    纪潇忙道:“不是这个意思。你一人在外,父母会担忧的。”

    刚进村,就见几个小孩在村口捡石子,嘴里相互吆喝着“打傻子”,纪潇脸色微变,与江亭钰对视一眼,两人赶紧跟上去。

    当初捡到他时,那衣衫面料一看便奢靡昂贵,她虽不懂,也能看出他腰间玉佩色泽莹润、通透无暇,是块难得的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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