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台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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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樾笑了声：“小时候，家里人工作忙，没空管我，我连续吃过一个星期泡面，这辈子再也不想吃了……”

    池樾干净修长的手指抵在泡面桶，往她这边推了推，含笑说：“吃饭吧。www.yewu.me”

    她听见自己喊少年的名字，好久好久都没有当面喊他名字了。

    “阮画，该道歉的是我……”

    他这个人真的好会讲话。

    阮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心里就是很想哭，倒不全是为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在这件事发生以前，阮画以为她是为自己活着。

    阮画知道他是误会她的意思了。

    当然，也可能是暗恋一个人的滤镜。

    “……我吃好了。”

    活着的意思大打折扣了。

    要怎么说他呢，好像对她有一点特殊，但是这点特殊又有道理可以解释。

    却听见阮画接着说道：“对不起，让你碰到今天的事情……”

    阮画忙避开池樾的手，机械地回道：“哦，好……”

    池樾先是一愣，随后好笑说：“不然呢？”

    池樾好脾气地说道：“我教你物理，你讲《百年孤独》给我听。”

    “我看不下去《百年孤独》，我看你好像看的很有趣，所以……我们互帮互助，怎么样？”

    池樾微抿了抿薄唇，声音清越带着笑意：“我们做个交易吧。”

    后面其实还有半句，阮画在心里说道：泡面和你格格不入。

    女孩明显也有一瞬怔然，但是她很快恢复神情，伸手拍了拍泡面桶，微笑说：“你已经道过歉啦。”

    他和她分享了私人问题。

    泡面是方便快食，你是玉、月亮、白雪，是无法拿世俗价值定义的吉光片羽。

    池樾还在借着残存的天光，翻看她带上天台的那本《百年孤独》。

    阮画吃第二口泡面的时候，终于想起一件事。

    阮画吃泡面时想，管他呢，就算她自作多情又怎样。

    “池樾。”她又喊他名字。

    何况她正暗恋他，而且还越来越喜欢他。

    天台上的风染着早春寒意，尤其是傍晚时分，乍暖还寒，发丝被春风拂乱，与濡湿的眼泪纠缠。www.qingcui.me

    漫长，时间因为安静而变得漫长，漫长到阮画忘了自己是谁的女儿，家住在哪里，未来要到哪里去，只感知到自己是宇宙中的一颗尘埃。

    池樾：“？”

    安静，过分安静，安静到能听见远处道路上车辆经过的轰鸣声。听见楼下彼此打招呼寒暄的声音，听见教室走廊外偶尔跑过的脚步声。

    腕骨嶙峋，勾的人心瓣紧缩了下。

    老天爷，他这是什么笑，好像在包容她任性的小脾气。

    下午他在楼梯遇到的这件事情，谁都应该道歉，但是她不用。

    池樾似乎已经懂了她的话，坐在她身边长久没有说话。

    “对了，你吃过吗？”

    她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到了，好像丧失了听觉，也没有了其他感觉。

    天台的风渐凉，远处的天边马上要溺下最后一抹橘霞，城市已是华灯初上。

    阮画：“这泡面是你帮我泡的吗？”

    阮画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减了一大半，然后又添了几分。池樾看出来她是强颜欢笑。

    阮画：“哦……”

    阮画想。

    池樾掀眸看她。

    男孩就不同了，溢于言表，径直重复再问一遍，主动寻求答案。

    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池樾听见“嗯”了声。

    再如何都不应该是她和旁人道歉。

    忽然听见身旁她偷偷喜欢的男孩，声音轻柔似晚风般，喊她的名字。

    阮画闷着哼了一声，赌气任性般稍偏过头。

    “要看什么书了。”

    池樾轻飘飘地回答，随手拿起她搁在旁边的那本《百年孤独》。

    原来是这样啊。

    池樾又轻笑了声。

    这就是男孩和女孩的区别了。

    阮画抬起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先张口说道：“你干嘛一直不走……”

    果然听见她似是唏嘘着回道：

    比如今天傍晚，他恐怕是因为自己是唯一的旁观者，出于撞见后的愧疚和礼貌，过来关心她一下。

    阮画望着面前的泡面桶，一时思绪有些发怔。

    “我教你学物理吧。”

    如果是女孩，心思细腻，对方突然停住不说了，一般会静静地等待对方再次主动开口。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并肩而坐，亲密到像是相熟的朋友，又像是……情侣。

    她的名字在他的唇齿之间，好听极了，像是人间听不见的天籁。

    “啊……”

    “我不会杀你灭口。”

    阮画原想说，如果她能自己做主，今天就不会被他遇见她在楼梯角落被母亲打骂。

    在渐沉的夜色中，少年线条深刻流畅的下颌线更加清晰，还有他那双灿若星子的明亮冷润黑眸。

    虽然他对窥探她私事心有愧疚，倒也不用这么来补偿她。

    大概是天台上的风止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车声都消失了，整个学校突然静谧下来。

    可能池樾只是随口一提，可是她总觉得这对于他来说，是很隐私的事情。

    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正好能够看到学校大门口外的柏油公路，路旁路灯是暖色调的蜂蜜色，依稀有经过的车流，像是人间不曾停留的过客。

    “我的意思是……”阮画话说到一半，不由停顿下来，心里感觉自己仿佛在和池樾表白。

    池樾问：“能和你聊些其他问题吗？”

    池樾还在等她的下半句话，可是说话人却不知为何截住不讲了。

    阮画不由略睁大了眼睛。

    池樾手上拿着一盒之前见阮画吃过的泡面，走过来弯腰放在她面前，随之和她一起席地坐在地上。

    声带还没恢复过来。

    “阮画。”

    可是，她的声带只能发出这个声音。

    池樾问出重点：“你……不为什么不报文科？”

    阮画低头就看见他瘦削宽大的手掌，还有衣袖间露出突起的腕骨。

    风中传来一声渺茫似不真切的轻笑声，阮画仰头放远目光，看向身旁右侧方向的少年。

    “你的意思是？”他问。

    时间纵使过去很多很多年，阮画都记得池樾说这句话时的模样，但是她却如何都形容不清，初听见他说这句话时，自己当下的悸动。

    “你很喜欢看书？”

    阮画拿视线偷瞄池樾，见他正眉眼间染着淡淡笑意，望着她。

    “帮你买了晚饭，所以不要……杀我灭口。”池樾半开玩笑地说道。

    她和池樾还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

    阮画迟迟不愿知趣地提下楼回班。

    后来明白她是为了父母的期待活着。

    想的最多的还是去年文理分班，她被母亲监视着在分科表上一笔一画地写下“理科部”三个字时的钻心之痛。

    阮画揭开泡面桶，取下塑料叉，习惯性地搅动两下面条。

    池樾笑，这次笑声浓郁。

    她说求他不要过来，他就真的没有再迈近一步。

    阮画没想到池樾会忽然提这么隐私的事情，呼吸一滞，温吞说道：“这样啊……”

    “池樾……”

    阮画又是一愣，摸不着头脑。

    语气轻松的玩笑口吻，没有刻意逃避下午走廊发生的事，不着痕迹地化解了事后见面的尴尬。

    知道应该要回班里上晚自习，但是池樾没说要回去，她就想继续赖在这里。

    又埋头吃泡面了。

    “如果我能自己做主，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哭了。”

    语气中有责怪的意味在，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在他面前已经没什么优秀的良好印象。

    阮画：“物理书不可以，数学也不行，化学最好也不要。”

    阮画终于把泡面吃完了。

    池樾不禁稍愣了下，微勾的笑容也稍稍凝在脸上，眸光中闪过一丝比天光还黯淡的晦色。

    阮画犹豫了片刻，斟酌措辞：“我的意思是……没见过你吃泡面……”

    “吃过了。”

    阮画转过头看向池樾，他也正微侧眸望着自己。

    身旁坐着的池樾没有声音，阮画这才发觉自己的反应好像不太对，有分界不明的撒娇成分，充满着个人小脾气。

    只剩下了视觉，她只能看见池樾那张清隽漂亮的脸。

    五米远的地方，站着的那个少年一直都没有离开。

    我当然愿意

    这是什么该死的反应。

    所幸声带还能用。

    只是暗恋的人在身旁，泡面吃的很拘谨，不敢发生很大的声音，担心给池樾留下粗鲁的印象，阮画觉得这泡面太多太多了。太折磨人。

    她应该接受父母不尊重她的歉意，接受他这个虽然无心但依然窥探到她隐私的知情者的歉意。

    毕竟，他在学校里一直以神秘著称，只知道他是省城转来的好学生，家里条件不错，别的一概不清。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他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

    从认识阮画起，他一直以为她是活泼乐观，神经大条的女孩。

    阮画眉心轻蹙，不解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