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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含着莫名的低落,许逸风的心里有点忐忑,又被对方揽到怀里,却没听他说话。

    这话不知怎么,好像是在炫耀似的,许逸风被气笑了,松开胳膊,看着陈与同的脸。

    “可是这种画,技术性虽强,但如果画得跟照片一样的话,是不是……”

    陈与同看着那张照片,是一位母亲抱着一个婴儿。可是在那幅画里,母亲的眼神和笑容,比照片更加真实。

    “你减减肥就好了。”闫严倒是没那么热,看着沙发,小声对高媛说:“我早就看这个破沙发不顺眼了,当时就该买个双人沙发床。”

    “怎么了?”许逸风看着他,似乎和平时沉着冷静的形象不太一样,有点儿颓废。

    “那你也在这凑合一晚上?”他看了看沙发和叠起来的行军床,环境似乎有点儿简陋。

    “一会儿你可能不太好打车回去。”许逸风有点儿犯愁:“这产业园挺偏僻的,过了十二点就没什么车了。”

    “没喝多,自己喝的。”

    “媛姐的发热眼罩,戴上点,这里的窗帘遮不了什么光,一会儿天亮了,把你照醒。”

    “画完了。”

    这次的案子确实复杂,陈与同琢磨了很久,还给师兄薛靖打过几次电话,虽然他也说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陈与同总觉得还有一线希望。

    “不淡。”

    “第二次。”

    锁了工作室的门,关了灯和空调,两个人并排躺下,许逸风伸手递给陈与同一个小塑料袋子。

    挑了个春节时候的照片,两个人喜气洋洋的,穿着红色的卫衣,坐在沙发上,是他拍的。

    陈与同拆开来,戴在眼睛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热乎乎的。

    他不管不顾地前进了两步,用力地,抱住了画家。

    闫严:“要不你去把他踹醒?这也快该做中午饭了。”

    外面还在下雨,工作室的空调也开着,有点儿凉,喝着这碗热粥,正好。

    其他人已经下班了,工作室里静悄悄的,依稀能听见外面的蝉鸣。

    “喝多了?有应酬?”许逸风起身准备去倒点水给他喝,却又被拉住手,他只好复又坐下。

    陈与同看着那画,重点好像并不是那个小孩,而是水洼。

    “今年冬天得装个暖气,空调吹着太难受了。”他接过陈与同递过来的碗,涮了涮,看那个人一动不动。

    外面哗啦啦下起大雨,又接着几声沉闷的雷声。

    可是,现在好像听见,肚子在叫。

    “嘿,没吃晚饭啊?”许逸风看了眼时间,都凌晨一点了。

    陈与同看了看画,画上是一个孩子蹲在雨后积的一个小水洼边,快乐地玩水的样子,问。

    “明天周六。”陈与同掏出手机,划拉了一下,说:“没人接单。”

    陈与同是被热醒的,他踢了身上的毛毯,睁开眼睛发现白茫茫的,想起这并不是自己家里的床,摘了脸上的眼罩,坐起身,看见旁边仍在呼呼大睡的许逸风,眼罩上的图案是熊猫的黑眼眶,嘴角似乎还带着口水。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北京的夏季,雨总是在深夜才来。许逸风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半了,决定今晚就在这里睡了。

    “闫严得奖的作品。”

    还是没想好给许雯送个什么生日礼物,许逸风把照片投到显示屏上,一张张翻看着,要不就画一张她和于建宇的合影?说起来他还真没给许雯送过自己的画。

    他默默环了手臂,抱住那个人,不知该怎么安慰。两个人贴的很近,都感到对方的心脏,踏实有力地跳动着。

    高媛忍着气,痛心疾首地说:“许逸风这个狗,现在胆子大了,把我的高级毛毯给人家当床单使,真他妈重色轻义。”

    “好吧。”对方看起来也很为难的样子。

    他的呼吸散出一点儿酒味,脸是冷的,许逸风张着胳膊,两只手里还拿着调色盘和画笔,怕蹭到陈与同身上,没敢乱动,只静静站着,感受到那个人的脸在自己的颈窝中慢慢恢复了温度。

    直到看见灯下站着的那个画画的人,失败的郁结就被屋外的雨水,涤荡尽了。

    “吹风机怎么在地上?”陈与同倒并不是介意这件事。

    陈与同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那张常年冰冷严肃的脸上浮现了笑意。

    怎么会这么开心?都记不起上一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

    “我?我在这睡就行。”许逸风把碗刮干净,去水槽洗锅。

    也不确定是不是能见到他,就这么打了个车,跑到工作室,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极了。

    “刚过来。”

    对方还是不松手,许逸风只好说:“我也饿了。”

    “这是超写实主义风格,闫严的强项,有好几幅都获过大奖。”许逸风走过来,解释道。

    许逸风轻抚着他的背,小声问:“第一次输啊?”

    许逸风给陈与同盛了一碗粥,自己只舀了小半碗,两个人在餐桌上对着喝。

    “吹画用的,平时我们几个男的都是早上洗澡,用不着吹头发。”

    然后看见画架后面冒出来三张,同样带着笑意的脸,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抬头。

    “官司输了。”声音低沉,无奈又伤感。

    许逸风笑着拿起调色盘,又挑了个小一点的排笔,沾了浅白色,在孩子的下巴上点了一撇高光,又在水洼倒影中刷了一条反光。

    “嗯,这个风格一直都是饱受争议的。”许逸风欣赏着闫严的画,又说:“可是你不觉得,这也很美么?”

    他蹲在画架旁边,叫陈与同过来,给他吹干头发。

    第二天中午,雨后的大晴天,太阳把工作室晒透了,三个人热得发慌,却不敢开空调,怕吵醒了熟睡的人。

    “没怎么搁盐,淡么?”他问。

    高媛站起来,打算过去踩许逸风两脚,看见沙发上的人动了动。

    “你天天都忙什么呢?”许逸风问。

    他下午喝了一杯咖啡,倒是不怎么困,也不怎么想抽烟,完全沉浸在画里,站着画了很久也不觉得累。

    “毕竟,再完美的画,又怎么能比得上高像素的摄像头更加清晰逼真呢?”

    那人还握着他的手,许逸风也没松开,问:“出什么事了?”

    就很郁闷,回了家晚饭也没吃,打开一瓶红酒喝了半瓶。

    “整理材料,走访,给法官打电话,出庭,搜集证据,审核合同……”

    “喝酒了?没开车吧?”

    陈与同起身看了看别的画,闫严的作品,是一组水果静物,鲜嫩多汁的紫葡萄堆在果盘里,簇拥着火龙果和苹果,散落的香蕉熟透了,随意搭在盘子的周围,整幅画详细精巧,细致入微,宛如一张照片。

    陈与同说了一会儿,旁边的人没多久呼吸就沉重起来,陷入了沉睡,他听着外面的雨似乎渐渐停了,然后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水里面荡漾着孩子的笑脸,飘着落叶,清澈却饱含着别样的情绪,他又看了旁边的几幅画,画的主角均是水中的倒影,有红墙绿瓦的建筑,斑驳的树,疯长的青草……

    陈与同歪在那里,看起来有点儿难受。

    “那时候不是没钱么。”许逸风有点儿尴尬,说:“管道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装起来也快。你快叫车吧,明天是不是还得上班?”

    “文艺复兴之后,所有的大师都在研究,如何让画更加逼真。而摄影诞生了之后,现代艺术流派就更加注重情绪的表达,印象派、抽象派、表现主义……每一个派别都有独具特色的艺术形式和主张,希望能够向人们传达不同的感受,尤其是我们现在有了相机、手机,似乎不再需要如此写实的画作。”

    “那你呢?”

    “没开。”陈与同抬了眼睛,看见对面的显示屏上,许雯和于建宇笑着,好像看见了这一幕似的,有点儿尴尬,放开了许逸风。

    搁下调色盘和画笔,后退了两步,想拉开点距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修改的,却突然撞到身后的一个人。

    “之前装修没装?”

    “行了,开空调吧,热死老子了。”周赫起身去拿空调遥控器。

    许逸风拿起遥控器在显示屏上搜索,投出一张照片和一幅几乎和照片一模一样的画。

    找个了适合摆在桌子上的小画布,刷了一遍油,晾在那里,又继续画手里《倒影》系列的最后一幅。

    扭过头,许逸风乐了:“陈与同?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许逸风拿过高媛椅子上的玩偶靠垫,放在沙发上给陈与同当枕头,又把高媛的亚麻毯子当床单铺好,珊瑚绒的毛毯扔在沙发上,自己打开行军床,从画架上摘下周赫的大号围裙,给自己当被子盖。

    看着陈与同从浴室出来,穿着自己的T恤和运动短裤,还挺合身。

    “高媛,你中午想吃

    “不是,你都工作这么久了,失败两次而已,应该也还好吧?”

    他搁下手里的东西,解了围裙,两个人一起到沙发处坐下。

    晚上吃的鸡丝凉面,还剩了点鸡丝,许逸风烧开水,泡了点干香菇,又切了葱丝姜丝,淘了米,准备煲粥。

    许逸风抓了抓头发,看陈与同一脸正气的样子,觉得他在撒谎,但他今天心情不好,许逸风没拆穿这个谎言。

    “一幅画怎么样才算画完了?”

    最后还是输了。

    “很美。”陈与同露出微笑,他又一次感到,身边的这个人带给他的,不一样的体验。

    “我得再吃一个冰棍。”周赫已经把两瓶冰水暖成了温水,起身去冰箱拿今天的第三根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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