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治疗第九十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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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月台死者的视角里，他就是个临时工，最开始掺和这些事，是他大哥的孩子生病，需要钱。

    “……”郁久霏无法反驳，她是孤儿，小时候听孤儿院里的大人说类似的话而已，十二岁后就没人再对她说这种话了，反而开始说她辛苦、坚强。

    无论是人是鬼，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都会愣一下，售票员嘴里的谩骂一下子卡壳了，浮肿的眼睛与郁久霏清澈愚蠢的大眼睛对上，竟是忘记自己原本骂到哪里了。

    互相都不信任对方，月台死者思考半晌，准备再谈条件的时候，售票员自己站起来了。

    有些人看似笑嘻嘻地嚼糖豆一样吃药，其实牙根都快咬碎了。

    郁久霏支着脑袋，忽然说：“其实我不太明白一件事啊，你都愿意犯法赚钱了，为什么不带上你家里人？一个人一个月可以赚一万块，你们一家五个成年人，那就是五万呀，只要一起努力，你父母想要多少钱没有啊？”

    月台死者勉强开口：“不苦吗？”

    简单来说，就是不熟悉的人会觉得她圣母病特别蠢，从而放松警惕露出线索来，郁久霏犯病时脑子都不会停止思考，刚好就把这些信息整合起来。

    “你又没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愿意呢？”郁久霏诧异地反问，一副非常不理解的神色。

    实在是被父母逼得没办法的贾尔，就这么走上了不归路。

    “这……你等等，不管怎么说，我做的事情见不得光，不应该拖累家人的。”贾尔勉强找回自己的逻辑。

    大哥的孩子不健康，加上父母总在说要报答、要补偿、要感恩的话，贾尔死前两年到省城当临时工。

    郁久霏眨巴一下大眼睛，小声问：“售票员小姐，你能不能悄悄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文忆呀？你告诉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文忆在哪里。”

    郁久霏犹豫了一下，选择蹿到售票员面前，跟她脸对着脸。

    当时贾尔犹豫再三，还是在室友离开当天，告诉了对方自己家里的情况，问自己应该怎么办，以及，怎么拿到更多的钱。

    贾尔干了差不多五个月，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赚得越来越多，自己却越来越穷，明明跟室友一起干同样的活，他甚至更努力，对方慢慢攒够了钱准备脱身，他依旧陷在泥沼里。

    说到这里，贾尔沉默下来，死前的回忆，无论过去多久，都让他觉得无奈又生气，只是说不出难听的话。

    如果是楼十一，他已经开始考虑跑远点了，因为当郁久霏说想帮忙的时候，证明她开始犯病，圣母病犯病往往不讲道理，看谁都可怜，但她的脑子同时是极端冷静的。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恨文忆吗？”售票员又开始流泪，她牙齿咬得咔哧咔哧响，如果文忆真的在这里，大概会被她咬死。

    此时售票员挣扎到了浴池间门口，眼里都是血泪，嘴里则咒骂着文忆，月台死者的身体本就七零八碎的，很难完全抓住售票员，他自己都被拖得东一块西一块。

    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家三口只有老大是被父母宠着惯着的，说老大有出息啊，是大学生，两个弟弟就得玩命养着大哥，即使大哥毕业了也赚不到几个钱。

    月台死者当即扑过来用自己的尸块缠住售票员，免得她又逃开。

    月台死者推着售票员回到澡房通道里，一人三鬼围着坐下，售票员神经兮兮地老往门口看，郁久霏实在受不了，就坐在面对澡房门口的位置，省得真有什么东西冒出来她来不及逃跑。

    “郁小姐你大概只听了乘务员那边说的事情，我早死一年，知道得也不比她多多少……”月台死者幽幽地从他死前说起。

    乘务员强调过好几次，他们愿意当这个祭品，都是因为火车站给的钱很多，多到他们觉得付出生命也是可以的。

    郁久霏在等待他们回复的时候，从口袋里拿出药盒，各种颜色的糖衣药丸倒在手上，看着就饱了，而郁久霏像是不知道苦一样直接塞嘴里咀嚼，咔嚓咔嚓咬碎咽下去。

    “喂，你别乱说话。”月台死者呵斥了郁久霏一声，怀疑郁久霏想知道真相想疯了。

    一个重男轻女、重大轻小的家庭，讲究长子长孙，哪怕家里没有皇位继承并且穷得揭不开锅了，依旧要讲究这些没用的东西。

    大抵是郁久霏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聪明的，月台死者慢慢把售票员松开，接着说：“你如果真想帮忙，就先听我说一下后来的事情吧。”

    月台死者看她已经像在看个死人了：“你要是做不到，或者耍她，我们可不会放过你。”

    月台死者本名贾尔，连名字都被父母起得敷衍，贾尔贾尔，就是贾家老二的谐音。

    可是渐渐地，父母要的越来越多，原本是一个月要三千块，说家里开销需要、大哥儿子治病，接着是五千、六千，小弟也要娶妻了等等。

    地上的血字出现一会儿就消失了，哪怕失去了记忆，陈枫沣依旧谨慎。

    问完之后室友上下打量了贾尔一番，冷笑一声说：“那不叫你父母兄弟，那该叫吸血鬼，你不把吸血鬼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还生怕他们吃不饱、吃得不够好，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要不是场合不对，郁久霏多少得说一句“这么惦记，一定是爱情吧”，不过看两个鬼的脸色，好歹忍住了。

    这些事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售票员都睁着浮肿的眼怜悯地看向贾尔。

    郁久霏叹了口气，凑到陈枫沣旁边跟她一起趴着看打滚的售票员，问：“小姐姐，售票员一直这样吗？之前几次她不是挺冷静的？”

    郁久霏第一句就听不明白了：“等等，为什么你大哥的孩子需要钱治病，是你用命去换啊？”

    “当然是苦的，但是……我们正商量事呢，忽然说暂停一下去买水吃药，不是显得我更有病吗？”郁久霏多少还是要点面子的，干嚼好歹能震慑对方。

    这动作看得旁边三个鬼都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要作何表情。

    他死前一年半，家里人开始闹，要钱，说养他这么大，居然连自己侄子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白养他那么大了。

    郁久霏歪歪头，认真反问：“这也只是你一厢情愿啊，你家里人说不定特别希望跟你一起努力呢？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有钱一起赚，有牢一起蹲，有缝纫机一起踩，这才叫一家人，不然就是骗你的。”

    “我没乱说啊，我当然是知道才这么跟她商量的，反正她就是希望文忆死，我呢，更想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文忆，那我们交换信息是很正常的事情啊。”郁久霏振振有词。

    贾尔愣了一下，从回忆中回过神，下意识回答：“我知道我干的行当迟早出事，所以不能拖累父母啊，让他们一起来的话，一旦出事，就是一家人都得判刑了……”

    坐下后陈枫沣靠在郁久霏旁边，她依旧不声不响的，并不对他们的决定发表意见。

    陈枫沣晃动一下脑袋，像在点头，随后动手在地上写：我不知道，她不怎么跟我说话，平时我们也不会提到文忆，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室友准备离开了，他知道自己干的这行当迟早出事，见好就收，还劝贾尔也看着离开，别太贪。

    月台死者给出了一个很令人意外的回答，他说：“因为这是我还给父母的，他们总说，生我出来是我莫大的幸运，那反过来说，不就是我把命还给他们，还多给一笔钱，就两清了。”

    刚开始是跟着室友去弄卖血的中介生意，一单生意抽成百八十，加上工地的钱，勉强堵住了父母的口。

    城里工地给的工钱不算少，可城里的开销也大，很难攒下什么钱，好在离家远，贾尔可以每个月寄一部分工钱回家，就不用听家里人各种打压又难听的话，就像是偷来的安宁日子。

    在郁久霏的认知里，如果亲人需要钱，她就去赚钱，但其他人是不应该做到这个程度的，她平等地爱每个人，自己死可以，别人付出生命，她觉得有点不值得。

    郁久霏直接从地上爬起来，郑重承诺：“我郁霏霏说到做到，应该说我怕你们说假话骗我才对，谁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售票员一直盯着郁久霏，抖动的嘴唇可以隐约看出来是在嘀咕“文忆”两个字。

    “呃……我主要是想帮你打开心结，关于真相，乘务员已经跟我说得差不多了，只是我没想到，我一来你就喊打喊杀的，加上希望你能冷静下来，所以才那样说，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郁久霏揉揉脑袋，忽然退了一步。

    随后月台死者把时间线再往前推一点说，补充了他的家庭情况。

    郁久霏吃药吃多了有经验，没花多少功夫就把药都吞下去，除了嘴里去不掉的苦味，其实没有特别难受。

    贾尔每个月本就寄不少钱回去给家里人了，根本没什么存款，那阵子他快被家里人逼死了，就在这时候，同宿舍的员工问他，是不是缺钱。

    两个鬼纠缠着从门口打到浴池间，看样子售票员一时半会儿冷静不下来。

    很显然，售票员跟月台死者面对郁久霏真情实感的表达都迟疑了，加上先入为主地给她打上圣母病的标签，一时间还真没觉得郁久霏别有目的，就算有，也是心疼售票员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