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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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炉中一柱供香正烧了个尖，想是方才点上不久。申屠桃便落入那香炉灰烬中耐心地等着，等到一柱香烧尽，黑烟又从炉中飘去，扑近画像仔细查看，须臾后哼笑一声，嘀咕道，“果然如此。”

    而符师借神灵之力，自身修行和命运都与所供奉的神灵息息相关，被称为神灵的“人间弟子”和“神使”，若是神灵陨落，其座下符师也会遭受重创。

    在她沉睡期间，一缕黑烟从屏风上垂挂的荷包里飘出，旁若无人地飞离厢房，落回供奉二郎真君画像的神殿内。

    不过宣芝请来的神灵和书中神灵着实不一样，没有陨落的风险。

    来人正是一直陪同宣芝的神庙女修韩缃叶。在整个迎神祭祀期间，她的任务就是跟随在宣芝左右，一来照顾她，二来指导她之后的祭祀礼仪。

    现下已经是傍晚时分，斜阳正挂在祈神山背后那座高山巅上，将整个久黎城都笼罩在黄昏霞光中。

    宣芝在他们的注视下进入神殿，殿内的布置已经被撤下，神龛上空无一物，显得整座大殿极为空荡。

    韩缃叶从屏风上抓下衣衫，“二郎真君的神像褪色了，住持和各位族老请你立即过去。”

    画像作成，经过一番焚香祭拜之后，被奉上神龛。绘师另临摹一幅像用于铸造神像，正式的迎神祭祀在神像铸成之后，那是全城百姓都会出动的大场面。

    如果是这样的话，哮天犬总该能保留下来。只不过哮天犬是白色的，褪没褪色一时也看不太出来。

    约摸一个时辰过后，绘师才停下笔，起身执起画像与她展示，那画像上的二郎真君俊逸非凡，眉心竖目，披坚执锐，擎鹰牵犬，比她想象当中还要神威显赫，就连哮天犬都和神符中玉雕一般无二，不愧是专职画神像的大触。

    诸位族老互相看看，其中一人说道：“宣丫头昨夜确实辛苦了，幸得有你，久黎城才能安全无虞。”

    殿外诸老见画像威仪，最后几分疑虑也尽去。

    殿内外诸人纷纷手执供香，俯身下拜，等着神灵显影。

    “阿爹莫急，先等我看看。”宣芝先拜了三拜，才走近神龛，细细看过上面画像，转头问在旁的绘师，“绘制神像用的是什么颜料？”

    这里原先供奉的是一位天罡星君，也就是宣流远神符内的主神，这位星君在人间的神像崩裂，神力消散，怕是已经殒了。

    ……

    “我儿昨夜也幸得神犬相救，否则定是受伤不轻，老夫原想在迎神祭祀后登门感谢的。”

    绘像过后暂时没宣芝什么事了，在神庙中用过午膳后，宣芝拒绝了女修带她逛一逛神庙的提议，回神庙后殿的厢房去休息了。

    “二郎真君，”申屠桃透过黑烟，闲闲地打量着龛上“神通广大，俊美无俦”的画像，“是比仙界里那些家伙看着顺眼一些。”

    说完推门而入，急急行到床边，将宣芝推醒。

    神符自她掌心浮至半空，灿如朝阳的金光照得大殿生辉，又从符中溢出祥瑞紫气，萦绕于殿中不散，隐约有钟磬仙音空灵缥缈。

    就算颜料氧化也不会这么快啊？

    宣芝迷迷糊糊地睁眼，入眼见到一张焦急的面容，疑惑道：“缃叶姐姐，怎么了？”

    作为庇护整座久黎城的神祇庙宇，祈神山的神庙规模很大，受全城民众香火供奉。最高处的圣昭殿是供奉主神的道场所在，次第往下还有两重建筑群，共计九座殿宇，供奉主神座下仙灵弟子。

    颜料没问题，画布没问题，神龛香炉也经过检查，都没问题。那就只能是像上的神君有问题了。

    宣父站在最前，手执一柱线香，一改之前那副严父模样，看她的目光颇为自豪和慈爱，和颜悦色地对她道：“我儿，快快恭请二郎真君显灵。”

    两人见面，各自行礼。

    无人见识过这位神灵，要作出神像来，就需要宣芝要么借神力显影，要么只能由她描述，绘师作像。

    在正式迎神入主之前，这副画像也仅仅只是一副画像而已，其实还称不上为神像。不过殿中还是已经摆上香炉贡品，有道童在旁伺候，袅袅香烟浮在殿内，这一缕黑烟混入其中毫不显眼。

    宣芝见众人虔诚之姿，略微等了片刻，才面露难色道：“真君不愿为此微末小事而降下神力。”

    九黎城的各家族老原本对这样一个无人问津的神不抱什么希望，只当是什么乡野小神，但今日一早听守城修士说，昨夜响彻全城，慑退邪魔的犬吠，乃是出自这位神灵座下神犬，众人才慎重起来。

    宣芝听到她前面一句，残留的那点睡意顿时荡然无存，一个挺身坐起来，抓起衣裳往身上套，不解道：“褪色？”

    宣芝默默无言：“……”果然，大难临头时，最容易培养信仰。

    没准还会把这神殿给拆了。

    终于将他们都糊弄过去了，宣芝暗自松口气，收回神符坐到左侧位上，面上从容地说道：“请道长落笔。”

    ——当然，这又是宣芝努力包装的成果，模拟的符内神龛上金光和祥瑞景象。

    “神像作成之后，殿中一直都有童子侍奉香火，起初看不出什么来，但现在三个时辰过去，神像上的颜色已经褪得黯淡无光，的的确确不复最初鲜亮。”

    无数灼热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即便听闻了神犬威名，殿外的各位族老还是想亲眼见识神灵威势方才安心。

    他最后补充道：“绘制神像用的都是上等的石色，所用锦帛也是专用于神像绘画，又会刷上一层灵石粉保护，不该这么快褪色的。”

    宣芝只能为难道：“阿爹，我昨夜在城楼与邪魔交锋，灵力还未恢复，实在有心无力。”

    宣芝这一觉睡得很沉，她自从穿入书中就成了劳苦命，时刻都没消停过，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心无挂碍地沉眠。

    她一出现，便被众人拥上前来，宣父紧皱着眉，代众人问道：“我儿，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神君有何不满之处？”

    宣芝倒是很乐意请，只可惜她现在顶多只请得来哮天犬。哮天犬还是个不听招呼的撒手没，一放出来就送不回去，不把她掏空不罢休。

    对方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瓶补灵丹来递与她，“灵力亏空对经脉可不好，老夫这里正巧有补灵的丹药，你快服两粒。”

    众人纷纷点头接话，将宣芝，神犬，以及还未谋面的二郎真君都连番夸赞了一通，姿势之恭谨，言语之恳切，仿佛已是二郎真君座下虔诚无比的信徒，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一下神君之威。

    睡得正香时，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钻入耳中，宣芝陷在梦里不愿意醒。那敲门之人见无人回应，在门外高声喊道：“宣姑娘，我进来了！”

    她大病初愈，昨夜又一夜折腾，早就睁不开眼，要不是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还有宣父在旁边时刻警醒她不得出错，她能在神殿上睡过去。

    宣芝所说的“二郎神”不在神谱上，就是眼前这位见多识广，绘过大名鼎鼎的正神星君，也绘制过无数小众神灵的绘师，都从未听闻过，足见她的神灵名声有多不显。

    宣芝心里隐约有猜想。难道是因为她实际上根本没能请来二郎神，所以神君画像才会存不住？

    她却之不恭地收下丹药，化水喝了一半，又打坐调息片刻，恢复灵力，伸手祭出神符。

    韩缃叶一边说，一边帮她系好衣衫。神庙之中禁止御空，两人只得小跑着往前山去。

    “你是说这些彩墨？”绘师转身指向桌面上所摆放的颜料瓷罐，显然在她来之前，众人已经检查过，不过他还是一一跟宣芝解释画上用到的颜色，“像上赤色乃是朱砂，黄色是雌黄石粉，白色为云母粉……”

    宣流远就是因此去世的。

    小说的视角主要都在男主身上，重要的是云知言得到第一张神符的过程，与他无关的额外细节自然都被略过了，宣芝也是昨夜回府的路上，听宣磬说起，才知道这些情况。

    待来到神殿中一看，那副二郎真君像的确跟最初作成时大不一样，真君身上鲜亮黄袍褪成了枯草一般的土色，银甲也黯淡无光，整幅画卷就如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

    神灵他老人家都这么说了，众人当然不敢再强求，见到她的确契约神符，神符又如此威风，各位族老心中又安定几分。

    宣芝窝进床榻上，脑袋沾到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绘师仔细听过之后，慎重落笔，时不时停下来向她询问细节之处。

    厢房远离前山神殿，寻常都是城中修士清修之所，十分幽静，祈神山下便是久黎城灵脉所在，山中灵气浓郁，即便是午后，郁郁葱葱的林木间依然依稀能见漂浮的灵雾。

    殿前一左一右摆放两张几案，几案旁各放置一张蒲团，此时那右位上跪坐着一名身穿墨青道袍的男子，他桌上平铺着一面金边锦帛，朱砂、玄墨、金漆等各色颜料齐全，想来就是神庙绘师了。

    她详细描述了二郎真君的形貌，其像俊雅神勇，身着黄服银甲，银冠束发，眉心有第三只神目，手持三尖两刃刀，臂上擎皂鹰，脚边牵哮天神犬。

    她到达神庙后，被神庙女修引领入内，九黎城中各家族老都已经到场，宣父也在其中。再加上神庙中住持修士，人员颇多，显得极为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