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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个凡人进了五行阵,已是坏了规矩。要么杀了,要么收为人奴,你自己看着办。”

    景洄的脸微微一红。

    这自然是随岚和景洄了。

    五师父啧啧有声:“还狂呢?你这次能活,已是把你六个师父的气运都吸干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修五百年再说吧。”

    一个禁言法术扑面砸过去,景洄的嘴又被封了。

    “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人奴。”

    阿婼瞠目结舌:“五师父你……这是在干什么?”

    阿婼:“我明白。”

    “妖族自守凉薄,信奉自由,凡人那套恩来仇去的,我们不信,也看不上。”

    阿婼点点头,深吸口气:“五师父不是说过么,女娲去后,神族占据大荒,妖族退守厘山。那么厘山之外,还有几只何罗鱼妖呢?”

    还是随岚缓解了他的尴尬:“妖们习性迥异,不同妖之间的差异,有可能比人妖之间的差异还要大。只有在凡人的偏见里,才认为妖族都是同类的生物。”

    五师父用看朽木的眼神打量她一番,忽然就不耐烦了:

    “啊?”阿婼懵然。

    “自然是去找顺眼的新丈夫。”

    五师父盯着她挣扎又欲言又止的脸,摇摇头:“罢了,你这回伤得颇重,你大师父那里暂且不告诉他,免得你又受罚。你先休息两日,好好想一想,再做决定。”

    算了,聪明有聪明的用处,笨也有笨的讨喜。这次,随岚和景洄护送她通过五行阵的英勇行为,已经赢得了她的尊重。

    景洄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前辈,要不我来说吧……我保证绝不会有错漏。”

    顿了顿,他又补充:“这个凡人说,你答应了灵宝要去赴宴?”

    况且,阿婼那时对凡人知之甚少,只把苦先生当朋友。

    朝正东的方向安置着个小小祭台,上摆着八个牌位,写的都是“亡夫某某某”,新旧错落,十分热闹                                                。

    “不急不急。”五师父给她也倒了杯茶,从袖中掏出一物,“你先解释解释,这东西怎么来的。”

    阿婼点点头:“你说得对。”

    阿婼:“我那是随口诓他的。”

    “五百年?”阿婼觉得自己等不了。

    随岚和景洄面面相觑。

    **

    “成了朋友,就不好意思再收为人奴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

    “阿婼,妖族退守厘山之时,曾和神族订下契约——神族不问厘山,妖族不问人间。六鱼儿既入了人间,生死祸福,便与我们无关。山木自寇,膏火自煎(注),你六师父就是不甘永居深山,非要入世逞能,才有今日因果。”

    景洄好奇:“你的胡姐姐,到底有几个亡夫?”

    他上下打量阿婼一番:“好了?”

    “其他九个月呢?”景洄继续多嘴追问。

    “……五师父!”

    五师父神情愈发凝重,听罢道:

    她自幼在古怪的师父们手下讨生活,生得灵巧狡猾,倒是难得这样老实。

    正在土里挣扎的两人同时僵住了。

    五师父算是几个师父里最没脾气的,只要你忍得了他,他便也忍得了你。

    “所以,你四师父变成你的模样,去赴过宴了。”

    “所以我决定,不

    景洄愤怒道:“我们进五行阵,是为了救你!”

    “……好了。”

    “你的论断不够严谨。世间确认已绝迹的妖族,只有长右和驺吾两族。那中容国王后,完全有可能是另一只何罗鱼妖。”

    说完,他化作一团白色云光,向山谷中长身纵跃,顷刻飘远。

    “也是……”

    他长袖轻飘,随岚和景洄便像两根沾泥的萝卜,从土里拔了出来。

    他脚边的黄土里,整整齐齐埋着两个人。

    阿婼确实答应过,就在前天。

    阿婼生怕他提议对打一场来验证她的说法,忙道:“伤已痊愈,但还有些虚弱。”

    苦先生是阿婼从水里捡来的,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凡人。苦先生从不打算进入妖瘴封锁的大妖隐居之地,更愿意在山下和小妖们混居。

    “这里的牌位都是凡人,玄扈山那位是妖王,死了也葬在玄扈山。还有几位,分布在其他山中。一年里,胡姐姐总有三个月是外出祭奠亡夫的。”

    五师父耸了耸肩:“他们平白无故出现在山中,我怕他们乱跑,就埋在这里,等你出来再说。”

    阿婼:“我知道。”

    “五师父,多亏这两个凡人把我送回来,否则我就死在外面了。你先把他们挖出来吧。”

    “……”阿婼发狠咬牙,“此仇不报,我不配做七婼山主!哼,我定要把这油皮老花鹿生切了拌蒜吃!”

    “我是说他们!”

    “若是不去,他岂不怀疑你?”

    “即便如此,也不能排除……”

    阿婼以前从没收过人奴。

    景洄小声对随岚说:“我还以为妖怪都住在洞里。”

    四师父会变她的模样,从前经常替她罚跪,如今竟然还要代她去取去陪老花鹿吃饭?

    “他回来时不大开心的样子,把穿着去的衣服都烧了。”

    她猜想,在凡人中,随岚应该是属于比较聪明的一类,而景洄,大约是笨的那种。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叹气道:

    竹屋中桌椅床榻整齐,收拾得颇为清雅。但墙角窗面都结了蛛网,可见已许多年没有人住。

    **

    五师父轻轻摇手:“泡茶,喝茶。你七师父晒的竹叶茶,喝么?”

    阿婼解释道:“刚才那里,是我七师父住的箭竹林,她不喜欢人打扰。这里是胡姐姐的地方。她养过几个凡人夫君,就住在这里。胡姐姐去玄扈山祭奠亡夫了,你们可以在此暂居。”

    阿婼将她在仙人转遇到随岚和景洄,听黑风大王提到一个人面鱼纹的陶杯,又如何从灵宝大王手里救出这两人,夺回杯子,向五师父和盘托出。

    见此情形,随岚哪还敢说话,只好和景洄一起,恳切地望住阿婼。

    她上下打量他们:“从这里向北一里有条山涧,可以去洗洗。”

    “你虽得了你大师父真传,也就只够在厘山扑腾几下。外面天高地阔,随便一个路人都能把你吊起来打。”

    “……”阿婼觉得五师父这盆凉水泼得有点过了,“这倒也……不至于吧?五师父,我刚打败了黑风山的老黑皮呢!”

    “那不至于,我们不熟。”

    五行阵内的七婼山,比随岚想象中更加广阔。

    阿婼一挥手:“刚才你们都听见五师父的话了,凡人进了五行阵,要么杀了,要么收作人奴。”

    “你是怀疑,那中容国王后,就是你六师父?”

    五师父沉默下来。

    随岚这张脸虽然养眼,可如今刚从土里刨出来,明眸皓齿都被泥土糊住,整个人像条泥巴狗子,阿婼很难不嫌弃。

    他们脖子都深埋在土下,只有头颈露在地面上,见阿婼出来,一齐大叫起来。

    厘山之中,最爱收人奴的是白边山的银尾大王,她喜欢漂亮的男子,不仅在厘山内搜罗,还会派小妖冒险去人间抓人。

    阿婼吞了吞口水:“五师父,我全都说。”

    随岚:“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五师父严肃得不像说笑:“你答应过五师父,不再想着去人间。”

    “再加上河洛盏呢。六师父说她找到了河洛盏,只因为爱上了一个男人,无法带回。这个凡人太子说,河洛盏是中容国镇国之宝。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人面鱼杯落在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箭竹林外的空地上,有一方石桌,四块石凳。阿婼走出来时,五师父就那么白衣飘飘地坐在石桌后喝茶。

    “五师父是不能排除,还是不想排除呢?”阿婼激动地打断他。

    五师父默了一瞬,道:

    阿婼讶异:“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非也非也。我问的是她,又不是你们。”

    阿婼咧出个亲切的笑容:

    “五行阵内,还有凡人居住?”

    土里的景洄蓦地瞠大了眼。

    “去去去,要去送死,现在就去!”

    但他一旦认真起来,比大师父更难对付。他会用絮絮叨叨又严丝合缝的话语,堵得人无话可说。

    《七婼》

    “呃……”

    “他们啊。”五师父点点手指,严肃道,“你不严谨了。你方才问的是,我在干什么,那我自然只能回答,我,在干什么。”

    阿婼带着随岚和景洄行了一段路,来到一座半山的平台上,他们定睛一看,这里竟搭建着一座小竹屋。

    准确来说,是埋着两颗头。

    厘山与人间来往极少,但并不隔绝。许多年来,胆大的凡人们带着不同的目的潜入厘山。有本事的,全身而退,本事差些的,便会落入妖怪之手。运气不好的,被灵宝大王这样的食人妖抓住,啃吃得渣都不剩,运气好些的,遇上不爱吃人的妖王,便会被收作人奴。

    她决定,尽量不嫌弃他们。

    五师父越过茶盏盖瞥她:“说的时候细致点,若有隐瞒错漏,就让这两个凡人永远埋在这儿吧。”

    妖族的伦理观念与凡人相差甚远,景洄犹豫了一下,才喃喃道:“那我母后……你六师父,也有别的丈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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