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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湘绮不禁莞尔,她的手指缠绕着鬓边的小辫,一下又一下的,看够了男人垂首的模样,才不紧不慢地说:“先养伤,愿意为本小姐效命的人多得是,还轮不着一个带病的。”

    唐湘绮暗自思忖着,她自是更喜欢顺着她心意的人,不过,心性坚定,处事不惊,不为外物动摇的人,多少会让人高看一眼。

    *

    “啧,你旁敲侧击地试探,倒有点失忆的样子了。”

    碧霜将探听回来的消息详细告知了她。

    她还想问些什么,男人却抢过了话,“大夫所治之病人,花费多久,才恢复记忆?”

    “十四年。www.nianhua.me”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病人?”

    更不要说,他身上那股桀骜不驯,和他重伤至此,从未说过一声疼的气势,都不像是金玉堆里养出来的人。

    唐湘绮不由叹气,逞强逞成他这样的,实属少见,有时连她都要忘了他是个病人了,何必如此死撑着,又没有人会笑话一个病人的虚弱。

    她急切地询问着:“快说给我听。”

    男人被她的态度弄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听到名字,他压下了那股不适之感,将那枚玉佩递给她看。

    抗拒她的一片好意,他是怕欠上人情债吗,那她还非要他欠上不可。

    唐湘绮眼神飘忽,避开他的视线。

    再过几天,她大哥就要回来了,最好能赶在那之前。

    他药都不换了,慌而不乱地穿好了衣裳,直直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她这话,让男人眼里燃起了一丝光亮,但在看到她笑容里的揶揄后,他踌躇许久,权衡再三,最终狠下决心,高傲的头颅低了下来,“我,愿意为小姐效劳。”

    空白的过往,陌生的环境,在那位任性娇贵的小姐走后,都化作无边的空虚,重新占据了他的内心。

    阿惟冷漠的眼神,环视着四周,没有焦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件脏衣服上。

    阿惟拿起换下来的脏衣物,放在唐湘绮看不到的地方,回道:“谢小姐关心,我自己来就好,毋须麻烦他人。”

    即使她家里的独山玉多得是,此玉的价格也是一点都不便宜的,没点家世的人,应该是用不上的,莫非他还是什么名门子弟不成?

    气势上是不能输给他的,言语上更是不能。

    她虽知道他差点没救回来,却不知他的伤口多且深,她依稀瞅见某处伤口见骨了,那该有多疼,她想都不敢想。

    也算是符合他的处境,她也想不出更适合他的名字了。

    唐湘绮刚差遣白露给阿惟送药,碧霜就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你什么你,这儿本小姐说了算,一会本小姐差人送些创伤药来,你老老实实地让人给你换药,听懂了没?”

    她都不跟他商量了,直接下了命令,他留在府里,就得顺着她的意思来。

    他把那件脏衣裳收了起来,他已经注意到了,每当她目光触及此物时,便会秀眉微蹙,杏眸闪躲。

    她反唇相讥道:“你这么跟本小姐说话,莫不是以为自己失忆前是个什么大人物?那你就想多了,华熙城稍有名气的人家,本小姐都认识,你完全不在其列。”

    她的家世得天独厚,而他的处境毫无退路。

    方才不经意的一瞥,阿惟健硕的后背刀伤交错,绽开的伤口血肉模糊,挺骇人的。

    欠得越多,他在她跟前就越抬不起头,她要等着他前倨后恭的那一天。

    她对他没有什么不好的图谋,可这事不好解释,越解释越麻烦,她索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有,我身上唯一带字的线索就只有这枚玉佩。”

    唐湘绮抬了抬下巴,忍不住捉弄他道:“没有钱财,没有去处,想恢复记忆更是无从谈起,我是莱州刺史之女,若我开口,莱州各城各县的户籍人口,都能帮你查,如何?”

    男人黑黝黝的眸子里装满着的全是她的身影,就如同他的记忆一般,再无其他了。

    心里有了计较,唐湘绮吩咐白露:“多调几个人来照顾他,要是他不配合,就把他绑起来换药。”

    唐湘绮不以为意,他说的真轻松,可他额头上那一层密密的汗珠,和他发白的嘴唇,足够说明他就是嘴硬。

    唐湘绮侧身偏着头,等他拾掇好了,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

    唐湘绮眼角含笑,碧波微漾的杏眸碎光闪动,朱唇轻启:“你有名字吗?”

    他是性子倔的,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对记忆执着的,唐湘绮意外地信他,信他不需要十四年那么久就能恢复。

    “留你?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捡你都是顺手所为,别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要走要留,本小姐压根不在乎。www.mingyan.me”

    “不是说过了,直觉而已。”

    “治得好吗?”

    名字定了下来,唐湘绮将玉佩还给阿惟,下意识地多嘱咐了一句,“你这块玉,是块好玉,你收好了,弄丢了也可惜。”

    耽搁了不少时辰,唐湘绮不再多留就走了,客房重回冷寂,阿惟立在原处,紧抿着唇,记忆里唯一的光彩随着她的离去,一点点地暗淡了下来。

    阿惟试探着靠近唐湘绮,在没有得到制止下,来到了她的跟前,他低头望向那一汪清澈的杏眼,“小姐以前真的不认识我吗?”

    却不想,房中之人裸着上半身,正举止不便地给自己换下被鲜血浸红了一大半的纱布。

    阿惟暗淡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知道,只是一切太过陌生,不习惯别人靠近,伤我能自己处理。”

    阿惟沉声应着,在全是空白中,有人强势闯了进来,怎么可能会记不住她。

    送走了大夫,男人不复之前的孤傲,显然有些失魂落魄,但不管是何种状态,那张脸,都很好看。

    他说的很镇定,唐湘绮紧盯着他,将他之神情尽数收于眼底,不为所动地说:“是否为谎言,暂时没有定论,但本小姐的直觉告诉我,你肯定隐瞒了什么。”

    大夫诊断之后,说道:“回小姐,这位公子脑后遭受重创,淤血堵塞,故可能有失忆之症。”

    她指着他换下来的那身染红了一半的中衣,问道:“伤势如此重,怎么就你一人,照顾你的人呢?”

    毕竟是京城世家出身,交谈起来不会太难,她是这么认为的,在她亲眼见到程绍之前。

    他只一个人的话,早就没命了。

    得了此消息,唐湘绮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一半了,两日后见过程绍后,事情就能得到解决。

    她一进入,阿惟敏锐地回头,见到来人后,单手扯过屏风上挂着的衣服,将自己裹了起来。

    原来他并非那么淡定,装得挺好的,是自尊心太强,不愿意轻易露出自己的弱点吗?

    “小姐,我……”

    真失忆了,这倒是个机会。

    早这样不就好了,在她跟前倔什么。

    不久,白露带着大夫来了,在唐家小姐的注视下,大夫比以往都谨慎上心,连换药都手轻了许多。

    “阿惟……”他低声念了几回,思索着,回味着,似是很满意这个名字。

    能治自然好,治不好,于她而言,也无伤大雅。

    她目光在那件脏衣服上停了一瞬,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会的,有钱人家怎么会穿那种衣服,身边连个跟着的人都没有,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哪有这样的。

    “惟”字有“心”,有思谋,希望之意,此外,还可解释为“独”。

    唐湘绮打定主意了,等这匹孤狼向她臣服时,她才放他走。

    “失忆不是虚言,我没有骗小姐。”

    他那原本淡然到面无表情的脸,染上了情绪,无法维持平静后,她的心情也变好了起来。

    房门半掩着,在外头听不到什么动静,她没有任何迟疑地推开了门。

    依他的情况,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她都不用多此一举,特意留他下来。

    大概是祖上阔过,后来落魄了,就留下这么一件过得去的物件。

    即使他性格不怎么讨喜。

    及早告诉他是好的,免得他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闹出什么笑话来。

    “真的不认识,所以你要好好记得本小姐对你的恩情。”

    他目不斜视地回道:“并非如此,是我误判了,我以为小姐认识我。”

    得让这无根无源之人,知道她的分量。

    男人柔和了眉眼,紧握着手里的玉佩,轻声问道;“何以见得?”

    “小姐,程绍的行踪已经打听清楚了。”

    *

    “叫阿惟如何?取名从简,反正依你的性格,只是个暂时的名字,记忆恢复了,就会换回本名。”

    她敷衍着应付着,她不在乎他隐瞒了什么,都无关紧要,她要的是他在她跟前俯首帖耳,顺从听话,要他将来某一天为如今他的态度而愧疚。

    惟,凡思也。

    两日后巳正时刻,倚竹茶楼二楼雅间。

    “好。”

    阿惟就这么留了下来,唐湘绮又接连请了好几个大夫,关于失忆的说辞都差不多,基本已经坐实。

    唐湘绮接过来,手感清凉细腻,略显轻飘,是一枚微透明的芙蓉色独山玉,中间雕刻了一个“惟”字。

    要是什么事情都能独自处理好,他还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这日,粗略地完成了先生交代的课业后,唐湘绮不自觉地又来到了客房。

    大夫答道:“此病情倒有恢复记忆的例子,只是无法确定恢复记忆的时机,兴许几月,几年,甚至几十年,未有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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