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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景风轻云淡地开口:“是商铺里的伙计,偷了不少金银,致使账目亏空得厉害,又不肯说出钱款的下落,只好亲自审问了。”

    只听他淡声说道:“既然审不出结果,就劳烦吴大人将此人押回狱中,望早日寻回财物。”

    林绾默默感叹,要是闻府里的下人也有这样的办事效率,不知能省多少银两。

    “官人,丢失的钱款真的能追回来吗?”她仰头看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知道了。”

    林绾瘫坐在椅子上,听见这话,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千两银子?!这么多,难道追不回就不再追了吗?”

    修长的指节伸展,指腹摩挲,提笔写字的手指在空中虚虚一划。

    话虽如此,他方才还是几次试探,见林绾执着于被盗去的银两,其余的便只是受了惊吓,疑心渐渐消去。

    偷盗的伙计既然是与流寇勾结,想必他们也盯上闻家了。

    闻景解释道:“那不过是障眼的外伤,看着可怖,内里没你想的那么痛。比起狱中的审讯,吴大人已经手下留情了。”

    林绾看着他的动作,手心逐渐开始发抖。

    她弯腰准备拾起掉落的汤碗和盖子,却发现自己的缎面鞋履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褐色的血指印,顿时一张脸吓得煞白,差点尖叫出声。

    见他坚持,吴海猛地跪地,字字锵声:

    吴海一个箭步上前,将房门紧闭。

    如今阏京动荡,各地也不太平,常有流寇犯事,行商之人最忌讳惹上他们,稍有不慎便人货两空。

    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情,嗓音平静无波,林绾却莫名从这话里听出了些许寒意。

    再一侧目,地上跪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整张脸沾满了血污,看不清相貌。

    来龙去脉理清,她也不愿再在闻景的屋子里带着,空气中依稀残存的血腥气让她觉得惊悚,很快便回了自己院子。

    闻景轻笑一声,他低头看了一眼洒落的汤羹,嘴角微微勾起:“夫人这是,来送羹汤的?”

    本该在后山泡汤泉的吴海出现在闻景的寝屋里,站在一侧,手里还握着什么,满脸错愕地盯着她。

    闻景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一个知府家不受宠的庶女,在后宅里长大,能有什么狡诈心机。”

    偏偏闻景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闻景的院子十分寂静,鸦雀无声停驻在光秃秃的树梢,垂头看她缓步穿过游廊,静静地立在屋门口。

    闻景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观察着她的反应,闻言,眸底的寒意略微消散。

    “今朝之事,事关岂非主上一人,而是江山海内千千万万人。属下侍奉旧主多年,一日不敢忘旧主恩情,是以旧主临终前将主上托付给属下,属下便不能放任不管……”

    “主上,这次实在太过惊险……”吴海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闻景坐在太师椅上,长腿交叠,眼帘微垂,盯着虚空中某处。

    一旁的吴海忽然开口:“此人偷盗的金额颇大,又与流寇勾结,几次从官府手里逃脱。幸而今日随林知府来庄上游玩,半途中截获此人,怕他再度逃脱,本官便与闻商量,就地审问,也好快些寻回丢失的财物。”

    林绾慢慢冷静下来,腰身被揽住,整个人落入闻景的怀中。

    闻景垂眸看着她面上神情变幻,半晌没吭声。

    吴海站在游廊的拐角处,待她走后,才返回屋内。

    她看着那人拖行出来的血迹,吓得连瑶盘都端不稳了,直直摔落在地,连连后退。

    林绾目光下移,瞧见他手中沾了血的匕首。

    他摇摇头,手从她腰上松开,“多半不行。那伙计在商铺中做了手脚,偷盗的钱款亦有千两银子,多番审问都不知下落,想必已经分赃了,再难追回。”

    钱款一事暂且不提,刚刚审讯的场面着实把她吓到了,要说疑惑也是有的。

    “吴大人客气了。”

    可心中的烦躁却丝毫不减。

    林绾稍稍松了口气,默默退到闻景身侧,还是有些疑惑:“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送官府?”

    不知是方才吓得还是别的,她的心跳莫名很快,耳边回荡着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他闭了闭眼。

    闻景静静地听着,看着檐角上空高高升起的骄阳,并不刺眼的日光落在屋内,落在他的面上。

    确实该保全自身的。

    林绾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瑶盘险些没端稳,嗓音颤抖得厉害:“官人,这是怎么回事……”

    闻景扫他一眼,语气冰冷。

    转念一想,她们生活在陵州城里,近日也能在城中百姓的口中听闻流寇的消息。如今国无储副,多方势力争权夺利,外有强敌环伺,恐怕哪天陵州城就要沦陷。

    想到那伙计偷走的大额钱款,她更是痛心。

    吴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推开房门唤来自己的小厮,转头对他说道:“给闻老板添麻烦了。”

    “夫人,世道不太平,还是保全自身要紧。”他淡声解释道。

    “既是审讯,那为何,还要动私刑?”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甘心,虽说闻家日进斗金,可平白无故被人盗去这么多银两,换谁都该闹上一番。

    就连她带的羹汤也被清理干净了。

    闻景站起身,鞋履踩在那人的肩上,稍一用力,就将人重新推了回去。

    林绾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大事在即,主上万不可只顾儿女私情,阏京如今斗得激烈,我等更应伺机起事,望主上理解!”

    吴海手里可是真真切切地拿着一把染血的利刃。

    “知道惊险,还把人往这带。”

    地上跪着的那人听见这话,忽然开始抽搐,扭动着爬向往林绾,嘴里还口齿不清地念着什么。

    “是属下失职,原本都支走了院子里的下人,也有自己人看守着,不知怎么就让她进来了。幸好没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不然……”吴海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还是谨慎些好,这要是被阏京那边知道,可就麻烦了。”

    吴海不依不饶:“万一此女狡诈,在您身边潜伏多年,就是为了今朝之事?”

    然而,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两人。

    听见屋外响起脚步声,随后是几声意识不清的呢喃和拖行声,估摸着那犯事的伙计被带走,林绾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瞄了一眼外头的情形。

    林绾拧着眉垂着眼,眸底透出一丝丝不悦,方才那番话她憋在心中许久,终于在林世修提沈小娘的那一刻倾吐而出。

    至于她的夫君闻景,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掀起眼帘睨着她,眸中似有杀意涌动。

    眼前忽然被人很轻地捂了一下,正好遮挡住污秽的鞋面,袖中传出的淡淡松雪气息,很能安抚情绪。

    手肘支在几上,细细嗅着掌心残余的浅淡香气。

    闻景又问:“夫人没有别的想问的?”

    “安分些,莫要吓着我的夫人了。”

    她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吴海带来的人办事干净利落,不仅将人带走,顺带清理了地上的血污,除了空气中残余的血腥气外,屋内空无一物。

    她心中一团乱麻,边走边想,并没察觉到自己在闻景房门口站了多久,以至于错认成是自己的寝屋,径直推门走进去。

    “你也听见了,她信了。”

    “方才那架势,真是把我吓到了,我当你们是在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

    这样一说,林绾便懂了个大概,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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