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弘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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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居然在折子最后还加了一句似劝谏又似教导皇上的话:“臣叩请皇上敬守祖制，勿以偏宠私爱为念。”

    可初入宫时紧张惊慌的少年人们，哪里能三言两语间分辨什么脾性，不过就跟着感官，奔着姿容最好就当是人最好的去了。

    因这不是一封密折，必然先过军机大臣的手。这日值班负责第一重折子审核的张廷玉手都哆嗦了，这是怎么一种找死的精神啊！

    虽错开了目光，但眼前还闪着方才六弟的笑脸，心中不由道:上天对六弟也太眷顾了。

    他最初的官职，只是外放的知县。也就是说这位是深入基层摸爬滚打一路升上来的。

    哪怕心无旁骛的在享受甜食，弘昑还是感受到了四哥的目光，就抬起头来大大方方与弘历对视了一眼，然后举杯如敬酒，抬了一抬手里的一盏酥酪，对四哥露出了笑容。

    言下之意:原本皇后娘娘还在，贵妃是代行就已经算是有违旧例了，但她是顶着代替皇后的名头，御史要弹劾也没啥条件，有皇后懿旨在前头挡着。可如今皇后都没了，贵妃再去行亲蚕礼就不合适了！皇上您可要遵祖制，快点停了亲蚕礼。

    姜恒在永和宫听到这位御史上书内容的时候，感动莫名:这世上总是有这么多好心人，舍己为人，不顾个人安危也要成人之美！

    张廷玉秉着‘你要死，我这样的好人也不能不帮你埋了’的善心，将折子排在了最前头交了上去。

    姜恒叫住敏敏:“你是不是往养心殿的点心匣子里，格外加了几碗蜂蜜？”必是给弘昑预备的。

    弘历虽不知道有句名言‘三观跟着五官走’，但他的感想差不离！累觉不爱，世人大都太过浅薄！

    见弘昑答话时一直眉眼微弯，兴致盎然，皇上很满意:能将繁琐的朝政工作视为喜好，这才是为君的基本素质。

    弘昑也没辜负皇上的期望，努力吸收消化着朱先生交给他的实操经验。

    长得好，总是占便宜的。

    疗了几次后，姜恒就放心了。

    平日里额娘可是给他的甜食定量的。

    阿哥所都是皇阿玛亲手安排的人，额娘很注意避嫌。小时候还教过他管人管账管事的小技巧，自他搬到阿哥所，就很少管他身边的人和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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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耐性只是最基础的，要是一个人有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刻苦，但大方向是错的，更是完蛋。

    这可是皇上！可是大清鸡娃专家，都觉得朱轼似乎太严了些个，可见朱老师何等严厉。

    雍正二十年的亲蚕礼，并不平静。

    听皇上竟吩咐他代祭，弘昑顿觉两下齐全，谢过皇阿玛。

    如果说四妹妹是像极了皇阿玛，那么弘昑无疑是像贵妃娘娘的，尤其是眉眼。兼之面容极俊秀，竟至难描。偏他一举一动却又与皇上仿佛，连蹙眉、端茶翻书折页等小动作都一样，因此身上是不带一丝脂粉气的，非要说是哪一种俊秀，倒是有句古话正合适:“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1]

    敏敏觉得弟弟现在过得苦，白天晚上的转。

    皇上这近一年来考的就是儿子们的耐性儿。

    皇阿玛登基后第一个儿子，第一个接受的是完整的皇子教育的皇子，并非如他们一般，启蒙的时候都只是王府的清客先生照本宣科；额娘是宠冠六宫十多年的贵妃；母家是人才辈出的肃毅侯府，同胞姐姐亦是皇阿玛唯一的掌上明珠。

    不过敏敏说的弘昑新的朱姓师傅，确实是个狠人。

    将这样的人挖出来，专门指给弘昑为师，姜恒也看得到皇上的苦心。

    其实单纯上这样一封折子也罢了，皇上这些年来修身养性，脾气已经好多了，有些不符圣意的折子，多是置之不理。

    姜恒掌不住笑了。

    待其余皇子都离开后，皇上先是问了弘昑几句整理折子的心得。

    不免略有些尴尬，就搁下茶杯，将怀表拿出来对着钟表对时。

    见他都答得流畅，这才说起留他的正事:“顾先生的五年忌日快到了，你代朕出宫祭奠一番。”

    弘历再次看酸了:毕竟弘昑打小是皇阿玛看着长大的，贵妃在皇上跟前什么样弘历虽然不知，然只看四妹妹对皇阿玛的随意自在，就知弘昑的童年应当与他们不同。

供应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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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说一个事例，就足以证明他的严格程度:有一回连皇上都有些看不下去，委婉对朱轼道:“是不是太严了些？”

    “先帝年间旧例，六宫无主，皇贵妃行亲蚕礼。若是宫中无后亦无皇贵妃，则暂止亲蚕礼。今孝敬皇后薨未足年，臣请皇上依照先帝旧例，暂停今岁亲蚕礼。”

    今日的统计折子任务完成，皇上又单独留下了弘昑。

    皇上接下来还会考察他们对朝事的谋断，能否有一双发现纰漏的慧眼，又有解决纰漏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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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先生教他的时候，就已年过七十，五年前，八十余岁高寿而去。这些年每逢二月先生忌日，弘昑都会向皇上请旨出宫亲自祭拜。唯有十九年因是太后娘娘过世守孝，方才没去。

    他亲教了弘昑许多年，也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弘昑还有一点儿跟自己，跟其余阿哥不同，他并不是那样敬畏如仰神佛般远慕皇阿玛，两人相处起来，有一种自然而然的熟稔。比如现在，目光扫见弘昑按时辰在吃护齿药丸，皇上便抬手一指，苏培盛就明白，连忙亲手去端了一杯白水过来。

    凡是个正经皇子基本都有一腔想做好帝王的热血，少有天生就摆烂非要青史留恶名做昏君的皇帝，但做一国之君，绝不是一时的热血上头就能做好的，需要强大的责任心和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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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是弘历从小就不喜欢弘昑，也不得不承认，六弟生的相貌极好。

    随着大清开国日久，宗亲繁衍加速膨胀起来。每年新岁大宴，都会有黄带子红带子带了新的子孙来露脸见世面。这些新生代宗室自然要来与他们这些皇子见礼问好。

    姜恒则当儿子去上了高三，白天上课晚上做题，回去还要挑灯夜战。而弘昑将要面对的，也是跟高考差不多会改变他人生际遇的大考。

    这是太医院口齿科配的丸药，他们小时候都要吃，有预防牙齿龋坏的功效。

    但唯有一样，就是这甜食的量，额娘从来不放松。

    姜恒作为贵妃，以皇贵妃的仪仗已然行了数年的亲蚕礼。

    既如此，随即下旨，晋贵妃为皇贵

    他们几个皇子站在一处，这些稚嫩的刚能进宫见人的宗亲新人，都下意识觉得六阿哥更好相处。

    弘历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趋炎附势奔着六弟去，而是进了宫后胆战心惊，下意识想找更可亲可靠的人接近。

    弘昑小时候有一回咳嗽的厉害，叫太医院把甜与辣都给禁了，弘昑就从一只甜蜜的小熊变成了一只闷然的小熊，小小孩童，看完书就对着天空发呆，敏敏去问他，他怅然望着白云道:“姐姐不用管我，我在看银丝糖。”

    直到弘昑长大。

    要说这些要都是外物，那弘昑自身，也不辜负这些光环加持。

    但在这一年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朱轼是从地方小官做起的，怎么会不知道各地官员糊弄京中的把戏和话术？都毫不藏私悉数交给六阿哥。比如现在，弘昑对着折子就回忆起先生的教授，试着推断哪些官员在靠话术编织政务。

    等的就是你！

    显见是熟悉彼此生活习惯的父子。

    弘历恭敬告退，余光还能看到被留下来的弘昑，神色并没有什么紧张，甚至看了看时辰钟后还取下荷包，含了一枚雪白的细辛盐丸。

    刚换了朱轼的那一年，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皇子来请安，姜恒都很注意跟儿子话疗，关注儿子心理健康问题。

    其实弘历最清楚，六弟既然是皇阿玛一手教的，他脾气根本就不怎么好！只是长得好！

    果然皇上很快就折子做出了批复，表示朕因太后皇后接连薨逝，哀甚至懑，竟至疏漏。

    其实小时候，弘历也去过永和宫拜访过数次。但毕竟过去久了，弘历对贵妃的相貌记忆难免有些模糊。

    ‘表扬’了该御史提出的礼制不当之处。确实，行亲蚕礼非得皇后或皇贵妃不可。

    但这位御史万不该觉得老虎暂时吃素，就不会吃肉了。

    弘昑一直有些微弯的眉眼迅速肃然起来，闪过凝重怀念与悲感的光:“是，儿臣原备好了私礼命人送出宫去，然既是代皇阿玛祭奠，想来有礼部备下的封礼。”

    他想教儿子的从来不只是书本上的帝王将相垂衣拱手而治。

    顾八代从先帝爷时就能任皇子师傅，可见是个学问渊博才高八斗之人，但这位朱老师，年轻时并不以学问见长，而是以惠政为名。

    朱先生最出彩的政绩，便是创了‘水柜法’修理海塘，只这一项便是传世之功，而他为官的理念则是:“治官首要莫过于惩戒贪腐。”所在任上，那是自己清廉不说，还非常‘热心肠’看着下属，甚至拉着上司一起清廉。

    新任朱老师，跟先前的顾八代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位老师，好在弘昑习惯的很快。

    皇上又随即抽查了几句弘昑的书，验他有无被折子耽误了夜里时辰，白日背书就偷懒。

    今岁原以为也去不成，皇后是嫡母，这三年弘昑总不好带着孝上老师的门。

    敏敏笑道:“额娘，弟弟如今也太苦了些，爱吃甜的叫他吃去吧。”她过来坐在姜恒旁边:“这几年，弟弟的师傅换了朱先生，功课上原就比先多了一倍不止，偏又加上皇阿玛将他们夜里叫了去理折子，若是不吃的甜一点，他又要闷闷的了。”

    永和宫中。

    弘历忽然与他对视，就也只好点头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