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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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想起东坡先生那篇著名的《记承天寺夜游》来，明明是自己跑去找张怀民，把人闹起来让人家半夜出来陪看月亮，结果还不忘写一句“怀民亦未寝”。那是未寝吗！

    好在弘历也没有急多久。

    奇就奇在这些火光无论怎么跳动，都没有熄灭。因小院建在凹地上，四处的橘红色光团都一路汇聚过来。

    想来现在太液池旁暗夜里，得有无数不了解滚灯的宫人紧张的不得了，生怕起火，只怕连救火的机桶处都悄悄叫来预备着了。

    姜恒：……你确定？今天可是三月二十三，哪有什么大月亮。

    次日清晨，姜恒睁眼的时候，只见天色还黑沉。是皇上立在榻前换衣裳的声音把她吵醒了。

    三月二十二是钦天监算出来亲蚕礼的日子，比起生辰，亲蚕礼才是大事。

    “昑，即光明之意。”皇上搁下笔：“朕盼着他就像这朝阳一般光耀四境。”

    他难道是傻子喜欢得罪皇上？不过是做着礼部尚书，若是皇上的旨意有与旧例礼法不合之处，他不上谏劝皇上，御史们就会一窝蜂来骂他。

    姜恒请皇上进门，两人正好一人捧着一个小滚灯照亮，进门前，姜恒还不忘让秋雪带人把今夜所有滚灯都点一点收起来，她要带回永和宫去。

    实是一轮旭日跃出东方，趁着水波浩渺红墙绿瓦新柳的太液池，美不胜收。

    他不免心道：五弟又不急等着孩子用，怎么倒是先有了？他这急需一个子嗣有用的，却迟迟等不来。

    皇上先看了屋内，见一应陈设被褥都是周到的，这才在临窗的榻上坐了：“这是你进宫第十年的生日，朕如何能不来？长寿面可吃了？”

    皇上倒是精神抖擞，他伸手替姜恒重新系了一遍披风的系带。

    太好了，皇上这会子才明召，他就不用硬着头皮上谏了。

    阿尔松阿作为礼部尚书，虽然被贵妃代行亲蚕礼这个突如其来的圣旨搞得有点手忙脚乱，需得加班干活，但心里却很平实快活。

    只见无论怎么旋转腾挪，蜡烛依旧稳稳吊在竹球的中心。

    头一个是‘昔’，昔日的昔。

    不光这一事令他挂念，还有皇后那里，迟迟没有动静，也让弘历等的心焦，皇额娘难道还没有想好？

    姜恒只是笑。

    见姜恒摇头，皇上就让苏培盛进来。

    那姜恒原本可以睡到八点，完全不必像现在一样四点就起床，如今天色还是一团乌漆嘛黑呢！

    秋雪惊呆了：她原是奉命将娘娘请出来，却不知这漫山似乎活过来的光团是怎么回事。

    待裕妃离开后，秋雪不由也在旁感慨：“不知不觉，奴婢也跟了娘娘十年了。”又笑道：“三月二十三是娘娘的生日，虽说并非娘娘的整生日，但却是进宫十年的生日，不知娘娘打算如何过？想来皇上也会过来陪娘娘。”

    姜恒按照流程提前沐浴斋戒。

    皇上颔首：“对，这是咱们六阿哥的名字。”

    恰如烟花绚于夜空，令人惊艳。

    姜恒只好应是。

    姜恒把玩着手里这一个，转来转去甚至抛了一下给秋雪看。

    秋雪就笑道：“大约是主子的长寿面好了，奴婢去端来。今年偏这样巧需得斋戒，娘娘生辰的席面不吃，一碗寿面总要吃的。”

    姜恒的倦意，在看到太液池的朝霞日出时，也如夜里薄雾般消散不见。

    姜恒在凌晨四点的夜里看向皇上，眼神里难免掺了两分少睡了四个小时的怨念。

    夜里姜恒还跟秋雪说起采桑，只是说着说着就歪楼了，话题转移到了桑葚好吃上头，秋雪也不太确定道：“宫里的桑林大约不是果桑树？不知能不能结桑葚。”

    姜恒笑着握住秋雪的手臂，示意不必。

    就跟皇上这句：“既然起来了，就去看日出。”仿佛，那原本是不用起来的啊！

    秋雪讶然看着娘娘将那团火光抓在手心——离得这么近，秋雪才看出来，原来这是一个细竹条编成的镂空球形，里头吊着一枚燃着的蜡烛，因外头的竹条漆成了黑色，夜里看起来轮廓极不起眼，就像是一团火滚过来似的。

    她出门没一会，又转回来，将姜恒的斗篷拿在手里：“娘娘，咱们出门去转转吧，外头有极好的大月亮。”

    她原以为皇上要上朝，就跟着一并起身。

    最早一个出现的光团来到姜恒眼前。

    倒是第二日拿着银钩亲手采桑叶喂蚕是很新鲜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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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料盥沐已毕，皇上走到院子里，却忽然停住笑道：“难得你过糊涂忘了算日子。今日是休朝。”

    足以抚慰涤荡心绪。

    弘历闻讯又震惊又不解：皇额娘暂且不理会自己也罢了，竟然会选择示好贵妃？难道她真笃定尚且年幼的六弟，比他更有可能成为皇储？

    她不由问道：“娘娘，这蜡烛就吊在竹球里头，怎么一路滚下来也没有倾倒？”

    六阿哥从启蒙起就跟着顾八代，看书写字等各种小习惯，就都像足了皇上小时候，常让皇上想起昔年之事，又有追昔抚今之意。

    钦天监算的吉时是贵妃娘娘巳时一刻，也就是上午九点多正式出门为最佳。

    姜恒捧着一团火，周身也亮如白昼，越发看不清几步外的东西，于是只好道：“臣妾给皇上请安了。”

    要用物理解释，就近似于陀螺仪的支点垂吊原理，外层的竹编壳与内部装蜡烛的灯台，是通过平环活轴连起来的，无论外层如何动，内里的灯台重心永远不变垂直向下，所以竹球可以一路从坡上滚下来，烛火却不灭不倾。[1]

    “朕陪你一起吃。”

    见有一团火焰居然已经到了跟前，秋雪下意识就要拦在前头。

    回到院中书房，姜恒看着皇上提笔写下两个字。



    阿尔松阿也很委屈：干啥啊，你们御史自己也不敢劝皇上，却要来骂同样不敢劝皇上的我。

    弘历心情大坏。

    六阿哥已经中过痘了，早可以起大名。但皇上一直在两个字中犹豫不决。

    要只有一两个滚灯出现，姜恒还会想想，是不是敏敏特意给她做的惊喜。但能在太液池旁，熄了无数灯烛，光明正大放出无数滚灯的就只可能是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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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今日原本就可以多睡一会儿——今儿是亲蚕礼的第三日，只是收尾的工作，再去祭拜一番蚕神嫘祖并参观蚕室，亲手放两片桑叶给最肥壮的蚕宝宝即可。

    这个生日应当过不了了。

    正说着，只听外头小陆子在窗外轻声唤秋雪。

    因皇上多是冬日往太液池来看冰嬉，这处用来暂且落脚的院落就建在凹地，四面避风。

    这大抵就是科学的浪漫。

    五福晋的身孕，这宫里最喜的莫过于裕妃，最伤感的则是被弟妹对比的乌拉那拉氏，而最急的则是弘历。

    进门姜恒就笑眯眯道：“皇上怎么到这太液池来了。”

    越来越多的火团聚集在姜恒周身，才渐渐停住，像是落了一地的金红色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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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不同了，皇上旨意下得急，礼部完全‘没时间’计较什么贵妃与皇贵妃代亲蚕礼不同的细节啊。阿尔松阿直接就决定按照旧例走，让贵妃一应全用当年先帝爷遣皇贵妃祭祀的仪仗。

    姜恒感叹：真是位得道大师！

    看着这天色破晓，皇上心里之前一直未定准的给小儿子的名字，倒是定了下来。

    三月二十一日，姜恒就先住到了太液池附近的一方小院。

    还未及转头问秋雪，只见一点亮光出现，随即就是两点、三点、数点。一团团的橘红色火光，自山坡上奔涌跳跃而来，在黑暗里，像是一群活过来的火精灵似的。

    “既然起来了，朕与你一起去太液池旁看日出。”

    亲蚕礼第一日，与寻常的祭拜无不同，都是上香奉贡一系列流程。外头有礼部官员念文祝祷，先蚕坛上，姜恒也只需要跟着内务府嬷嬷的递奉，一步步行礼即可。

    苏公公手里拎着食盒，捧出两碗细如发丝洁白如雪的银丝面。

    何况亲蚕礼也并非一日，而是接连三日。那三天她应当都要住在太液池旁的屋舍内斋戒，庆贺不了生辰。

    皇上也早选了两个字，要从中挑一个给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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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也静静看着日出，这些年他也未怎么看过日升——倒不是起得晚，而是起得太早了，尤其是冬日，那都是黑夜里来黑夜里去，知道窗外天色变换，却也少有闲暇能够静候一场日出。

    站在小院门口，姜恒立刻觉出这里与往常不同，除了院中挂着的灯，外头四处竟然是黑漆漆的——昨夜姜恒才看过夜景，这太液池周围的灯烛原是彻夜不息的。

    三月中，他就听到了一个噩耗：皇后以病体不愈为由，向皇上请旨令贵妃代行亲蚕礼。

    姜恒：……早知道不起来了，昨晚那么累，起床甚为艰难。

    “弘昑？”

    但今日看完日出，皇上却改了主意，不必追昔，只于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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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看秋雪斗篷都抖开了，兜不住笑似的请她出门，姜恒也就起身，往外走去。

    弘时、弘昼、弘曆（历），这一辈儿皇子的名字都是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