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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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婶笑了笑，语气里洋溢着幸福感：“然然上个月检查出身孕，眼下孕吐得厉害，不宜长途颠簸，所以就没有回来，而且她夫家宗族规矩繁多，中秋要祭祖，所有后辈都得到场。”

    然而在一众吹捧之中，他听见了母亲顾洋和二婶的谈话。

    客厅、卧室和卫生间都有熏香的味道，以前明越很喜欢闻，但是今天一回到家他就被这些淡雅的香味搅得难受不已，呕吐感再次汹涌袭来。

    明越盯着手里的橘肉，当即掰下一瓣塞进身边人的嘴里：“酸吗？”

    这些楼时景早已听腻。

    楼钰堂是三叔家的独子，楼行逸是二叔家第二个孩子，前面还有一个姐姐，早在两年前就成了家，楼念是四叔家的孩子，排行第五。还有几家隔房的亲戚，儿孙满堂，人丁兴旺，不过今日并没有来芙蓉山吃中秋宴。

    这几个孩子都比他小几岁，但此刻混在一起，却是很难分辨出谁大谁

    他觉得他才是病了的那个人，明越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和他的构造一模一样，自己怎么能往那些方面想？若叫这小家伙知道了，指不定要跟他大闹一场。

    楼天恒这一辈有四个兄弟，楼天恒为老大，掌管天恒集团，其他几位叔叔也有自己的公司要经营，平时极少能团聚。

    灯罩中的温度迅速上升，明越正打算松手，楼时景轻轻按住他的手背，说：“许个愿吧。”

    楼时景悄无声息地避开他的目光，从容优雅用着餐，耳根却不易察觉地露出了淡绯之色。

    明越从一堆还未拆封的灯具里随意拿出一只，楼时景替他撕开透明包装纸，然后轻轻抖开灯罩，再将松油灯芯放置稳妥，由明越亲自点燃。

    覆在手背上的力道骤然缩紧，如同无情的机械，要将他的骨头搅碎。

    明越不解：“很甜啊。”

    小辈们似乎并没有将这番谈话放在心上，就连明越也只顾着吃他的酸黄瓜和泡豇豆。

    明越觉得和他在一起放灯实在是无趣，便将阵地转移至楼念那边。

    楼时景皱眉，见他威胁自己的模样与张牙舞爪的猫咪没什么两样，只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刻意要把这些话带入到明越身上，可是明越这些天的表现确实和母亲所说一模一样：嗜酸、呕吐、不喜肉食、不喜熏香，每天夜里肚子还会疼痛……

    明越面颊燥热，他不想插话了，只默默吃着手中的橘肉。

    明越最近两日都没吃多少东西，每天靠几口白粥续命，所以这会儿即使呕得十分凶残，可真正吐出来的东西却寥寥无几，除了最初的残渣残液，后面便只剩下干呕。

    明越转头，第一次从他身上看见了“高大伟岸”的形象，仿佛周身都散发着普度众生的佛光，不由露出了几分崇拜之意。

    长辈们的谈话带着浓烈的商业色彩，彼此寒暄过问，再稍加夸捧，倒也能撑起一桌酒局。

    炽亮的灯焰映在楼时景的脸上，孔明灯骨架投来的阴影正好落在两处眉峰，与他瞳孔中的幽色重叠，仿佛深夜里的潮汐，澎湃汹涌、晦暗莫测。

    明越低头打量着燃烧的松油，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随口胡诌道：“有啊，我希望这三年过得快一点，然后我们就两清了。”

    他开始陷入自我怀疑中。

    楼时景低头看向杯中的牛奶，沉默片刻后不再相劝，只说道：“回屋休息吧。”

    莫非……真的病了？

    星月交织的夜空中漂浮着数十盏炽亮的孔明灯，与花园里色彩斑澜的华灯交相辉映，仿佛是世外桃源里的一场盛世繁华梦。

    楼行逸不信邪：“我尝尝？”话毕从明越手里接过果肉品尝，很快，他也吐了出来，由衷地佩服道，“还是咱嫂子厉害。”

    明天是中秋，过了节他必须带明越去医院检查检查。

    明越实在是没什么胃口，随便吃点东西敷衍了事，楼时景也不劝他，只是看着他食不下咽的模样，面上难免会浮现出几许忧色。

    他的目光扫向那堆蟹肉，立刻陷入了沉默。

    楼时景夹菜的手顿在当下，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明越笑了笑：“我没事儿，妈你别担心。”

    中秋宴十分丰富，楼时景顾及着明越的口味，特意叮嘱厨房熬了一盅淡粥。

    恰在此时，楼时景推开露台的玻璃门，端着一杯热牛奶走来：“邓嫂给你热的牛奶，趁热喝了吧。”

    他的视线穿过孔明灯的光，悉数落在明越脸上：“你就没有任何愿望吗？”

    楼念以为自己运气差挑到了酸口的，便从他手里取来两瓣，吃进嘴里后，整张脸都快变形了。

    ——就算是绑也要把他绑进医院里。

    楼然是楼行逸的姐姐，远嫁到了香港。

    明越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生日的时候你让我许愿，今天过中秋又让我许愿，等到除夕夜你是不是还会让我许愿？嘁，没想到成熟稳重的楼家大公子居然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楼时景看了看他，伸手将那碟剔好的蟹肉端到自己身前：“你最近肠胃很差，医生叮嘱你不要吃这些寒性食物。”

    “怎么突然就吐了？”

    楼念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也忍不住剥来一个品尝，牙齿咬断橘肉的瞬间，漂亮的柳叶眉几乎拧成了八字形：“我的天，这也太酸了吧！”

    明武还在剥螃蟹，听见这话只能停下手中的活计：“肠胃不好得仔细调理，总是吃这些寡淡的食物也不是个办法。这么大的人了，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

    楼时景微微合眼，压下那些荒唐的念头。

    楼时景抱着他，感觉到怀里的人日渐消瘦，素来冷峻的眉眼在这一刻竟多出几分压抑感来。

    回到未央馆已经快九点，今晚的月色格外美丽，银辉泼洒在窗外，让花园里的月季和鸢尾花都披上了一层薄纱，朦胧梦幻、娇艳妩媚。

    父辈和小辈们分桌就餐，但彼此相隔不远，可清楚地听见长辈们的谈话。

    两人很快就从卫生间走出，虞锦姝和明武格外担心，虞锦姝问道：“越越这是怎么了？”

    入夜后，数盏明灯悬挂在花园上空，宛如一个盛大的灯会。

    顾洋问：“然然这次怎么没有回渝城？”

    以前暑热时明越也会经常吃不下饭，所以这点异常于他而言并不值得上纲上线到看医生的地步。

    就连他用了很久的沐浴露味道也无法忍受，短短几分钟的冲澡时间，于他而言简直是种折磨。

    他抬起溢满水雾的眸子看向镜中，楼时景正一脸忧色地注视着他。

    “不算太突然，”明越双手撑在盥洗盆上，手臂有些发抖，“这几天闻着肉食就想吐，只是一直忍着而已。刚刚我爸剔的那堆蟹肉实在是太腥了，所以才忍不住吐了出来。”

    楼时景咬紧牙关，下颚线也绷得紧紧的。

    翻腾搅涌的胃在此刻终于得到了排释，偌大的卫生间内回荡着剧烈的呕吐声。

    “小嫂子你味觉是不是出问题了啊！”楼念酸得牙疼，“这么酸，亏你也吃得下去！”

    很快，他回到卧室将那些熏香收拾掉，又打开窗户通风换气，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明越才肯进入卧室歇息。

    楼钰堂忍不住打趣：“你们就放弃吧，莫说是一片酸橘，就算小嫂子给大哥喂榴莲他也吃得津津有味。”

    楼时景面色沉凝，眼底映着孔明灯焰心的光芒，那一豆火苗忽闪忽闪，似乎正在迅速蔓延。

    老头说话很严肃，但字字句句都是关心，明越笑了笑：“知道啦。”

    其间佣人送了不少水果和月饼过来，明越在一堆新鲜红艳的果子里挑出一只绿皮橘子，爆汁甘甜，十分可口，他便忍不住贪嘴，多吃了几个。

    直到有一只手顺抚他的背脊时，晕眩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楼行逸：“…………”

    “卧室里的熏香气味太浓，我闻不了。”

    楼时景这次彻底沉默了。

    楼时景抽出一张纸巾替他擦去嘴角的水渍，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他打断了：“我不去医院！等彻底降温就好了，再提医院小心我揍你！”

    楼念：“？？？？”

    花园里有一株硕大的丹桂，老宅的佣人早在几日前就已打下不少新鲜的桂花用来制作糕点。

    农历八月十五这日，楼家几房兄弟齐聚芙蓉山。

    “……”楼时景五官有点扭曲，但还是强行吞咽入腹，“不酸，很甜。”

    楼念童心未泯，来芙蓉山之前特意购买了许多孔明灯，今日正好可以和几位兄长一起燃灯许愿。

    顾洋接过话说，叹息道：“哎，孕吐确实难受。我怀时景的前三个月几乎靠白水和奶粉续命，什么肉啊油啊海鲜之类的，连闻上一口都会吐半天，也就勉强能吃些酸口的东西，甚至连一些花香都闻不了，别提有多难受了。不仅如此，肚子还时不时疼上一阵，那滋味真的是不愿再回想啊。”

    眼前一阵阵地泛黑，仿佛闷积多日的不适都在这会儿爆发了。

    父辈们在一楼的客厅里谈天侃地，明越则被楼念等人拉到花园的凉亭内组队打游戏。

    榴莲是楼时景最讨厌的水果，没有之一。

    “谢谢。”明越接过杯子，然而嘴唇还没贴上杯沿，便嫌恶地皱紧了眉头，当即把杯子塞回对方手中，“好腥。”

    此刻他正裹着睡袍坐在起居室外面的露台吹夜风，许久之后才觉得又活了过来。

    明越的心咯噔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触怒了这个男人，当即愤愤然抽出手，独自放飞掉手里的孔明灯。

    *

    二婶摇头：“谁说不是呢，女子怀孕本来就十分艰辛。”

    明越吃痛，怒而抬头：“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