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一个将士，顾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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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年不曾倒下，他们尽力了！

    一些黝黑稚童面容坚毅，等他们长到枪高的那会，也要站上城头迎敌。

    顾长安沉默站在墙角。

    顾长安眸光恍惚，静静地像一尊雕塑。

    顾长生轻轻吟唱，曲声顺着风儿飘得很远很远。

    “我未愧国恩，不愧民族，只对不起小芸。”

    “煌煌盛唐虽已远去，然我华夏民族之神魂永在，不死不灭。”

    青年身形如松柏，说完默默离开，向往常一样朝城墙方向而去。

    悲哀的是，中原都以为西域全部沦陷，未曾派遣过一个使者。

    一朝穿越成龟兹城的婴儿，他的父亲战死，母亲积劳成疾，在他三岁时便已撒手人寰。

    “明年，或者后年。”

    似乎每个穿越客都有金手指，他也不例外。

    他的模糊视线里，又看到一个清秀的少女站在槐树下遥望。

    “我以安西大都户郭昕遗孀的身份，命令你离开龟兹城。”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降吧！

    而

    说完热泪盈眶，泪水在满是皱纹的脸庞流淌。

    “不降！”

    他才二十岁，他还年轻，他不能再死在城墙上。

    安西军彻底隔绝，偌大的西域，只剩孤零零的一座破败城池。

    是啊，谁会这样坚守孤城六十年呢？

    顾长安褪去铠甲，孤独地屹立在望楼，任凭风沙刮刺他的脸颊。

    脚下的疆土属于大唐，宁死不丢！

    继续坚守有何意义？

    郭昕，郭子仪的亲侄子，亦是安西军都护，三十年前战死城墙。

    “人在城在，永不会退。”

    一个疲惫绝望的单兵。

    秦什长低声呢喃，气息渐渐萎靡，嘴角带着一抹笑容。

    坟边，站着上千个残疾妇孺，没有一个青壮。

    六十年前，他还是踌躇满志的少年，离开中原前来西域戍边。

    攻下此城俨然成了执念！

    可万一历史已经改变呢？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顾长安眸光无波无澜，穿戴头盔铠甲，平静地擦拭青铜长剑。

    ……

    “耿耿忠魂赤子之心，虽历万劫而灿然如丹。”

    陡然。

    这个孩子从小吃百家饭长大，他的名字就是整个龟兹城的野望。

    “尽力了，上苍也不会责怪谁。”

    是的，就是佩服。

    可他不想辜负整整六十年、两万个安西亡灵！

    长安。

    别说插手西域，试问哪个中原人还敢靠近玉门关？

    整整六十年，安西军打造了坚固的城墙防御，这是之所以能坚守六十年的原因之一。

    真的尽力了！

    “你的华丽让千年后的世界瞻仰，你的落魄让华夏子孙扼腕叹息，大唐啊大唐，有蠢货始终还在坚守着你。”

    “整整六十年，安西军无人投降，无人被俘，奶奶你觉得我要开这个先河，我要做这个懦夫吗？”

    “你改嫁！”

    他们相继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的清俊男子，眼神有浓浓的忌惮，以及敬佩。

    斑驳破败的城墙，到处是血污，大唐纛旗迎风猎猎飞舞。

    抬头见日，不见长安。

    老人用尽全身力气，双眼圆睁，近乎是吼出这句话。

    可当他成为其中一员，才知道有多么绝望！

    “秦爷爷。”

    “满城白发军，死不丢陌刀，独抗六十载，不敢忘大唐。”

    “夫君，我等你，等多久都行。”

    “这就是我的使命，这也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铠甲血迹斑斑，胸口被箭矢洞穿，气若游丝。

    屋门被推开，几个妇人脸色麻木，将秦什长的尸体焚烧。

    这一离家就是一辈子。

    身边白头战友一个个战死，他也要守着孤城慢慢死去。

    无边无际的绝望！

    遥远处传来狂呼怒吼，马匹奔腾让地面剧烈震动，卷起漫天沙土。

    他就想让长安知道，他想让整个中原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屋内，两鬓霜白的什长也到了弥留之际。

    “戍边抗敌！”

    龟兹城已经坚守了六十年，有什么意义？

    老妪心力交瘁，声音嘶哑，她浑浊的视线看向远方飘展的大唐旗帜。

    安史之乱后，大唐满目疮痍，中原再也无力控制西域，连咽喉要道河西走廊都被蛮国占据。

    不闻哭声。

    【杀敌就变强】。

    前世的他，也曾看过安西白头军独守孤城的事迹，每次都热泪盈眶，为汉家风骨而骄傲。

    起初大蛮帝国消耗重兵攻城，遭到顽强的抵抗。

    同样一件事，她都做了六十年啦，眼泪也早就干涸。

    这块染满鲜血的土地，六十年未曾易主，安西军没有丢失疆土！

    这辈子，能看一眼帝都长安么？

    顾长安直视着她，锵然有声。

    那个十岁上战场，英勇盖世的顾长安，那个生于龟兹城，在血泊战火中长大的孩子。

    在西域，还有一块大唐的辖地！

    十岁参军，还能听见上千道和曲声，白头爷爷们脸上依稀可见的笑容。

    “记住！”秦什长嘴唇颤抖，斩钉截铁道:

    从小吃百家饭长大，十岁从军踏上城楼，至今已十年。

    鲜黄旗帜逐渐显现，三百骑疾驰在沙漠，饶过长河，以不可阻挡之势抵达龟兹城下。

    “咳咳……”他说着呕出鲜血，捂住胸口咳血不止。

    二十岁了，只剩他一人的歌声，清澈平和，还能听见响亮的回音。

    “此城已经坚守了六十年，坚守一辈子又何妨呢？只要我还在，这面唐旗就不会倒下。”

    这座孤城，坚守了六十年！

    人群中，双臂齐断的白发老人嘶声怒吼。

    事实上，整个西域都跟大唐无关了，连最仰仗的河西走廊都丢了，大唐现在就是一只行将就木的病虎。

    无法跟外界联络，更不知皇帝是哪位，支撑他们战斗意志的只有一个理由。

    龟兹城，漫天黄沙。m.gudengge.com

    一座简陋的土屋，十几个两颊凹陷的妇人抬出五具白发苍苍的尸体。

    唐失西域千年，再见已是康乾。

    “只剩我了啊。”顾长安自嘲一笑，“史书可会铭记我？后世可会歌颂我？”

    安西没有退！

    他们没有一个人投降，没有一个人被俘虏！

    直到一千年以后，西域才重归中原的怀抱！

    “长安，长安，只剩你啦。”他紧紧攥住青年的手臂。

    青年五官精致，皮肤是古铜色的，向来锐利的星目此刻却空洞无神。

    顾长安走了出来，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现在的龟兹城不可能有援军，商路都被蛮国切断，连一个商人都难以通行，无法传递消息，更别提援军。

    这首边塞诗改编成了安西军歌，记得刚出生那年，城墙上几千道声音齐齐怒吼，震慑云霄。

    “只剩长安了。”

    “回不来呢？”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顾长安取下头盔，披头散发地走下望楼，在城墙检查各处守御器械。

    时至今日，帝国慢慢不在意这座鸡肋之城，何况里面的白头军也已经死光了，所以派遣攻城的兵马越来越少。

    “你牺牲掉也没有意义啊，大唐，大唐，大唐他娘的在哪里？死了没？我们他娘的有谁知道。”

    十五岁，唱曲的只剩两百人了，大家捧着酒壶，边喝边唱，声音足够洪亮。

    “夫君此去何为。”

    “必能光复旧物，重振……重振雄风！”

    顾长安能看到自己的结局，在一次次杀敌中疲惫不堪，双拳终难敌万万手，最终力竭身亡。

    沉默了很久，他对着落日和晚风轻轻问道:

    “你不一样，你勇猛无敌，蛮国多次劝降你，允诺你奋武将军职位，西域各部落也曾让你投诚。”

    长安。

    在场妇人潸然泪下。

    生于沙漠，他一听动静就知道有大概三百敌军即将来袭。

    他们已经被中原遗忘，没人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也没人会为他们鼓掌喝彩。

    “长安，降吧；长安，降吧。”老妪反复念叨。

    只有笑。

    老妪盯着他，厉声叱道:

    安西军，只剩他了。

    直到现在，安西军只剩一人。

    十年间，他的个人武艺臻于化境，甚至不知道自己处于什么层次，可那又能怎样？

    是的，他熟知史书，猜测现在大抵是唐德宗或者唐肃宗在位，总之都是被太监扶持上位的傀儡。

    山脚下是密密麻麻的墓碑，佝偻老妪笑着将一壶酒浇灌在碑面。

    一个无人喝彩的单兵。

    其实他不怕死。

    自己种粮食，自己铸币维持流通，没有得到任何犒劳，完全是靠一腔为国家的热血而完成了这样一种不可能的壮举。

    但是。

    “大唐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