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想看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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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嘉言忐忑不安地等在一旁，及至他全部看完后，才道了一句:“不错，至于剩下那些细微的东西，可分给底下人来做。”

    交代完事，顾祯又接着往下看，见卷轴上内容与他设想差不多，神色很是平静淡然。

    这还是她头一回，直面天子动怒。

    何太妃暗自神伤着，正愁无人倾述她就送了上来，便同她倒了倒苦水，唉声叹气道:“七郎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苦呢？”

    转念一想，又忆起大长公主受先帝宠爱多年，在朝中十分活跃，因此培植的党羽颇多。后来虽被陛下剪除了泰半，终究是有些不安分的。

    待交代完后，他却见姜嘉言仍是杵在那儿没动弹，遂皱了皱眉头，不悦问道:“还不走，是嫌事情太少了些？”

    这夏侯瑾，便是姑母那长子了，几人幼时还一道玩过。只是姑母对这个长子要求极高，比他这个太子所承受的还要严苛数倍。因他总是玩着玩着就被叫走做功课，久而久之，众人就不带他玩了。

    顾祯指尖落在夏侯瑾三字上，来回滑动了数遍，似是下定决心般的重重一点:“既如此，那就先革了他的职，再将他提去大理寺审一回再说。”

    几缕袅袅的风吹进来，何太妃抚了抚侄女柔软的发丝，无奈而笑:“你多去几次，总归能有机会的。”

    闻得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眸，扫了殿中下首之人一眼，淡声问:“进展如何？”

    何太妃闻言亦是愣了下，细想过后觉着她说得十分在理，遂颔首道:“还是你这孩子妥帖……”

    何太妃点了点头，爱怜地抚了抚她，温声安抚:“你放心，你大姑母自然也是喜欢你的。”

    何寻菱从外进来，见她独自坐在案几前颦眉，不由问:“二姑母，我方才在海池边上不少宫侍，瞧那方向是从拾翠殿出去的，这是怎么了？”

    垂眸沉思半晌，何太妃暗想着，莫非陛下是不喜欢七郎去太后那儿玩？

    “今日，有不少宰相问及此事，颇为关心。”姜嘉言沉声奏对，恳切道，“娘娘到底是女子，需得人哄着才好。既是闹了脾气，陛下可忍让些、多哄着些娘娘，”

    然细数下来，却有包庇之嫌。

    君心莫测，虽不确定自个这个猜想是否属实，何太妃仍是吩咐道:“日后，若非阿姐传召，便少带七郎去万春殿。”

    顾祯神色微凝，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姜嘉言身上。

    急得抬头呵斥宫侍:“你们都是死人呐？都是怎么照看七郎的！这是哪个杀千刀的……”

    哪成想，竟是憋了大半个月，到今儿才发作。

    皇帝发作得突然，那宫人自然不清楚各种缘由，只是将自个见着的大致说了遍，余下的便是搜肠刮肚，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温县是下县，姑母这样的身份，竟然会舍得将长子放到下县去历练，顾祯声音颇有些淡:“姑母还真是对他寄予厚望啊。”

    先前那宫人正要硬着头皮继续说话, 一个着绿袍的宦人忽而出列, 叉手禀道:“太妃，陛下有口谕。”

    因此，他便实现抽空将事情准备了个周全，才带着卷轴往紫宸殿去。

    顾祯思量片刻，却又突然有些着恼。姜嘉言自个都未曾娶妻，还妄图来指点他，简直可笑！

    何太妃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打都打过了，陛下还特意传这口谕，是故意要她难堪呢！

    尚在闺中时，她同阿姐的关系并不和睦，还是在齐齐进宫以后，因着深宫寂寥，俩人才重归于好。

    她扯了扯何太妃的衣袖，低声道:“二姑母，进宫这么些日子，寻菱实则都没见过陛下几次。”

    一般来说，像他这样的身份，便是到了年纪，依靠家族荫蔽在京中随便找份差事，便算很好了。可夏侯瑾却舍得吃这份苦，打算拿出一份好看的考课，叫将来的升迁更有底气，以免被人拿出身来诟病他。

    急召太医过来诊治后，何太妃将儿子哄睡了，紧绷着的心绪才稍稍松缓了些。

    陛下此举，恐怕是在敲山震虎，既震慑了大长公主，也震慑了河内上下。

    绿袍宦者点了点头，朝何太妃行过礼后招了招手，领着人回去了。

    见殿中一片寂静，姜嘉言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一个闲得发慌的先帝太妃，有何可忙的，就算再忙，难道能忙过日理万机的皇帝不成。随着那宫侍的话，她不禁回想起那次万春殿赏花宴的事。

    他深知若要摧毁一个人，便是先摧毁他所在意的东西。

    远处夕阳遥遥挂在半空中，然以紫宸殿面阔十一间的规制，仍叫人觉得敞亮。只是外间已然点上了一排烛火，廊下与外隔间一派灯火通明。

    步入正殿时，便瞧见皇帝难得未曾端正坐着，竟是斜靠着软榻闭目养神，眉心微拧着，似是不大高兴。

    她转身欲寻跟着七皇子的宫侍，却没见着人。

    何太妃彻底被吓到了，嚯的站起身问:“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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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儿子脸色苍白如纸、浑身瘫软无力, 由宫侍们架着回来的模样, 何太妃立刻慌了神, 一把将七皇子搂在怀里, 颤着声问:“这是怎么了？”

    姜嘉言急忙告罪了一句，随后叉着手微微倾身，犹疑道:“臣斗胆，敢问陛下，近来可是同皇后娘娘之间，闹了些矛盾？”

    从前倘若犯了错处, 何太妃最多打他手心几下了事, 像今日这样挨一顿板子，是想都没想过的。

    突然间就想起从前，阿姐生了场病，她身为妹妹入宫给阿姐侍疾。

    何太妃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惊愕地仰起头, 下意识问:“什么？”

    “可是……”何寻菱有些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日大姑母令我做了吃食送去紫宸殿，我在偏殿等了许久，也未见着陛下。”

    他这副模样着实吓人, 何太妃揽着儿子直掉眼泪，急急地唤过几声:“我的儿……下午出去时还好好地, 才这么一两个时辰, 怎么就弄成了这样回来？”

    皇帝随口道了句要她罚，她哪里舍得罚儿子，又心存侥幸，想着皇帝就是说说罢了，不会管的。

    七皇子不答话，无力地瘫软在她怀里, 低低地唤了声“母妃”, 随即将脑袋埋了下去。

    话音未落，一个宫侍突然抖着身子回道:“太妃, 是陛下下令，打了七郎十板子。”

    何太妃温声道:“陛下国事繁多，哪能那么容易见呢。既如此，你便时常往陛下跟前送些点心，这样陛下才能记着你。”

    这绿袍的她倒认得，似乎是御前伺候的。

    就是这闹脾气的时间，略有些久。

    姜嘉言略惊了惊，在同时被押解回京的这一批人中，夏侯瑾算是过错最轻的一位。陛下连他都给出了惩处，那其余人呢？

    何寻菱进宫这些日子，所见着的都是一派祥和场面，便是偶有争执龃龉，实则也不算什么大事。

    一想到皇后那性子，顾祯便略有些头痛地皱了下眉头:“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前段时日，皇后同朕闹脾气罢了。”

    何太妃深吸口气，脊背愈发端直，弯腰摆到下去，温声应道:“妾领命，陛下百忙中抽空管教七郎，妾不胜感激。。”

    陛下叫他过来，果然是为了河内的事。

    晚间突然被传唤，姜嘉言便知晓，陛下定然是要问他河内一事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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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挨了顿板子后, 七皇子疼得走不动路，被宫侍们半扶半抬回了拾翠殿。m.liulanwu.com

    因此, 他这身伤势再加上那副憔悴的神态, 瞧起来便格外严重些。

    他一介外臣，竟也知晓了他同皇后的事么？

    汝南大长公主受先帝宠爱，家资万贯，身为她的长子，夏侯瑾不缺银钱，也未曾参与进河内贪腐一案。

    何寻菱怔怔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姑母，寻菱知晓了。”

    “陛下道那日赏花宴上，虽未有什么伤亡，七郎也该好好罚一顿的。”那绿袍宦者板着脸，肃声道，“太妃既然忙着，没工夫管教七郎，那就朕这个做兄长的亲自来管教一回。”

    一个粗使的宫人回道:“陛下将近身跟着七郎的，都施了杖刑发落了。”

    哄着她、让着她些么？

    “陛下今日心绪不佳，姜郎中可得小心奏对。”吴茂压低声音提醒。

    便是在那时被先帝瞧中，册封为了婕妤。

    何太妃神色一怔，急忙直起身子改坐为跪，又扶着七皇子跪在旁边的苇席上，娥眉微颦:“不知陛下有何旨意传召？”

    而姑母最在意的，就是她那儿子的前程，也不知这回，她会作何感想。

    面对皇子时，宫侍们虽刻意收敛了力道, 然七皇子自幼被娇养大，何曾受过这种苦。

    先帝手腕强硬果决，虽未刻意教过他什么，然顾祯从他那儿却是耳濡目染到了许多。众人不知道的是，他将先帝的那身强硬手段，学了个淋漓尽致。

    帝王行事，何寻菱不敢轻易置喙，安慰了何太妃好半晌，才皱眉猜测道:“陛下怎会突然关心姑母殿中的事，是不是有人同陛下说了什么？”

    说着，她又抬头去看那绿袍宦者，温声道:“劳烦中官帮忙转达一声，妾日后定会好好管教七郎，不叫他再惹是生非。”

    说罢，她一时沉默了下来。

    她刚才只顾着关心七皇子，没留意身边状况，这会儿定睛一瞧，才发觉护送七皇子回来的，大部分都是生面孔。

    姜嘉言神色一振，将带来的卷轴呈了上去，垂目道:“回陛下话，目前查到的东西，都在这卷轴上头了。”



    顾祯一目十行扫过，才瞧见夏侯瑾这三个字时，视线稍微顿了顿，速度放缓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