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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瑾并不清楚阿辛的腹诽,就算知道了也无暇在意。

    更何况,谢瑾与王定之的父亲平辈论交,又处在侍中这样的位置上,是以王定之一直恭敬地执侄礼。

    谢瑾是谢怀最小的儿子,自小便聪颖异常。

    郗岑的祖父位列三公,父亲虽醉心黄老,却也有南昌县公的爵位,又任临海太守一职。

    除了夭折的孩子外,谢怀共生了七子八女,其兄谢昆则养大了六子十一女。

    彼时琅琊王氏把持朝政,谢怀兄弟兢兢业业做官的同时,并不争权夺利,而是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

    那时还是桓阳专权的日子,世家大族为了表示交好之意,往往会让自家子弟从桓阳幕府出仕。

    在谢家,这一准则的结果是,谢瑾弱冠之年,便成了族中公认的下代家主。

    阿辛点头应是,内心却是不以为然,他宁肯相信王家七郎休了公主,都不信自家郎君会给郗家女郎相看夫婿。

    乌衣巷里,一派车如流水马如龙、玉箫金管喧四筵的景象,倒比当初庆阳公主下嫁桓渡时更加热闹。

    因此,世家大族在选择下任家主时,往往不以嫡支旁支、年长年幼作为限制。

    谢瑾接过僮仆阿辛递过的茶,叹了一句:“此子不类其父。”

    然而,他们之间,在错过了那个机会后,便拉开了天堑。

    因此,阿辛并没有附和谢瑾的话,而是凑趣地说道:“七郎精习书法,颇有乃父之风。”

    因此,郗家虽然人丁单薄,门楣却是不低。谢怀有求婿之心,也是理所应当。

    谢怀原是中朝的琅琊王掾,永嘉乱后,琅琊王率众渡江,谢怀也在其中。

    但王定之再不堪,也是琅琊王氏的子弟。更要紧的是,王定之是自家郎君最看重的侄女谢蕴的夫婿。

    他是已故太常卿谢怀的幼子。

    “是,是,叔父说的是,小侄一定铭记在心。”

    “今日见七郎1腿脚似有不便,不知是何缘故?”

    于是,公事之余,谢瑾与郗岑常常相聚饮宴。

    王定之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前日雪天路滑,没留神摔了一跤,跌伤了腿。”

    要知道,自从那位郗女郎与郎君在荆州闹翻后,这些年来,郎君身边可是一位女郎都没有,也不见一丝半点成亲的意思,天知道郎君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位郗氏女郎。

    作者有话要说:1 玉郎:谢瑾字。

    即使已经过了很多年,谢瑾再次想到郗岑这句话时,依然会感到心颤。

    王贻之的长兄王定之,娶了谢瑾的侄女谢蕴,因此,他虽然与谢瑾年纪相仿,却与表弟郗途一样,都是谢瑾的侄婿。

    于是无论主家还是客人,大都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喜庆在脸上。

    尽管王贻之与庆阳公主均已不是第一次成亲,但这场婚礼举办在桓氏势力渐减、朝廷拨乱反正的契机,可谓是正逢其时。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此时此刻,作为一家之主,王定之亲自送参加完婚礼的谢瑾出门,恭敬地扶他上了牛车。

    此人聪明颖悟,颇善义理,又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十分对谢瑾的胃口。

    而他出东山后的第一个职位,便是征西大将军桓阳的司马。

    谢瑾这段话,与其说是讲给阿辛听,不如说是逼着自己做出表态。

    昔年郗岑祖父郗照为女求婿,便是给丞相王引去信相求,最终将女儿高嫁到了琅琊王氏。

    而琅琊王氏,却在欢天喜地地准备王贻之尚主之事。

    不知道是不是饮了酒的缘故,他闭目假寐,脑海中却不可避免地浮现出郗归的身影。

    彼时谢瑾之兄谢亿任西中郎将,总揽藩任之重,却因北伐大败而遭黜废,沦为一介庶民。

    谢瑾摇了摇头:“差强人意。虽远胜大郎,但不如其父多矣。单是沉溺儿女私情、罔顾家族兴衰这一点,就令人不喜。”

    谢瑾为了家族,只能放弃隐居的打算,自东山出仕。

    谢瑾之父谢怀在知道两人的情谊后,便生起了结亲的意向。

    反倒是谢瑾在喝了口茶之后,主动把话头引到了郗家。

    谢瑾抬眸,深深看了王定之一眼,道:“那便好,我还以为是七郎对这桩婚事多有不满,因而故意受伤,想要拖延时日。”

    自从初一那天兴起了去京口独居的念头后,连日以来,郗归一直在为怎样说服郗途而头疼不已。

    后来琅琊王摇身一变,成了晋元帝,谢怀也在江左领了丹阳郡尉一职。

    “世家子弟,受了族中的供养,便当有报效家族的自觉。纵使不愿在仕途上出力,也不能拖家里的后腿。你且好生看着他,勿要行差步错,以致追悔莫及。”

    谢瑾也不奇怪,他正要客气几句岔开话题,却听郗岑接着说道:“我虽无意娶妻,却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妹,不知玉郎1可有定亲?”

    桓氏势力尚未完全翦灭,他不能也不该与郗归有所牵扯。

    更何况,郗岑郁郁而终,郗归不知会多么恨他,只怕再也不愿见他了。

    王定之唯唯应诺:“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而谢瑾的父亲谢怀,曾为谢瑾之兄求娶诸葛徽之女,却因门第不如诸葛家,而被言语犀利地拒绝。

    时下有句“娶妇低娶,嫁女高嫁”的俗语,指的便是世家之女往往嫁入高门的现象。

    江左门阀势力错综复杂,家主的能力,往往能决定一个家族的兴衰起落。

    自从桓阳专权、郗岑秉政以来,世家大族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得意的时刻了。

    在这样的氛围下,谢瑾不免也多饮了几杯。

    在王氏一族的精心准备下,这场婚礼办得很是盛大。

    王定之躬身退下,车帘垂落,牛车缓缓发动。

    话刚出口,阿辛就忍不住想扇自己一个巴掌——大好的日子,说什么不好?非要提郗家那位女郎?这不是给郎君添堵吗?

    正要放下车帘时,却听倚在车壁上的谢瑾缓缓开口。

    郗岑那时也自桓阳幕府出仕,他任散骑侍郎一职,与谢瑾多有往来。

    王定之额上沁出了冷汗:“怎么会呢?叔父和族中长辈苦心为我家筹谋,七郎自是感激不尽,怎会有意拖延?”

    他让谢瑾帮他转交给郗岑一份手书,言称有意为孙女求婿,不知郗岑意下如何。

    阿辛悄悄窥探自家郎君的神色,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荆州的日子是多么好啊,在那里,他与郗岑是惺惺相惜的挚友,与郗归是心心相印的爱人。

    “郗氏女郎毕竟是郗司空的孙女,况且又是无辜之人,此番到底是委屈了她。待风头过去,你提醒我一声,寻一个人品相貌均佳的旁支子弟,给她牵一段姻缘。”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明日让郗途过来一趟。”

    谢瑾沉浸在这幻影中,迟迟不愿睁眼。

    而他们的姻亲,则遍布朝野,共同护持着谢家的繁盛。

    不过,郗岑读罢来信,却并没有接受。

    郗岑是难得的少年英杰,早年就名满江左。

    这些孩子渐渐长大,又各自成家生子,几十年间,便将谢家生成了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

    阿辛一边煮茶一边回道:“七郎是性情中人,所以才看重感情。虽说固执了些,但最后还是与郗家离婚,尚了公主,可见是以大局为重的。”

    谢瑾慢悠悠地理了理衣袖,眼看王定之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才沉声说道:“七郎与公主的婚事非同小可,此事既然已成定局,便当以大局为重。不可再为了儿女情长,闹得家宅不睦,朝堂不宁。”

    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与郗归成婚。

    阿辛跟随谢瑾多年,见过不少世家子弟,发自内心地认同谢瑾这句话——王定之此人,与其父王和之相比,简直没有一处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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