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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人们纷纷落座,由萧府仆从确定他们的身份、分发白纸,时间一到便会将试题发给他们,开始考试。

    她笑着向蔡祭酒走去:“您久等。”

    此时蔡祭酒还没意识到接下来他会迎来多么棘手的问题。

    男装打扮的晏苏荷很轻松过了第一关,登记姓名燕晚,与一众男子们进到萧府前堂。

    萧府归鸿院

    微风浮动,树叶沙沙作响,艳阳高照,院中正一派安谧。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宽大文士袍,走路时难免拖沓,可她并不在意这些,腰杆笔直,身骨清朗,反倒将这身长衣穿得仙气飘飘,更衬她清隽瘦骨、冷然独立。

    步入院中,便见太阳底下摆了几十张桌椅,而萧府管事已经恭候多时,就等今日应聘截止时间一到,就可以开始选人的第二关——笔试了。

    蔡祭酒看着她,身子如被灌水泥般僵住,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心颤得大气不敢喘一声,心道不会认错人了吧。

    而晏苏荷是踩点来的,所以她甫一落座,管事就敲响了铜锣,开始考试。

    晏苏荷对她半信半疑,只是时间太赶、事情太多,她一时顾不了她。

    蔡祭酒哈哈笑过。

    其实这不是他的主意,是晏国舅的法子。

    他也不禁夸赞晏国舅之智慧,这担得起朝政一把手位置的人的脑袋就是灵光嘛!

    这样一来便把那些碰运气的人筛了下去。

    晏苏荷心里有了底,便开始提笔作答。

    她朝他笑了一下。

    忽地他目光顿住,停在角落那抹白衣如仙的身影上。

    众人听到时间将至,都不由提袖擦汗、加快手速。

    蔡祭酒:……别,你别,老夫与你不熟。

    院中还有一颗高大的枇杷树,到了盛夏时节它的表面就像是渡了一层金般,满树金黄。

    “我家三郎那日实在过分,已经家法罚过了,不日定让他登门道歉,不能辜负您的一番好心。”

    黑毛藏獒正在树下偷闲假寐,雪白长睫随着打鼾颤动,健壮的四肢藏在肚子一侧,正抱着一身黑毛睡觉。

    正在睡觉的狼犬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抖身起来,“嗷”了一声,圆亮的黑眼珠警惕地瞪向四周,原地转圈,想找出是谁下此毒手。

    少年一身玄衣劲装,屈腿而坐,冷峻眉眼此刻染了一丝笑意,正把玩手中的石子。

    萧景珩心里郁闷,觉着自己最近是极倒霉的:国子监放假第一日,桓七他娘就把他怂恿桓七早退的事捅到国公夫人也就是他娘的面前,搞得王夫人当即把他抓了回来、家法伺候。

    萧国公府出的聘金实在高,吸引了很多有才无才的人,好在正门登记姓名处就有第一道测试——背诗,诗选自《楚辞》《乐府诗》或是一些名家名作,表现优良者才能进萧府大门。

    王夫人笑如春风,不见她有什么情绪变化。

    *

    朱门高梁,玉石台阶,两边朱柱需得二人合抱,雍容华贵至极。

    而“燕晚”赫然在列。

    然后就有一声闷笑声从屋顶传来,藏獒耳朵灵,顺着声音往上看去。

    蔡祭酒擦汗,不得不定下心神,专心阅卷。

    ……

    而晏苏荷跟在他们身后,神色平静淡然。

    而国公夫人王氏很快出来,她步履款款,容颜姣好,发间珠钗宝玉,上身着蜜色云纹褙子、下身金丝罗裙,走来时雍容华贵之气自然流露,仪态大方。

    它尖牙咬破了枇杷肉,尝到一丝甜味时还不忘仰起脑袋向主人示好。

    他一目十行,批卷极准,眼光极辣,最后秉着良心、非常公正地挑出了五张卷子。

    盛夏白光贴着少年的脸,在他高挺鼻梁、白皙脸庞落了一道光晕,极细的绒毛在光下如白雪般发亮,虽然遮住了眼,却也不难看出他的好颜色。

    在一众冥思苦想挥笔作答的人中,那人格外显眼——已经在端坐着闭目养神了。

    萧国公府坐落在崇义坊,与温宰相府是对门。

    庭院内种了一棵玉兰树,此时正是它花开的时节,众人一进院中便有夏风拂过,顿时落了满庭芬芳。

    而晏苏荷同样看到了蔡祭酒,只是相比蔡祭酒的震惊,她表现得则相当平静,好似意料之中的般。

    王夫人的声音还在耳畔:“便劳烦您挑人了。”

    蔡祭酒忽问:“不过夫人为何不干脆请名士为师?”

    便见木叶青葱,蓝天白云之下,屋檐上坐着一个潇洒少年。

    蔡祭酒掐着时辰来到萧府时,前院里的士人还在埋头苦干、奋笔疾书。

    她道:“祭酒提的好。要不是您要求萧景珩开学考试达到及格,我也不会有请夫子的打算,这人嘛,总是要逼一逼才会前进的。”

    蔡祭酒脸上笑出了褶子,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

    白雪般的花瓣带着淡淡清香,飘到他们身上,花香拂面,儒士们不由个个神清气爽、斗志昂扬,对拿下小侯爷夫子一职势在必得!

    蔡祭酒扬眉,笑着摆手:“小侯爷年轻气盛,没做错什么,夫人言重了。要说错,老夫那日提出让他休学之事才是过分,虽是气言,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夫人勿怪才是。”

    蔡祭酒忙道不敢。

    考试结束,管事终于领着仆从收卷,士人们得以逃离火球般的烈日照晒,到廊庑下蔽日休息,而晏苏荷也同样松了口气,被烈日晒了许久,她也着实难受。

    晏苏荷最后还是答应了祖父的安排——成为萧景珩的老师,并随时汇报他的异常来往。

    婢女上了茶,两人一番寒暄后闲聊起来。

    此刻粗壮的树干下匍匐着一只毛发旺盛的黑色藏獒,除了四肢与口鼻是白色外,它全身都泛着乌黑光泽。

    至于陆葵,不出所料被琼若训了一顿,琼若问她去了哪里,陆葵便用温行雪教的话术解释了这三日情况——说自己被人绑走,好不容易逃回来的。

    简而言之,就是成为晏国舅安插在萧小侯爷身边的眼线。

    王氏叹气:“非我不愿,只是逆子顽劣不肯听教。年初时府上就请过几个大儒教他,无一不被他气走了。所以也不怕祭酒笑话,我这次给他请夫子的目的,也只是应付考试而已。”

    少年看着它模样,无奈勾唇,复又反手为枕躺了下来,仰天长叹:“神猊啊,爷今日不高兴,你今儿也别想吃肉了!”

    可晏苏荷不喜欢任人拿捏,于是在那剑拔弩张的谈判下,她终是为自己求来一件事:她可以教小侯爷,但,她要做女夫子。

    国公府两边高墙林立,圈了十几亩地,正门前有两尊比人还高的石狮子威风凛凛,镇守家宅,屋脊上还雕了一排蹲兽,向青天咆哮,好不气派。

    青草茵茵,院中央那块占地极大的空地上放置有站桩和武器架,架上多种武器具备,比如刀枪剑戟,还虚挂着一把弓箭,只是如今院子主人早就不在院子内.射箭——他嫌弃射程太短,遂未设箭靶。

    而她脖颈纤长、容颜姣好、体态端庄……

    而夏日炎热,底下众人都被晒得满头大汗、脸色泛红。

    突然空中飞来一枚石子,正正打在藏獒上方的那串枇杷枝上,力道控制得极好,树枝“咔嚓”一下就断了,枇杷串“咻”地从树上落下,砸到藏獒脑袋上。

    考试即将结束,管事摇铃,提醒众人最后半刻钟时间。

    卷子收齐被送至蔡祭酒面前时,蔡祭酒才从认出晏五娘的震惊中回神。

    晏苏荷接过仆从给的卷子,大致扫了眼,经学、策论、算学、律学的题目皆有,而她自幼博览众书、过目不忘,故这些题目难不倒她,至于考究应试者书法字迹的书学,晏苏荷却在习过的潇洒飘逸、豪迈雄劲、阔大端正等等风格的字体中选了隽秀婉约的那种,让人一看便知是女子笔触。

    仆从请他先坐着喝茶,蔡祭酒闲来无事便盯着场下人头算了一遍,约莫四十来人。

    永寿寺失火的事过去不到几天,萧国公府要给萧小侯爷寻教书先生的事就传得沸沸扬扬。

    *

    而蔡祭酒也顺理成章地把这个烫手山芋甩手他人,不可谓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晏国舅传信来说:只要告诉王氏萧景珩屡犯校规,若他在开学考试时再达不到及格线将面临休学,如此一来王氏定不会坐视不管,甚至会主动聘请先生教他。

    底下狼犬似是听懂了他的话,跑到屋檐呜咽求情。

    那等会要看四十张卷子啊。蔡祭酒心想。

    他扫了一圈,发现底下都是无名之辈,略微不解。

    果不其然,王氏得到消息后立刻就张罗聘师一事。

    萧景珩在家躺了三日才能动身,此间还被特意来看他笑话的太子嘲笑了一番。

    藏獒听主人呼唤,耳朵动了下,纵身一蹬就往前冲去,完美衔住了主人打下的枇杷串,滚到树荫下抱着舔了起来。

    蔡祭酒瞬间确认她是晏五娘。

    心脏拔凉,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蔡祭酒瘫身背靠着椅子,不明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坐在堂内,气定神闲地品着萧府的西湖龙井,红光满面地眯着一双笑眼打量着外面儒士。

    而晏苏荷来到萧国公府时,阳光明媚,人声熙攘,长街上正排了好长一串前来应聘的文人儒士。

    恰时铜锣响起,“咚”一声,响声震彻庭院,白玉兰花簌簌而落,蔡祭酒正盯着的那人睁开了眸子,刹那间如春暖冰融,退却寒霜,她满面风华,睁眼即是世间难寻之色。

    *

    少年却不理它,抬手挡脸,遮住刺目日光。

    忽地他手一甩,出声道:“神猊!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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