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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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传，周王灭了商朝，有两位商朝的旧臣感念商王的恩德，不愿向周朝效忠，就在首阳山上采薇而食，最后齐齐饿死。

    他想打刘表，被荀彧劝止。

    其余相识之人已随军出征，留在许都的老友，便只剩下那一人。

    一进门，果然见到崔颂正坐在一侧，举手和他打着招呼：

    曹操给荀彧写了一封信，言辞恳切，再次为其上表，这次荀彧没有再推拒。

    说到底，他对高官厚禄并无特别的兴趣，如今的这个职位，恰好能让他一展所长，又何必调职呢？

    知情的众人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而曹操亦察觉到荀彧的些许想法，但他仍重用之，不曾有任何轻慢。

    于是给许攸丢了个官职，试图让他闭嘴。

    他亦不曾因私忘公。自灵帝死，九州几次大旱，黎民相食。为了防治旱涝，最大限度地减少旱涝带来的影响，崔颂废寝忘食地研究各地地形，翻阅水利、水治相关书籍，因地制宜列出不同的水利建设方案，送到曹操手中。

    崔颂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郭嘉, 却见他唇角含笑, 眼底异常明亮，仿若流淌着亿万星河, 要将他摄入其间。

    正在曹操霸业上春风得意，个人情感上略有些不如意的时候，他的老朋友许攸来替他“排忧解难”。

    此时董昭向曹操进言，按照古代的划分重置九州，曹操有所意动，被荀彧反对制止。

    敬畏生命，渴望生存，无惧死亡。

    曹操哈哈大笑，不再提及此事。

    可崔颂仍是心结未解。

    荀彧心神凝重。

    这便是郭嘉想要传达给崔颂的信念。

    他决定将据点迁到冀州的邺城，不管一部分群臣如何反对，他也坚持己见。

    人从出生开始就在适应环境，对抗各种恶劣条件，何尝不是“逆命而为”？同样是逆命，难道郭嘉、荀彧他们的命运就不能被更改吗？

    曹操正研究着朝中的异动，没空理会许攸，闻言，心里对他甚为厌恶，摆摆手敷衍道：“我自不会忘了子远之功劳。”

    “为人臣子，自当‘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1]’。”

    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曹操打败袁尚，任冀州牧。

    荀彧认为，袁军初逢大败，士气低落，内部又混乱，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宜趁他病要他命，何必管刘表一个“坐谈客”？

    许多惊才绝艳者在历史长河中璀璨了一瞬，猝然陨落；更多的人在尚未绽放光芒时便已夭折。人命之脆弱，自诞生以来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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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 他近日来的种种异常, 全是因为——

    崔颂好歹历练了多年，只沉默了片刻, 便从容接受了自己的心意。

    刘协将吃掉的白子一颗颗地放进荀彧眼前的棋盒中，似漫不经意地道：

    首阳采薇的典故，乃出自当朝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

    这些年, 崔颂时常请来名医, 以“未雨绸缪”为由, 替戏志才与郭嘉诊脉。

    人自诞生于世，就在对抗各种灾祸：疾病、寒冷、饥饿、战乱、各种意外……能活到寿终正寝的人，少而又少。

    

    因为袁绍生前偏爱幼子，又为了培养其他儿子而让他们各据一州，袁绍一死，他的几个儿子相互攻伐，袁绍残留下来的势力立即四分五裂。

    自这一天起, 崔颂感到自己与郭嘉之间仿佛多了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仔细琢磨，又似乎和原来无甚不同。

    曹操正烦心荀彧的事，闻言皮笑肉不笑道：“正是，子远之功劳，我怎会忘记？”

    “尚书令，你未尽心。”

    建安八年（公元203年），曹操上表天子，欲封荀彧为万岁亭侯，荀彧辞而未受。

    刘协吃去荀彧的一大片棋子，淡淡道：

    此时荀彧已意识到些许苗头，心知刘协的担心并非无的放矢，心情日渐沉重。

    至此，曾经强大无匹的袁氏，再不具备威胁之力。

    崔颂恍恍惚惚地站着，险些溺毙在这一片星河中。剧烈的心跳逐渐平息，他终于找回少许冷静, 却说不出半句话。

    虽说之前还未明白心迹的时候，他反常的行为与乱七八糟的猜测让现在的他略有尴尬之感，但以他的坚定心性，很快就这份情绪抛到脑后, 恢复平素的镇定与泰然。

    早已下定决心的崔颂一边做着更充分的准备，一边完善已经推演了无数遍的计划。

    荀彧始终谦谨恭敬，不曾直视圣颜。

    每次得到的都是同一结果：

    郭嘉若有所觉，劝慰道：“天命有常，人的寿命亦是如此。顺时而生，逆境而存，不可强求。”

    趁着曹操一语落下，还未有人接话，他率先举起酒，对着曹操道：

    “今日欲拉文若痛饮一杯，文若以为如何？”

    刚抵达家门，就被门房告知有老友来访，正在正厅等他。

    趁着曹操还未班师回朝，皇帝刘协召来留守许都的荀彧……陪他下棋。

    荀彧捻棋的手一顿，迟迟没有落下。

    荀彧依言起身，仍低垂着头，谦和恭谨，与一个时辰前别无二致。

    许攸一无所觉，因为“大功劳”而有些飘飘然，麻痹了心智的他，只觉得曹操并没有对他的“功劳”放在心中，只好一次次地反复提醒。

    荀彧不及换衣，只褪下谒见圣颜时穿的正装外袍，便匆匆赶往正厅。

    荀彧长睫一颤，深深拜下。

    许攸一见到他，就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道：“孟德，看看这邺城，没有我，你进不来啊。”

    曹操在邺城布置政行，有一日忽然问郭嘉：

    荀彧走出宫门，面色未改。

    刘协此言，已坦然露骨，几近当面质问他是否为汉朝忠臣。

    “我亦心悦于奉孝。”

    曹操相信崔颂的能力，便随他折腾，自己则把注意力转向军事。

    刘协缓缓道：“首阳采薇，何曾得见？”

    是指对弈未尽心，还是……侍君未尽其心？

    曹操及其亲信：……

    如杂草一般顽强求生，时刻保持着求生的欲望，不会因为任何困难与灾厄而轻易放弃生命；但当死亡当真降临的时候，亦不必惊惶强求。

    内心因刘协那番言论而微起的震荡余波，被崔颂的这句话缓缓抚平。

    人这一生，除了所谓的理想与抱负，还有各种欲望与感情。

    “主公何扰？如今尚为大汉之天下，我等皆为汉臣，何须分辨？”

    旁边亲信皆冷汗涔涔，唯独郭嘉岿然不动。

    听到想要听的话，刘协眉眼微松，亲自将荀彧扶起。

    “这杯酒，孟德当先以敬我。没有我，你如何能打败袁绍、占领邺城？”

    荀彧不得不拜。

    没过多久，许攸又跑了过来：“我听到有人说，官渡之战，荀公达（荀攸）与崔子琮（崔颂）功不可没。这可真没道理，如果没有我，孟德如何取得最终的胜利？”

    曹操惜其才，欲提拔官职，被崔颂婉拒。

    未尽心。

    “请陛下恕罪。”

    ——曹阿瞒，你没有我许攸，如何有得今天？不早成了丧家之犬了吗？

    “荀文若为汉臣，我非汉臣乎？”

    荀彧在崔颂对面坐下，提起崔颂带来的酒壶，为两人各斟了一杯。

    郭嘉只静静地站在他身前，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复。哪怕回应给郭嘉的是恒久的沉默与恍惚, 他也一再纵容，并无丝毫催促之意。

    荀彧第一时间便猜到门房口中的老友指的是谁。

    “正有此意。”

    崔颂表面上接守了郭嘉的劝解，可内心仍未改变最初的想法：道理他都懂，但人都是贪心的。他想要郭嘉长命百岁，想要荀彧荀攸寿终正寝，想要侄子崔琰不被论罪……

    停滞的棋子，最终还是落下。

    从心而行, 无需踌躇。

    他不但要捞，还要每个都捞。戏志才与祢衡的成功存活给了崔颂信心，所谓的历史不仅存在必然，还有各种偶然。

    荀彧只谦然一笑，未应下此言。

    说他不自量力也好，自以为是也罢，他确实想为自己的私心，改变他们在历史上的结局。

    没过多久，袁绍因为心病难解，呕血身亡。

    刘协让人送荀彧出宫，在荀彧即将离开的前一刻，低声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戏志才的健康状况不太乐观，但经华佗固本治疗，只要注意调养，活到四五十岁不成问题；而郭嘉身体极佳，又时常与崔颂共习骑射与剑术——正所谓运动有助于身体健康，只要控制饮酒，不过劳，不染疫病，基本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尚书令请起。”

    此时正是建安七年（公元202年）。

    “希望尚书令，今后亦能记得今日之言。”

    他不想暴露昔日之谋，叫人找了许多珠宝、美人，丢去许攸府上，让他闭嘴。

    这两位商朝旧臣，名为伯夷、叔齐，后人常用此典故象征守气节、不惧生死之人。

    曹操见他行事如此，脸色一沉。

    过了几日，曹操设宴宴请功臣。许攸在其列，见曹操给众人敬酒，却未第一个提到自己，心中略有不足。

    “尚书令，你与旁人不同。”

    曹操纳谏，挥军北上，把袁军主力打得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