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烟花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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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晗抿了抿嘴唇，拘板地答道：“我喝了的……是病没好全的缘故。”

    “你说要自己逛逛，原来是要逛青楼？”裴晗挑了挑眉，顺带招手喊小厮把那晕倒的胖子抬走了。

    行至一家古董摊子，柔勉终于来了兴致，冲上去品评一水儿的古今图集、商周彝鼎、唐宋书画、象玉珠宝。姜殷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在隔壁买了些玉花玉结、换了二两雪白大珠，也算做置办年节。

    “你这是给他下了什么药，药效倒快，哈哈。”姜殷尚处于被拆穿的尴尬中，更不论好歹说此人还是上辈子的正头夫君，给她莫名带来一点被捉奸在床的刺激感。

    “姜府里的下人统统都会给置办得好好儿的，只是我到时回家空着手可不好，总还得带点什么。我们家好多小孩儿，吵吵嚷嚷的，我是真不晓得他们喜欢什么。”姜殷掂量着手里的大珠，逗弄着笼子里的金脚芙蓉鸟，同裴晗扯着闲天。

    他像同小孩子说话，柔声道：“没有，这里很好。不过是昨夜喝了点酒，略有些头疼罢了。”

    所谓丽春园，便是颍川一家上等青楼，与寻常的勾栏瓦巷不同，这家不仅名妓众多，且陈设也颇为华丽典雅，不输宦门闺阃。这般的上等场所也有一点不同，即是没有不许女子过班的规矩，能掏得起茶钱均可进入。

    “我先前？我几时和你说过我先前如何？”姜殷捕捉住了重点，呛了回去。

    她少时一直爱逛些庙会集市，只有入了东宫后日夜忧心，才不爱出去的。那时裴晗还以为她爱热闹，总想方设法拉她出门，殊不知瞧着人山人海万人空巷的景致，她便不受控想起从前和柔勉逛城隍庙会的景象，心痛头痛，倒不如闷在家里。如今柔勉好好的，她自然而然又喜欢上逛街了，姜殷之善变，委实是叫人摸不透的。

    便就在姜殷终于忍无可忍打算给这胖子劈面一个耳光时，胖子身后忽然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直捂住他口鼻，不过片刻胖子便晕倒下去，露出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喜欢就买哪，你又不缺钱。”裴晗打趣道。

    姜殷对他的鬼话半信半疑，下意识开口解释，面不改色扯谎道：“我不过是早听闻颍川有位花魁唱歌好听，方才路过时小厮叫卖，说她今日正当献唱，我不去瞧瞧，这辈子恐也瞧不着了。”

    她此去便是要见一见这位冯书明，将明日之事给戚王传个信儿。

    姜殷僵住了，便待要真使力气把他甩开，却又怕自己收不住劲真把这胖子甩飞了，反倒招人耳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持之下胖子的手又摸上了她的大腿。

    裴晗只得笑道不是，说不该是他妄加揣测了。他没说心里话——依姜殷这个玩法，倒像是这辈子最后一遭逛集市似的。

    不多时，裴晗便依着约定敲响了姜殷的门，算作喊她们出门的。

    此刻裴晗又忽然露面，她又该愁如何搪塞过去了。姜殷暗自思量着，这戚王算裴晗的正头叔叔，传闻和宁王幼时关系也不错，若是裴晗知晓，或也不会坏了计谋……

    姜殷猛一抬头，正要回头去瞧时正正撞上裴晗深邃目光，里头忽然有些莫名的东西，让她想起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他双目的那个雨夜。

    姜殷此刻一袭月白长春花绫裙，外罩湖兰刺绣红地团花纹锦披风，略施脂粉，发堆珠钗，打扮得颇有些惹眼，然而此刻时间紧迫她顾不得换装打扮，打点了看门的妈子便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就在此刻，她忽然听得一声长长的吆喝声打破沉默：“书明姑娘送客——”

    这话音刚落，柔勉和裴晗的脸色似乎都不大好看——夜色已深，又非闹市，姜殷一个人独自行动并不妥当，然而他们又都找不出正当缘由来回绝她的提议。

    “你心不在焉好一阵了，我刚都没来得及问你，同我出来一趟这般难为你？昨夜不是还好好的？”姜殷拂了拂他肩头，略不快道。

    她揪住一位送茶的绿衣婢子问道：“你们这儿有位姑娘，唤做书明的，请问在哪方雅间呢？”

    她当真喜欢上这只芙蓉鸟，转头一问价，竟然要十五两银子，挑了挑眉头，又不要了。

    姜殷终于回过神来：“你跟踪我？”

    小姑娘手指点了个方向，想是怕送东西误了时辰，匆匆跑了，姜殷也没瞧明白究竟是哪个房间，单单晓得个方向，便往那处走去。

    姜殷本来就吃得撑，这一下差点给呕出来。这类情形她来之前并非没有想到，只是当真身临其境时又是全然不同的一种感受。

    然而虽然是在颍川，夜里集市依旧繁华非常，超乎所想。街道里高张灯火，一片银花火树，陈设甚伙，精粗毕备。姜殷眉目舒展，有心要买两件新衣裳并尝尝颍川饮食——亭山上其他的都好，单是没什么好吃的。

    “我没有，”裴晗急着否认，“我把阿勉送回去，便转头来找你，你方才从那小巷穿过来，也不难找。”

    然                                                而这胖子想是真有些醉了，姜殷这么一抽不仅没抽回来袖子，反倒另一只胳膊也给搭上了男人的胳膊。他最终喃喃道着些轻薄话，便往姜殷颈间凑。

    好在市集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无所不有，最奇的便是各地的特产，姜殷自午后几乎便没停过嘴，尝了天津的鸡蛋、登州的孩儿鱼、四川的蜜饯、福建的蝌蚪汤，给她撑得半点都吃不下，还拉着柔勉道要吃炒螃蟹，柔勉撇了撇嘴瞧着她吃吃笑，缓缓的舔着嘴里那颗糖。

    姜殷自然没有逛青楼的癖好，也从没听说过什么花魁唱歌好听，不过是为着明日去戚王府的计策。

    等姜殷的间隙柔勉同裴晗便坐在一旁，裴晗看不懂手语，柔勉铺了纸墨胡乱写道：公子睡不惯这里么？瞧着没休息好的模样。

    姜殷要装不满，于是不理他。

    姜殷打扮了好一会儿，三人走走听听，及至市集时天已擦黑。这时三人才恍然想起明日二十五才是庙市，是以人并不如想象的多。

    裴晗点点头，没有回话。

    她抬手便把袖子往回一抽，道：“公子请瞧明白，我并不是这儿的姑娘，烦您松手罢。”

    行了片刻，眼前便是一座颇为打眼的建筑，“丽春园”三个斗大的金字和娇媚得有些变调的乐声昭示着这楼的用处。

    姜殷背对着他，听到这话也插了句嘴：“就喝了那么一点你也头疼？你不是来给我送解酒汤，怎么自己不喝一碗？”

    若是戚王提早避祸，她去演一出破门而入的戏，既不必抛下师父委任，又不必行不义之举，可谓一石二鸟。

    唯有一条烟花小巷里好似传来乐声，似乎是个可选的去处。姜殷却道：“我想自己逛逛，你们先回客栈，行么？”

    然而此计漏洞颇多，能不能见着冯书明便是头一遭不确定，更不用说这话能不能传得及时了，是以她独自前来，也好冷静思索。

    裴晗说话很少，只立在身后给她俩拎着披风，兼负责付账。

    饶是姜殷见多识广，此刻面上也不禁红了一红。她从前也算是良家妇女，刀山血海也下过，逛青楼真真儿是头一遭。

    前世她便探听知晓戚王平素并没什么不良嗜好，唯有一点便是早年间失了戚王妃，一直未曾续娶，只有丽春园一位名妓唤做冯书明的时常出入王府。

    姜殷点点头，不理会他了，柔勉却直勾勾看着他，裴晗避过她的眼神，专心盯着墙壁发呆。

    同那次一样，他一向温润如玉的皮囊下，忽然顺着双眼泄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妖冶不详的气息。

    行至一半，一个衣裳半散胖子忽然揪住了她长袖，酒气熏天道：“美人……”

    脂粉气和茶香扑鼻而入，只见丽春园内饰也颇为辉煌打眼，正堂供着一轴海潮观音，两旁挂四轴美人图，帘栊香霭，栏槛花研，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我没有，你如何瞧出来我兴致不高的？”裴晗堆出一个亲切和善的笑容答道。

    知道没有一个解释姜殷必然不会理睬他，裴晗只得耐下性子解释道：“咱们要玩，便像昨日一般温两口酒说些闲话不好么？我记得你先前不爱出来看人的……”

    “我怎么觉着你兴致不高？你身子还不舒服么？”姜殷瞥了瞥裴晗脸色，不经意问。

    冯书明是丽春园的头牌，传闻早年间是良家小姐，熟读四书五经，连八股文章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还有一把穿云裂帛的好歌喉，这才得了戚王青眼，时时入府为伴。这事情并非人尽皆知，反而颇为隐秘，是以这位冯书明必然有与戚王府的秘密传话渠道。

    柔勉跑着去开了门，姜殷正往头上戴珠钗，没空回头瞧他。裴晗形容颇有些憔悴，单论眼眶下边两团乌青，便知他是一夜无眠。

    《前夫给我收了99次尸》

    姜殷皮笑肉不笑冷道：“子迟，真是巧啊。”

    姜殷正在心里把裴氏一族千刀万剐了好几个来回，隔壁那位也姓裴的重重打了个喷嚏。

    裴晗只好领着柔勉往客栈的方向走去，见他们走远了，姜殷才缓缓披上披风，往巷中走去。

    “我也不知道，顺手捞的。”他道。

    柔勉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挑中，三人沿着街一直逛到河畔，周遭肉眼可见冷清了下来，河上零零松松飘着几盏小河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