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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癞子嗜酒如命,回家必然直接拿起桌上的酒壶,可能暂时毒不死,可是他会在倒下的时候打翻烛台,火跟洒在桌上的酒相互一撞,就会燃起来。

    所以面对顾小碗,到底是带着几分愧色,“小六,姐夫对不起你。”

    但顾小碗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想每日都活着这种紧张戒备的状态中,太累了。”杀了才能一劳永逸。

    “此事不怨你。”只是世道如此,人心如此罢了。顾小碗知道他是一个老实善良人,自不去怨他没有保护好家小,不过想到以后这么多张嘴要吃饭,还是有些忧心:“你也别胡思乱想,等到了村子里,有地不怕饿肚皮,先好好把身子养起来要紧。”

    大家都围在那新坟头边上,顾小碗一个人站在旁边,显得有些冷漠又格格不入。尤其是她手里还捏着的那块红盖头,何满园从她手里讨去的鸡母珠,已经打了孔,绣在上面了。

    阿拾一听这话,想着也是囊中羞涩了,立即就同意,他是信得过顾小碗的。

    回去的路上,自是要路过那何满园的新坟头,何荆元已经醒过来了,见着大女儿受咱家牵连被退婚后自尽,自也是哭得死去活来的。

    后来顾小碗毒死那癞皮,刚好被去挑水的他遇到,他吓得脸色苍白。

    也不知是不是顾小碗的错觉,那时候她竟然在一旁跪着念经超度的阿拾眼中,看到了愧疚。

    一路无言,两个话不多的人都在沉默中,直至走到了何满园的坟头处,见着那前头树下的火光,便晓得顾四厢没带着大家走,还在等他们。

    杀人只要一点毒,可是整个部署看起来老天爷都在帮自己,天时地利人和,可其实整个过程中,她都处于一种紧张又愤怒的状态中。

    所以对于她的话,没有人生出半点疑惑来。

    他年幼的妹妹,就是这样被人欺负死的,那些畜生连小孩也不放过。

    顾小碗到底杀了人,这高癞子是害得四姐家破人亡的始作俑者,所以她选择让高癞子给何满园陪葬。

    但顾小碗觉得,阿拾更像是唐僧那种不吃素不杀生的和尚。

    而且她也不是每次都运气那么好,有人来救。

    猛地一把将那几颗鸡母珠从上面扯下来,“你们在这里等我,我漏了一样东西。”走了两步,她又忽然顿住,转头说道:“我去得有点久,你们若是等不得我,就先回去。”然后她返回镇子上去了。

    又还年幼,这身体到底是承受不住这么多负荷,靠在她姐姐们边上的席子,不多时也睡着了。

    “命是保住了,走吧,甭等了,回头叫上我侄女,我们几个山里去挖,山里有。”她虽不会治病,但是这药她都认得出来,就她四姐夫这些药,她都没打算再来抓第二次,就打算照着这里头的药,回去各自分开称一称,以后自己挖。

    也是巧了,本该早上抓了药就离开的阿拾,因医馆里少了一味药,所以他还在这里等着,见着顾小碗和顾四厢一家五口落魄而来,连忙上前关忧地询问:“这是怎了?”他以为,是遭了山匪打劫什么的。

    只要大火燃起来,相思子就不会留下半点痕迹了。

    不过许多药,都得进山里才有,以前她独自一人,是断然不敢往山里去的,最多就在坡下田野间挖些常见的草药罢了。

    何荆元垂着头,顾小碗越是不怪自己没出息,他就越是觉得实在羞愧难当,不敢看顾小碗了,只能默默说了句:“谢谢你。”

    顾小碗被冻醒过来,发现火塘已经熄灭得差不多,又见晨光初见,便将众人喊醒过来。

    她一声冷喝,何穗穗几个反应过来,看了他们泪眼朦胧的娘一眼,最后决定听这个比他们年纪还要小的小姨的话。

    他这不是第一次看到顾小碗杀人。

    但顾小碗才几岁?自然是都婉拒了。

    毕竟这山里有匪,时不时来镇子上打劫,那运气不好的被盯上了,可不就是家破人亡么?

    阿拾则坐在火塘边打坐。

    顾四厢一听,哭得更是不能自己了。

    半响见顾四厢母子几个不动,把顾小碗急得不行,只朝何穗穗几个喊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姐弟几个想办法,赶紧将人弄去医馆里。”

    但如今有人作伴,完全可以试着去山里碰碰运气的。

    顾四厢带着几个儿女睡着了,此刻躺在火塘边上的何荆元反而清醒得很。

    一番交涉,递了银子,大夫才过来瞧,却道这腿就算是治好了,以后走路也是跛子一样。

    阿拾当时怔了好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小碗已经走了,然后他不知怎么想的,把那尸体拖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后来,高癞子的女人也从桐油铺子里回去了,还带了半只烧鸡。

    不想一回头,就看到了阿拾站在不远处的地方,顾小碗眉头微微蹙起,但已经没了第一次的慌张:“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小碗的确老老实实在家里种地了,旱田水田她全都捡起来,一亩也没有荒废的,还养了鸡鸭,村里几户人家本来嫌弃她家没男丁,她自己又是孤女,可后来见她一个人将日子过得好,内外都收拾得整齐,便都想哄她进门做媳妇,还劝着她莫要像是她姐姐们远嫁,这样留在乡里,以后逢年过节到她爹娘坟头上走动也方便。

    反正她又不窜门,最多就是去村口普贤庵里找阿拾小和尚说说话罢了,闲暇时候得了空,都在乡间田野里到处挖草药,然后托空相和尚给自己拿去镇子卖。

    等大家发现的时候,都一致觉得这癞皮肯定是半夜来,又喝醉了,所以不小心跌进池塘里溺死的。

    也有可能是药效起到了作用,现在他的脸上,带着几丝红光。只是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向来看重面子,想到自己如今家破人亡,要去投靠年幼的小姨子就算了,还要靠小姨子掏钱给自己治病。

    又落霜了,天快亮那会儿冷得人瑟瑟发抖。

    直至她走后半个时辰,那阿拾才像是想起什么,“我去看看小碗回去找什么?”

    其实当下的和尚们,也是有家有业的,吃肉娶媳妇,一样不少。

    那癞皮看着顾小碗一介孤女,几次去欺负顾小碗,越发变本加厉,被师父赶去救的那次,顾小碗的衣服都被扒去了大半。

    做完这一切,她便踩着夜色到了隔壁那算是有些灯光和几分热闹的街上去,看到高癞子往家里的方向走去,她才松了口气。

    顾小碗什么都不找,她捏着那几颗黑红相间的鸡母珠,在半路的时候给砸碎了,花了一个铜板要了二两酒,将那鸡母珠的碎末在里面搅拌了一回,又将残渣给滤出,带着那二两酒就往高癞子家里偷偷去。

    他才到红枫村的第二个月,就看到顾小碗杀了河西村跑过去的癞皮。

    这段时间,顾小碗心急如焚的等着,不过面上仍旧是保持着一个小姑娘不该有的平静。

    在目光接触到那几颗鸡母珠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胸前被厚重的仇恨给填满了,憋得她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她的运气好,高癞子的女人在桐油铺里帮忙,还未归来。

    终于,高癞子家那个方向,传来了噪杂声,她知道成了,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从那墙根站起身来要走。

    如此这般,便与他们一起往红枫村去。

    “此事说来话长,我先去请大夫。”顾小碗简单回了他一句,也顾不上问他为何还未走,急忙去找大夫。

    顾小碗也顾不上管她,只叫大夫这里先治,又抓了吃的药配了包扎的药,这才得空问阿拾:“你还没抓到药?”

    这些钱她原本是打算来四姐家后,作为摆摊的启动资金。

    她虽年纪小,但是此刻的何荆元半身不遂,又因大女儿之死悲痛不已,自是不能理事,顾四厢就更不能指望了。

    就好似,这何满园的死是他造成的一般。

    家里那些人家不要的破烂,他们都带着走,有一扇破门板,昨儿晚上还给一家子做床,如今便将何荆元给搬上去,几个费劲地抬着,往医馆里送去。

    如此这几年来,多少是攒了几个钱。

    阿拾的目光从高癞子家的方向收回来:“阿弥陀佛。”但却什么都没再说,只道:“走吧。”

    杀人的场面,在这个乱世,时时都有,他自小长大,也看过不少,比这残忍血腥的更是数不胜数,但看到这么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姑娘杀了还如此平静,他是头一次看到。

    也是这样,几户人家都觉得她心气高,又开始冷漠相对。

    “少了一味紫丹参,说等下午就有货了。”阿拾回着,一面担心地看朝那围着昏迷中的何荆元哭成一团的顾四厢母子几个:“你四姐夫没事吧?”

    这是冬日,夜色来得很早,黑沉沉的夜幕里,她瘦小的身子翻进了高家的院子,将那酒放在了桌上,还顺便将烛台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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