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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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动了动嘴唇，她想道歉，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恨我。”萧胤尘低声道。

    牢顶的一边持续抬升，响起低沉的隆隆声。

    “我记住了，多谢大师。”

    “城主于我等妖族有恩，你不必言谢，”桃二十四从乾坤袋中拿出几件冬衣，均是萧胤尘和顾清可以穿上的大小。

    萧胤尘脊椎被打断时都未如此难受过。

    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支持他做大的动作，试了几次均未成功。

    他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凝望着萧胤尘。

    就在这瞬间，许多细细的植物根系爬进来，合力将石板拉住。

    “阿弥陀佛，总算赶上了。”慧慈大师垂目，他脚下的日月剑也未发一语。

    冬夜的森林平静如初，看守们仓促地跑到地面上，发现并未地震，立刻拿起兵器赶回牢内。

    桃二十四又道:“什么困仙牢，还不是被我们妖族拆了。”

    顾清给萧胤尘穿上棉衣，向桃二十四遥遥一跪，重重地磕了个头，道:“素心城的大恩大德，顾清永不敢忘!”

    “多谢大王相助。”她揉揉冻麻的脸蛋，起来行礼。

    顾清盯着来人，眼神复杂。

    石渣纷纷落下。

    “你是……你可知道我是谁?”

    爬满囚室墙面的无数根须不停使力，墙角原有几个极小的通风口直通上方，被掀开些后，几根粗大的树根钻了进来，将这牢顶抬得更高。

    当初为了防止有人挖穿牢顶，困仙牢的设计者将它打造得极为厚重严密，却未曾想到自重竟然能够成为劫囚者破坏它的方法之一。

    ——

    顾清一半魂魄刚刚归身，迟钝地蹲在地上发呆。

    接着，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向化作树形的同伴，摸一摸他们的树干，或者拉一拉他们的树枝。

    冬夜的寒风中，她穿上棉衣，半扶起萧胤尘，抱紧了他。

    “这些都是姐妹们赶制的，天冷，快穿上吧。”说着抖开一件棉衣，披在她身上。

    细细的泥土碎渣从缝隙中漏下，在墙角堆积成一线。

    不知是谁带头，或者是树与树之间的默契，他们忽然一个一个地走过来，摸摸他的脸、拍拍他的肩，或者握一握他的手，像是祝福，又如同告别。

    某种细微的震感渐渐波及四壁。

    这才发现自己仍穿着单薄的秋装，已经冻得浑身发麻。

    牢顶脱落的石块塞满了整条通道，弯折的铁板大喇喇地敞着一道缝，除了一堆湿润的泥土，他们别无所获。

    顾清对慧慈大师深深行礼，慧慈大师悯然颔首，也离开了。

    于是只剩下桃二十四。

    忽然，他的手顿住了。

    人类因文明而发展，同时囿于文明的局限性，对事物缺乏更广阔的认知和想象力。

    妖王蹲下来，伸手搭了搭萧胤尘的脉，道，“好生休养一年即可，只是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战力了。不过活着就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有件事，等你出去后要替我办成。”

    他的指腹下、隐藏在污垢中的，是一道旧伤疤。

    它一点一点积蓄着力量，渐渐地，牢顶的角度发生了细微的偏移。

    “地震啦!弟兄们快撤!”看守们慌乱地喊道。

    终于，他抬起手，捏了捏小药童脏污的脸。

    “找个新的地方重新建城吧，土伯和我二十五妹在重新选址，希望在城主恢复之前重现之前的盛况。”桃二十四笑道，看得出很疲惫。

    下一刻，两层石板夹着的铁板不堪重负地弯折，石质牢顶从中裂开了一道缝隙，石块。

    手指下移，萧胤尘细细地抚摸着小药童喉间的肌肤，忽然神色一痛。

    小药童忽然直起身子，仰头呆望牢房的顶部，手一松，蜡梅枝掉在他身上。

    这些树仿佛有生命般，根系不停地活动，将厚重的泥土搬开。

    小药童折了根细枝别在他发间，乐得手舞足蹈。

    小药童懵懂地看着这张仙人般的面容，摇了摇头，又痴笑起来。

    顾清含泪接下，这些衣服还带着城库的温度，很快便暖热了她的手臂。

    小药童点了点头。

    比起这些受天地灵气滋养、自由奔放的妖族来，人类总是把自己肤浅而有限的认知强行安在世界头上，不仅作为自己的标准，还要当作标尺衡量别的存在。

    上方是千钧的厚厚土层，很快，中央的石板部分完全掉落在地摔成碎块。桃树顶着萧胤尘上方的石板，将它们徐徐地放到铁栏外面，盖住了从外面过来的必经之路。

    撬开石板后，一些湿润的泥土从裂缝中掉进囚室，外面凛冽的寒气直灌下来，火盆中，火苗向一边倒去，几乎被吹灭。

    她倚着一棵树稍歇，顾清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担忧道:“你们以后去哪里呢?”

    她转过头看看萧胤尘，只见慧慈大师的双手没入萧胤尘的身体，捏蜡般顺着他的骨骼和筋脉捋动。

    萧胤尘闻到了混着潮湿泥土味道的的新鲜空气，睫毛一颤，几乎落下泪来。

    有的摘下一片叶子带走，有的抚树低语，树的枝叶也哗啦啦地抖动着，用树的语言静静交谈。

    它巨大而复杂的根系裸露在地上，头顶是厚厚的石板，仿佛要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将头顶的两层石板和一层铁板顶开一线。

    不知飞了多久，三人才落地，大年夜里的山脉似乎比往常还要萧索。

    他一触便知，这孩子魂魄残缺不全，不知何因，但应该是导致他痴傻的根本原因。

    在前面吃年夜饭的修士们也感到了这种震动，纷纷骂道:“死老头子，大过年的还闹鬼!呸，晦气!”

    不多时，慧慈大师检视完毕，收回手，道:“灵脉不太好，几个关键部位被破坏掉了，只可顺其自然，不可强行调用灵气，否则问题会更厉害。骨骼已经接上，过几个月便可恢复。”

    在她身旁，萧胤尘被施了术静静睡着，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斗篷。

    “如果你有幸出去的话，会碰到一个叫顾清的姑娘，请你替我向她道歉。是我不好，让她伤心了，告诉她回宗门也好，跟着素心城的朋友们也好，无论如何，以后都要好好活着。可能那时候我已经死了，不要再来找我。”

    不一会儿，顾清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跺了跺脚，呼吸上几口干冷的空气，

    此次营救中，以桃家姐妹们为首的树妖们出了很多力，许多树妖根系受伤，修为大减，有些弱小的甚至只能变回原型、重新生根以维持生命。

    看守急忙使用术法远程攻击，一击既出，飞毯碎裂，将两人甩了出去。

    只余下桃二十四，看着慧慈大师给顾清念安魂定魄的咒文。

    萧胤尘没见过桃家姐妹的本体，但这位应该是桃二十四或桃二十五。

    萧胤尘眼中的涩意使他几乎无法看清这张小脸。

    在坚硬无土的空间内强行化作原型，桃二十四受了很大的损耗。

    “萧仙尊有什么事，不如出来自己去办吧!”隔壁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他听着耳熟，却不知是哪个，“顾清，把萧仙尊挪一挪，我要拆墙了。”

    他一边说，一边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乾坤袋，捋起小药童的袖子，系在这只细瘦的手臂上。

    仿佛一道流星闪过，一位老者踩在光芒晃耀的剑上，转眼间将二人提在手中。

    桃二十四摆手笑道:“你放心，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去找你。一会儿会有人来接应，我要先休养一下。”说完变回了桃树模样。

    但是已经晚了，牢中一团狼藉。

    “好香，谢谢你。m.juyuanshu.com”小药童的手伸得太近，馥郁的蜡梅清香扑面而来，他无奈地避了避，又抬起眼睛，模糊地打量着这张痴愣的脸。

    地牢的上方原是一片森林，此刻地面被撕裂成块，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树根。

    萧胤尘察觉到异样，本能地一把揽住这孩子，将小脑瓜护在胸口，努力撑起身子。

    “桃姐姐，谢谢你们。”顾清抹了抹眼睛，泪水一抹，在脏脏的小脸上擦出了一片肤色。

    他们感到难以置信，这样严密的牢房和看守，居然有人能够成功劫囚?

    整座监牢颤动、低鸣着，仿佛随时都可能坍塌。

    墙砖摇摇欲坠，他更加护紧了怀里的孩子。

    妖王也长身而立，睥睨着二人。没想到素心城找的外援竟然是妖王。

    他的手指触及腹部本命元丹的位置，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细雪，群星隐没于重云之中。

    或许再也出不去了，就让他在心里放一根救命稻草吧。

    “萧仙尊胸怀苍生，以后……多劳你照顾了。”

    当他们再度站上地面时，一面闪着怪异符文光芒的飞行器已经破土而出，飞上了高空。

    小药童打扮的顾清吃力地拖动他的身体，将他挪到离那面墙最远的地方。墙壁开始一块块坍塌掉落，巨大的桃树控制着力度，弯着身子从碎砖中间挤进来。

    她摸到了萧胤尘的手，手背上，伤疤道道交叠。

    萧胤尘被她弄疼，昏迷中微微皱起了眉。

    萧胤尘努力地盯着这个小哑巴看，隐约见他黄瘦黄瘦的，像片没长好的小菜叶，纵然痴傻，神情却万分真挚。

    两个人的温度挤在一起，稍微暖和了一点点，又在下一次风起时被吹散。

    他们像风一般悄悄地离去，正如他们悄悄地在困仙牢上方的森林中扎根。

    这孩子是真的想让他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