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可否给我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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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阴暗的地下监牢中，只有这孩子能让他偶尔从痛苦中脱离，想起以前的日子。

    昏暗中，萧胤尘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他心中几乎触及绝望的线:

    “牢房阴湿，容易生疫病，进来一趟就跟丢掉了半条命似的，让小崽子烧点柏枝去去晦气，仙爷莫怪。赶紧点，莫让仙爷骂你。”

    守卫犹豫片刻，放下了扶在刀柄上的手。

    忽然有一天，小药童找到守卫的修士，焦急地比划着什么。

    守卫轻声诱导道:“听说本命元丹可漂亮了，五颜六色，还会发光，你想看看是什么样吗?”

    他疑心这孩子是顾清假扮，然而没有发现任何迹象，顾清也绝无此等演技。

    萧胤尘的囚牢里放着一个炭盆，里面熏烧着净化空气的柏枝烟，小药童讷讷地擦着病人的伤口，手都在抖。

    “见鬼了。”守卫毛骨悚然，几个人赶快把老大夫再抬出去埋一次。

    可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当他们回到牢房，发现老大夫依旧原样躺在角落里。

    小药童似乎也怯于这种威压，只把沿着铁栏外面那一溜的脏稻草收拾了，就满脸惧色地“哧溜”钻出来，任由老大夫如何骂他，都不敢进去。www.qiweishuwu.com

    在叱骂和祭拜都不管用的情况下，守卫们商量了一通，既然他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不显形的话，就由他去吧。

    纵然老大夫这般对他，他也自是孝敬。

    但日子久了，见萧胤尘只是气势吓人，实则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小药童胆子也大了，不仅把囚室丢满地的稻草全部扔掉，还敢走近他打扫。

    他心情不好便打骂小药童，在牢里已是人尽皆知。

    小药童将困仙牢内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服服帖帖，已然赢得了修士们的怜悯。

    不一会儿，他穿着湿衣服，又提着一桶水，钻进了隔壁的牢房。

    小药童剥去萧胤尘凝着干血、仅能勉强蔽体的单衫，其间又撕裂了几处和衣服粘在一起的伤口。

    好景不长，某日，守卫换成了一批凶神恶煞的修士。

    他明白这个孩子心性单纯、没有恶意，却担心他因痴傻而被这诱人的言语蛊惑，真的剖开自己的肚子寻丹。

    老大夫照他头上扇了一巴掌，叫他去拿药箱。

    地下的世界寂静沉闷得犹如死亡，除了守卫和这一老一小偶尔弄出的动静，几乎没有别的声音。

    当天，小药童的饭只吃了半碗。

    因为收拾得太慢，耽误了老大夫吃饭的心情。

    此人一身血污，只有脸面丝毫无伤，皎然出尘，宛如月下仙人被困于血红的荆棘之中。

    地下温度变化小，兼四处长年燃着炭火，十分温暖，即使时近深秋，也温暖如春。

    小药童几乎看得痴了，然而他本来就是痴愣之人，这样的痴并不明显，只是眼睛在火光的暗影中熠熠闪光。

    小药童闻言，放下铁锹，开始上下比划。

    但有几个性恶的守卫贪老大夫之前攒的钱，去拿老大夫包袱里先前许诺的钱时，莫名其妙地在原处被绊了一下，马上放下钱财，惊恐地跑了。

    他盯着小药童的后脑勺，神色变幻。

    众人有求于他，就不再多说。

    小药童一脸懵懂，他虽不懂，但看守卫如临大敌的样子，还是感觉有些什么不对，匆匆躲进了隔壁萧胤尘的牢房，关上狗洞大小的铁门，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一天，小药童照例打了桶水擦地，桶刚放在地上，被老大夫看见，一脚踢翻，泼了半身水。

    小药童蒙着脸，用抹布垫着手，端起炭盆在囚室里面绕了一圈，又熏遍了困仙牢的各个角落，直到各处都遍布着柏烟味。

    有时候骂得守卫也忍不住想说他两句，让他不要老和小孩子计较，但总之，一老一小和守卫混得熟了点，老大夫的热酒有时候也分出一两杯，进了守卫的肚子。

    老大夫脾气坏，医术倒不错，在他的汤药和小药童的照料之下，萧胤尘身上的伤正在慢慢愈合。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他们匆匆挖深了坑，将尸体扔进去，但尸体总是一转眼间又出现在原处。

    偶尔小药童收被褥的时候，带几朵花草回来，也会被老大夫一顿骂。

    小药童莫名挨了一通斥骂，忍着眼泪，肩膀一耸一耸，提着水桶出去了。

    从那开始，每到夜间，牢中都会响起诡异的声音，有时是窸窸窣窣，有时是刷刷的声音，严重时，整个牢房都微微震动。

    小药童一到晚上更是不愿出萧胤尘的寒铁牢房，守卫们更不爱来巡视，生怕招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大夫的尸体硬得像段木头，小药童挖了一个浅浅的坑，守卫把老大夫的尸体扔进去，示意小药童填上土。

    在这安静的地底，每一声都像是响在守卫们的脑神经里。

    看在他每日勤恳打扫的份上，守卫们默许他住下，但每天连米饭也不见了，只有咸菜、窝窝头和青菜豆腐。他们心里都清楚，倘若哪天牢里那位死了，连带这座监牢在内，这孩子也是绝对留不下来的。

    老大夫心里有气，说话难听。

    后悔不该图他们给的钱多。

    老大夫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别说热酒，连鸡腿都没有。

    守卫道:“因为他肚子里有个本命元丹，就是那种顶尖修士才会有的东西，像你这样的痴儿，一辈子都不可能有。”

    小花已经枯萎了，蔫答答地躺在桌上。

    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本命元丹是一种玄妙的存在，并不是一个长在肚子里的、具体的丹丸。

    两人顿顿青菜豆腐，吃得老大夫连连叹气。

    守卫哈哈大笑。

    守卫们不能理解痴傻之人的想法，也不好说什么。

    “死了啊，”守卫斜睨小药童，“挖个坑埋了吧。”

    他依旧躺着一动不动，偶尔在小药童打扫囚室的时候，他的眼睫会微微闪一闪，用所剩无几的视力看着他的背影。

    土被一锹一锹推进坑里，小药童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乐不可支地笑起来，也顾不上填土了。

    而他只是盯着花草发痴而已，谁都不知道他又怎么惹老大夫嫌了。

    他们挖开方才浅埋的坟，果然里面空无一人。

    小药童既然是跟着老大夫来的，老大夫一死，他的归属就没有着落了。

    小药童熏完了柏香，回到萧胤尘隔壁的囚室中，托腮看着上次出去晒被子时顺手摘回来的小花。

    小药童怕得退了一步，坐在地上，“啪嗒”一声摔了碗，一地饭汤。

    老大夫没了鸡腿和热酒，精神不振，几乎整日里蜷在墙根睡觉。

    “怎么办?又出现了!”

    出于怜悯，他们偶尔出去花天酒地，也会给他

    他心知这哑童是个痴愣之人，也不担心他搞出什么惊人之事，找个同伴抬出去，在地面上的不远处放下，又扔给他一把铁锹，示意他挖坑。

    小药童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听进去，默默地继续着手里的活儿。

    牢中安静，突如其来的金属声将小药童吓得一颤，他背后的萧胤尘，也不禁绷紧了所有尚能控制的肌肉，整个人微微发抖。

    “你是说你爷爷埋进去会变成一棵树吗?”

    守卫吐出了恶魔的引诱之语:“拿着这个，剖开他的肚子，把本命元丹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擦完了，把药箱收好，提回去，毫无疑问又挨了一通骂。

    方子有小药童煎着，一切照常。

    小药童如遇知音，兴高采烈地一边点头一边比划。

    小药童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老大夫对着这群凶恶的修士，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一面喏喏连声地解释，一面示意小药童继续。

    老小两人合力将他翻过来，不禁倒吸一口气。

    植物细细密密的根系好似找到了温暖的巢穴般，从各个墙角少少地蔓生出来。

    他们铲断了无数树根，几乎挖到牢顶的石板，又选了个良辰吉日，合掌作揖，一通祷告，再填上土，这次老大夫的尸体才没有再出现在牢中。

    修士不明所以，以为萧胤尘出了什么岔子，跟过去一看，发现老大夫已经寿终正寝了。

    “别白费功夫了，就算一百年不吃饭，他也不会饿死。知道为什么吗?”小药童愣愣地看着他。

    在门口看热闹的守卫剔着牙，说:“小兄弟，别看这人长得天仙一般，实际上可是里通妖族的奸细呢。”

    虽然牢房阴冷依旧，他身下的稻草却时常换新，干爽了许多。

    搭了脉，又嫌腥血不净，叫他用烈酒替这个病人擦身，自己悠哉地喝小酒去了。

    直到第五次，守卫们专门去附近的城镇买了具薄棺和香烛纸马，把坑挖得很深很深。

    守卫于心不忍，说了老大夫几句，于是老大夫又打了小药童一顿，边打边骂:“这是我养大的崽子!我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看不惯就别看!”

    “干什么呢?!”一个修士用巴掌扇风，厉喝道。

    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严重的伤，惊慌失措地逃出去，找来了老大夫。

    一晃神间，炭盆里腾起的浓郁柏烟已经让他感到有些呛鼻。

    他已经老眼昏花，说话间，没有注意到小药童端着半碗泡着菜汤的饭跑到隔壁去，想喂给萧胤尘，被守卫嗤笑一声阻止了。

    “当啷”一声，一把短刀扔在地上。

    “笑什么笑?你爷爷都死了，还有心思笑，小兔崽子!”守卫骂道。

    又几经作揖求情，获得了拿老大夫的被褥出去晒的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