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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沁凉,夜色迷蒙,裴言独自开着车行驶在高架桥上,他刻意错过了两次正确的下桥出口,等到迎来最后一个拐弯的机会时,才打着方向盘,顺从地驶往家的方向。

    然而这一晚,裴言始终没有睡着。

    秘书下意识眨眨眼睛, 定了定神,看向坐在宽大办公桌前的上司。

    那天穿着一身西装被登在报纸上的裴言还是个大一学生,他试图掩饰弥漫在心里的不知所措,母亲叶岚庭收起所有笑意,爷爷裴怀山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叶岚庭笑得愈发温柔。

    公司里流传着小道消息, 总裁的母亲在为他寻觅合适的妻子。

    浅淡的檀香气味中, 一身职业装的秘书怀抱着一叠文件,轻轻敲响总裁办公室的门。www.baijiawenxue.com

    话不投机的父亲,与他相争的弟弟,惹人厌烦的妻子,还有认亲后不久便夺走他所有心血的儿子。

    如今五六年时间过去,即便是跟高中时相比,庄闻白也没有太多变化,只是面部棱角变得更成熟,看起来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学生会会长。

    那是一副恬静优美的田园风景画, 不过画中只有深浅交织的乡村景色,并没有少女。

    庄闻白那里还是上午,他身后阳光明媚。

    他只记得,自己很喜欢看童话,看各种各样充满奇思妙想的故事。

    黑色的书柜,白色的文件,灰色的床品,房间角落里的木箱子,都被覆上一层温暖的错觉。

    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 秘书的余光不时扫过墙上那幅油画。

    长大后的裴言深呼吸,走进家里,叶岚庭像平时那样,耐心地等他回来。

    等住在附近的玩伴跑到楼下喊他的名字,他迅速合拢杂志,兴冲冲地告诉母亲要去小区里玩,晚饭前回来。

    可他想,应该没人会拒绝获得如此庞大财富的机会。

    裴言渐渐想不起来小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离开前,她忍不住开口赞叹道:“裴总,我记得这是埃勒特最知名的作品,是不是叫《乡村少女》?”

    周末时,裴言写完作业后,常常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翻着故事书,看得津津有味,偶尔望着窗外的流云飞鸟,想象故事里的画面,让心随着幻想飘远。

    他很久没在这个窗口看见色彩纷呈的鸟儿。

    办公室位于视野极佳的高层,远方鳞次栉比的高楼与光线一道涌入她的视野,宛如闯进了灿烂明亮的天堂。

    门里传来一声平静的请进,她整理好表情, 微笑着推开门。

    直到睡着为止。

    工作上的事告一段落,庄闻白打量他的神情,淡声道:“又不想回家?”

    整座宅邸陷入极致的沉静。

    刘小姐,张小姐,王小姐。

    叔叔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想争家产吗?

    “会有职业经理人帮你打理公司事务。”他说,“别太紧张,你还可以去做你喜欢的事。”

    她仍然是美丽雍容的,声音温柔:“回来了,今天比昨天还晚。”

    裴明鸿厌恶家里的每一个人。

    这抹期待像晶莹的泡沫,一旦得不到承诺的托举,便会转眼碎成一片凄凉的水花。

    所以他只能应下:“我会和她见面。”

    叶岚庭笑了笑:“开到这么晚,很辛苦吧,我让厨房炖了汤。”

    虽然名为乡村少女的画里并没有女孩的身影, 但迄今单身的总裁身边, 也许真的会出现一个女人。

    当时的庄闻白不在照片里,他是正在国外念书的大学生,随手拍下了周围校园里的风景。

    秘书恭谨地将手中的文件放到桌上:“庄总说等您抽空看完后, 可能需要开个远程会议。”

    裴言将视线移到那叠文件上:“我知道了。”

    等汤喝完,裴言正要开口,又听见母亲满含期待的声音:“你们一定聊得来,你一个人过得太冷清,不要总是忙着工作,我想能多个人陪陪你。”

    母亲只剩下他了。

    从昨天这幅画被挂上墙开始,他就总是这样盯着它出神。

    小学班里订月刊杂志,一年级时,班里每月要发下去十多本《智慧与探索》,二十多本《童话新编》,其中一本《童话新编》就是他的。

    那时的母亲罗秀云依从他的爱好,给他订了一年又一年《童话新编》,陆陆续续放满半个书柜。

    等会议结束,一个个视频窗格暗下,秘书也完成工作下班后,虚拟的房间里只剩两个人。

    叶岚庭坐在他身边,给他看照片。

    还有作为Z art在国内唯一合作伙伴的裴氏集团相关负责人,比如裴言。

    吃饭的时候不该说话,这是从裴言来到裴家起,就被叶岚庭培养出的习惯。

    不甚熟悉的叔叔裴司祐没有理会摔门离去的哥哥,他将目光落在裴言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房间布置与学生时代几乎没有区别,只是书架上的书更替了许多代。

    果不其然, 年轻的总裁又在静静看着墙上的那幅油画。

    她向儿子走近了一步,语气温和:“只是喝汤,很滋补的,你要注意身体。”

    那时他在心里小声补充:我喜欢的就是金融。

    所以他沉默地听完叶岚庭说的每一个字,看过每一张照片,没有打断。

    

    裴言对叔叔的安慰表示谢意:“我会努力的。”

    裴言通常没有什么意见,他静默地听着,秘书在一旁做会议速记。

    他看着镜子里彻底长大成人的自己,迟钝地发着呆。

    画面陡然熄灭。

    以裴总的身份, 这肯定是那幅价值上千万的真迹。

    庄闻白注视着他的面孔,目光微微闪动,似乎笑了笑:“周末见。”

    她笑着:“富荔的刘叔叔你记得吧?他的女儿跟你念过同一所大学,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她说她对你印象很深……”

    后来,裴司祐又去了国外,裴怀山回到自己的山里,裴明鸿不知所踪,唯有叶岚庭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

    比起主要对用户起辅助作用的一代,二代将能独立完成一些用户布置的任务,并根据内置的程序,反过来指导主人进行工作。

    秘书便跟他确认这两天的日程安排,参考对方公司的提议,定好了开会的时间。

    他恍惚想起很久以前见过的一张照片,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西式建筑,抱着书本走过的年轻学生,那里面的天空也一样蓝。

    她端起空空的汤盅,优雅地起身走开前,不忘叮嘱神情疲惫的儿子:“早点休息,明天和刘小姐一起吃晚餐。”

    仍在开发阶段的A11型商用智能机器人,在他们口中有个更通俗易懂的名字,叫做二代工作助手。

    “好。”裴言不想过多地打扰他,“周末见。”

    裴言办公室的窗外已是夜色斑斓。

    裴言用两个小时心不在焉地看完了企划案,然后捱到夜晚,准时进入提前约好的网络会议室。

    城堡般豪华的家一如往昔,只是比曾经更寂静。

    裴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轻轻应声:“是。”

    他不想见刘小姐。

    可他只能在脑海里这样想。

    清晨熹微的光线将房间里的一切染上朦胧的光彩。

    他发誓要重新开始。

    裴言正望着他身后玻璃窗里映出的蔚蓝天际出神,半晌才应声:“……没有。”

    庄闻白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但没有再问下去:“这里的事快处理完了,我周末回国。”

    她的笑容里透着羡艳:“真美。”

    手机照片上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

    他看着天色从深黑缓慢地稀释成灰蓝。

    会议室里有来自Z art科技公司总部的外国同事,有国内区域业务的总负责人庄闻白,有投资评估部门的总裁,等等。

    但他的书柜里早就不再有这样的书。

    短暂的寂静后,裴言点点头:“好。”

    他习惯性地隐去了下班后的那段时间,简单地解释道:“晚上开了一个远程会议。”

    裴言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按部就班地换衣服、洗澡、上床。

    等空气从灰蓝又变成亮白,裴言起床,路过落着灰尘的木箱,走进卫生间,重复几个小时前做过的事,刷牙,洗脸,换衣服。

    叶岚庭盯着他的动作,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又被很好地克制住。

    他似乎很忙,电脑里不时响起消息提示音,门外也有敲门声,办公桌上堆叠的纸页在风里翻飞。

    在他名义上接手公司的事务后,裴明鸿彻底离开了这个房子,不知住去了哪里。

    所以他不能离开母亲。

    或者说,合适的商业伙伴。

    美其名曰,大大提升工作质量与效率。

    他可能快要结婚了。

    他不知道。

    月光停泊在窗台,裴言一如既往地失着眠。

    秘书关上门的瞬间,看见总裁沉默的侧脸, 不禁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想一个人搬出去住。

    大理石质地的餐桌台面一片冰凉,他坐在桌前喝汤。

    会议的目的是研判这个项目的前景。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找一本封面斑斓的童话书来看。

    “裴总, 这是庄总那边传过来的材料, 是A11型商用智能机器人的最新企划案。”

    裴言随手脱掉西装,挣开紧扣了一整天的衬衫扣子:“妈,我现在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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