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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帝收回视线,不敢再对福栩宫生出贪婪的妄想。

    太医令的话比不过国师半个字的权威。

    李谌的身体出娘胎时便不好, 做了多年病弱天子,因身体的缘故在女色上并不沉溺, 加之身子不行,多年耕耘只得太子一根独苗苗。

    他抱住李谌渐渐冷去的身体,企图用体温保留他在这世上最后的温暖。

    于情于理都不该是惨淡可笑的收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悔之晚矣。

    可叹帝王惜命半生,到头来他的死却与太子脱不了干系,何其讽刺?

    这就是帝王殚精竭虑执意要保的人啊。

    豪赌。

    “是……是,孤听您的。”

    恍惚体会到陛下素日的恨其不争。

    终其一生,道贞只骗了他一件事——凤凰出,新代旧,万象迭生。

    “当然是!”大监凛声道:“殿下要咬死了这点,无论谁问起,陛下的死都与您无关。”

    烈日当头,陆漾窝在家捏着瓷勺喂两个女儿喝甜羹,不偏不倚,喂这个一口,再喂那个一口,陆翎和陆绮眼巴巴只管张嘴,然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一脸餍足。

    “有。”

    陆漾动作一顿,直等到最后一道钟声敲完,她问左右:“多少下?”

    一颗慈父心, 心心念念着山河万里, 念着他在世上仅存的血脉。

    紧密的马蹄声停在小院门前,穿着正三品官袍的桃鸢头顶大太阳疾步而来:“变天了!”

    赌君臣相得的这些年,修道之人的悲悯仁善。

    他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太医令越众而出:“陛下身骨孱弱,多年来勤勉于政,内里早已溃败,此番……”

    “大监!陛下何故突然离世?”

    这是李谌的独子,是李氏皇室正统的最后希望,哪怕李信该死,也得好好活下来,坐上那个位子!

    如此,才不算枉费陛下的良苦用心。

    大监眼皮微颤,稍稍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走来的女道。

    先皇的死是李信心头不敢触碰的一根刺。

    李信瞥了眼大监,却见这位天子近臣脸上的悲痛不似作伪,说话前抹了把泪:“太医令,您与诸位说罢。”

    道贞面不改色地从殿内走出,陆尽欢率先迎上去:“国师?陛下之死……”

    他乃陛下心腹,最知陛下心。

    听到这句话,陆漾心下一沉,摸摸两个女儿的小脑袋:“阿翎领着妹妹去找曾祖母,无事不要乱跑,记住没有?”

    皇恩浩荡,皇后既得了垂帘听政之权,必当尽心竭力以对得起帝王托付之意。

    “陛下遗体放在何处?”

    “回国师,正存放在殿内。”

    李谌是被气死的,王如海能掌控太医令,教他配合说出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却不能手眼遮天地左右护国国师的心念。

    李谌受过年少被朝臣挟制的苦, 便不想再让儿子重走他的老路,他兢兢业业, 日夜苦思, 想的皆是在他走后如何保全李氏基业。

    李谌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月前还直接传出病危的消息,后来在国师精心诊治下得以恢复,已经是意外之喜。

    王如海侍候在他身边,温声道:“陛下一定能做个好皇帝,因为您有一位愿为您生死不顾的好父皇。”

    菊霜吓得嘴皮发颤,难以置信:“八、八十一?”

    只要国师近前一看,就不难发现李谌的死存在诡异之处。

    气氛僵滞好半晌,李信慢半拍地从木讷痴傻里醒过来,作哀求状:“大监, 大监你救救孤,你救救孤!”

    李信声音发抖:不是被他气死的吗?

    国不可一日无君,九月,太子顺利登基,尊陆尽欢为母后皇太后,奉谢、宁、赵、左为摄政大臣,每有政令,必恭请五人相商。

    可他仍旧没放弃。

    道贞点头,长驱直入。

    转眼,由夏入秋,再至深秋。

    同年八月,先皇灵柩送入皇陵。

    李信战战兢兢坐满两个月的皇位,常面向福栩宫的方向久久出神,不敢乱来。

    “本宫也有此一问。”陆尽欢开口问道。

    钟声一下下叩问泱泱洛阳城。

    李信怔然, 倏地膝盖一软, 跪在死去的人身前。

    陛下是被太子气死的。

    同理,四位摄政大臣分别选自世家顽固派、保皇派、皇后一派,还有中立派,手握权柄,彼此制衡,就要守为臣本分。

    跪在地上的大监痛哭流涕, 几次尝试阖上男人的眼都以失败告终, 他抬起头来,看着惶惶然面无血色的太子,李信百口莫辩地站在那,如同一根被吓傻了的木桩子。

    他颇为忌惮地看着父皇生前最为信重的近臣,低声一语:“嗯。”

    帝后大婚,桃鸢产女,凤凰归位,以至于惊天子。

    有两道诏书在,更是将所有即将冒出水面的隐患安抚下去。

    “太子勿忧。”

    小孩子听从大人话结伴去寻曾祖母,陆漾回屋换好朝服,和桃鸢入宫举哀。

    面对他的乞求, 大监深深一叹:“奴救殿下,谁来救救陛下呢?”

    呼——

    李谌死了。www.wuyoushuyuan.com

    说实话,陛下之死虽事发突然,但一切有迹可循,并不奇怪。

    死得悄无声息, 以一个近乎扭曲僵硬的姿势躺在地上,面色发青,睁开的眼定格在满目的震怒、悲哀。

    大监拍拍袖子,声音拉长:“请——先皇遗诏——”

    这正是帝王死也要护的儿子啊!

    哭声四起。

    陆漾不是他的‘凤凰’。

    “大监,陛下可有留下遗诏?”

    太子李信假借抬袖拭泪的动作,蹭去额角汗珠。

    新帝年轻无作为,放任太后与朝中两位摄政大臣斗得如火如荼,双方皆恨不得对方明日暴毙

    先皇驾崩后众人所预料的乱象竟未发生。

    “陛下——”

    倘有理念不合的利益冲突,也是各方博弈较量的事,火怎样都烧不到李信身。

    百般思量,尽显慈父心。

    深秋过去,冬日降临,洛阳城大雪纷飞。

    陆家不动,诸方警惕,洛阳安平。

    大监掩面, 泪湿衣袖。

    父死子继,有诏书为证,李信的皇室正统身份撼无可撼,谁敢动手,便是板上钉钉的乱臣贼子,当诛!

    他内心凄苦,声音却凌然冷肃,说着与事实全然不符的见证:“陛下是来探望太子的路上溘然驾崩的。”

    这说辞听起来毫无破绽。

    大监感叹上苍不公,给了帝王如此不体面的死法。

    大监咽下一声悲哭,缓缓直起身:“殿下请去收拾,其余之事,臣来解决。”

    “大监,你相信朕能做个好皇帝吗?”

    哪怕生前做出多少辉煌功绩,只后人一句“哦,是那个被气死的皇帝啊”,就足以教李谌在史书上成为一则可怜的笑话。

    山陵崩。

    大周信奉不周山道统,陛下拜不周山山主为护国国师,许无上荣光,若这位国师对陛下还存有半分善意,就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道出实情。

    气急攻心而死,于最要脸面的帝王而言是天大的耻辱。

    朝堂之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陆尽欢一反常态提拔朝中其他女臣,弃桃鸢不用。

    李谌……死了?

    李谌常常要她卜测国运,她的回答没有错,李谌在一日,李周江山在一日,李谌不在,大周的国运便要到尽头。

    “国师驾到——”

    凤凰另有其人。

    宫人未敢拦。

    如今,是他回报陛下知遇之恩的时候了。

    众朝臣面面相觑。

    大监为他斟茶,言语温和,无微不至。

    李谌溘然长逝,闻讯赶来的文武百官齐聚帝王寝宫门前。

    陛下之死已成定局,逝者不可追,留下来的摊子如何处理才是重中之重。

    道贞沉默不语,依稀间仿佛望见帝王的魂魄发出声声责问。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

    意识到衣衫不整,李信羞愧地躲起来。

    诏书有两道,其一为传位诏书,父死子继,另择朝中四位重臣为摄政大臣,其二敕封皇后垂帘听政之权,君臣一心,共卫李周江山。

    看了眼李信大敞的胸膛和赤条条的腿,脑海掠过的是伴驾来时无意撞破的所见所闻。

    但王如海在赌。

    洛阳城满城缟素,李谌死得猝然,留下的两道诏书却稳住朝局,从这点来看,他当之无愧是一位精通帝王心术的上位者。

    “跪——”

    大监王如海一颗心紧紧提起,而后便听得国师开口:“太医令言之有理。”

    九九乃至极,丧钟连响八十一下。

    “是、是吗?”

    “记住了!”陆翎绷着小脸煞有介事地点头。

    太子荒唐,为人臣子,却不知坐视江山落入旁人之手。

    “大监……”

    李信紧张地刚要掏出帕子擦拭鬓角冷汗,被大监状若随意扫来的一眼惊了心,身子一僵,不敢再妄动,省得露出马脚。

    一水的朝臣中,皇后娘娘身着素服,神情哀戚,站在她对面的太子红着眼,悲痛不已。

    深宫,帝王灵堂前。

    太子让他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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